《给我一个拥抱》布袋水母

7、第 7 章

　　第7章回忆
　　烟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左眼被纱布包着，她的左眼被木刺刺伤。
　　护士换药时问她疼吗？
　　疼吗？
　　不知道，没感觉。
　　她没有回答。
　　住院的时候会有警察来问她话，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句话也不想说，后来警察找来了医生，医生问她话，她勉强听懂了，回答了他们的话。
　　离家出走，为什么？因为害怕回家被爸爸打？
　　爸爸经常打人吗？是的。
　　为什么妈妈不报警？不知道。
　　回来之后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好多血，还有妈妈......
　　红色眼睛的妈妈。
　　后来又看到了爸爸......
　　妈妈呢？
　　没有人回答她，所有大人都欲言又止，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出院之后她被小姨接回了家。
　　小姨说她爸爸被抓进去了，以后她就跟着小姨一家生活。
　　小姨带她去了妈妈的墓地。
　　墓碑上刻着妈妈的名字，但没有照片。
　　小姨说：“你妈的墓地是我买的，你以后就来我家，我养你，但你也得干活还我钱。”

　　小姨家有三个孩子，加上烟轻就是四个，养孩子花的钱多了，小姨的老公就不喜欢烟轻，想让小姨把她送走，但小姨不愿意，于是他们经常因为烟轻吵架，必要时还会打架。
　　小姨每次被打之后就会揪着烟轻的耳朵把她大骂一顿，然后蹲地上边哭边说：“我造了什么孽啊，摊上你这么个赔钱货，都怪烟慧，她为什么死得那么早啊，为什么不带着你一起去死。”
　　烟轻也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没有带着她一起去死，她想跟小姨说：“小姨，你可以不养我的。”
　　但她说不出口。
　　如果小姨不养她了，她可能就真的会死。
　　为了还小姨给妈妈出的墓地钱，她开始用体力劳动来还债，除了白天上学，在小姨家她从来没闲着，每时每刻都在干活，洗衣、做饭、刷地、带孩子，所有她能干的一切她都在干，她不会干的也在学着干。
　　或许是因为她勤快，干的活多，小姨轻松很多，所以不怎么骂她了，只是偶尔看着她瞎掉的左眼念叨：“你这眼睛可怎么办呢，烟慧啊，你怎么就怎么死了......“
　　烟轻不想听到妈妈的名字和死这个字放在一起，每次在小姨念叨的时候都会躲开忙碌。
　　尽管她已经足够勤快，小姨对她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但她要花钱也是实实在在的，吃饭、穿衣、上学，都需要钱。
　　小姨或许会因为她是姐姐的孩子而养她，但小姨的老公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且他家的大部分经济来源都出自小姨夫，所以小姨夫对她没有一点好脸色，心情好骂几句，心情不好踹几脚。
　　当烟轻需要花钱的时候他心情就格外不好，不仅会踹烟轻，还会和小姨吵架。小姨心情也会不好，她对烟轻就慢慢带上了恨意。
　　烟轻知道小姨夫对她的厌恶，小姨对她的复杂情绪，她也不愿意再看别人的脸色生活，每次看到小姨夫阴沉的脸，她就会想到她和妈妈在爸爸的施舍下生活的日子，她感到恐惧，厌恶，恶心，噩梦不断。
　　所以她跑了。
　　在她觉得自己干的活能还清小姨帮妈妈出的墓地钱之后她在半夜偷偷离开了小姨家，从此再没有回去过。
　　她离开的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很冷。
　　她其实应该选择留下来的，尽管会被打被骂，但至少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冻死，但她还是选择了离开。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她在乎她的人已经走了，她不知道自己就算活下去了又有什么意义，不如跟妈妈一起走算了。但她不知道一个孩子该如何自杀，所以选择在冬天的夜晚离开，如果被冻死了，那就冻死了。
　　但她很幸运的，没有被冻死。她靠捡路边的垃圾桶、饭店里的残渣剩饭勉强填肚子，偶尔还会跟流浪狗抢吃的。她觉得自己连流浪狗都不如，流浪狗会对跟自己抢食物的人呲牙咧嘴吼叫，她连跟狗打架都不敢。流浪狗会挤在一起睡觉取暖，她连狗都不愿意跟她一起睡。
　　冬天的夜晚真的太冷了，她开始一直往南走，或许到了冬天不下雪的南方，就没有那么冷了。
　　但她后来发现不下雪的南方冬天也很冷。

　　烟轻睁开眼，一时分不清刺骨的寒冷来源于梦里还是现实，她很快发现是来源于现实，她的手脚冰凉，感觉被子四处漏风。
　　她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三点三十四分。
　　她起身穿上外套仔细检查窗户，都关得很紧。她又伸手在被子里摸了摸，暖和的。
　　她坐在床沿上愣了一会，从自己床上拿了一床被子进了余清房间。
　　她打开客厅的灯，借着光把被子盖在余清盖着的被子上面，轻轻掖了掖被角。
　　或许是因为外面的空气冷，余清把帽子戴到鼻梁上，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鼻子呼吸，侧躺着睡得很安静。
　　烟轻轻轻摸了摸余清毛茸茸的帽子，嘴角不自觉扬起微小的弧度，心里柔软又酸胀。
　　后来的每一天晚上烟轻都亲自把余清和烟慧房间的空调打开。

　　“每天都开空调多贵啊，盖着厚被子其实不冷的。”烟慧说。
　　“不用那么省，能承担。”烟轻说，拿上钥匙，“我上班去了。”
　　烟慧：“今天这么早？”
　　烟轻：“嗯，今天余清生日，我下班早点回来，菜我买。”
　　烟慧：“不用买贵的。”
　　烟轻：“我知道。”

　　烟轻下班回家带了菜，和一个蛋糕。
　　她准备做糖醋排骨，蒜蓉鸡翅，酸菜鱼，蒜蓉生菜和一碗面。
　　都是余清喜欢吃的。
　　余清回到家，看到她在厨房，走到厨房门口趴在门框上说：“烟轻，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烟轻系着围裙笑着对她说：“今天活不多，饿吗？”
　　余清摇头。
　　烟轻：“那休息会儿去写作业吧，吃饭叫你。”
　　余清愉快地跑回房间：“好。”

　　菜做好端上桌，烟慧看到，说：“不用做这么多的，就我们三个也吃不完。”
　　烟轻：“没事，吃不完明天吃。”
　　她从冰箱把蛋糕拿出来拆开摆在中间，插上蜡烛，把余清叫出来吃饭。
　　余清看到桌上的蛋糕都迷茫了，有点犹豫地走过来坐下，看着蛋糕一言不发。
　　直到烟轻说：“余清，生日快乐。”
　　余清抬头看着她，抿着唇，拧着眉，眼睛里很快续上泪水，眨眼就流了下来。
　　烟轻伸手擦掉她的眼泪，说：“别哭，要开心。”
　　余清抬手擦掉眼泪，转头看着蛋糕。
　　烟轻：“我点蜡烛喽？”
　　余清点头。
　　烟轻点上蜡烛，说：“许愿吧。”
　　“知道怎么许吗？”
　　余清：“嗯，我在电视上见过。”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把蜡烛吹灭。
　　烟轻：“生日快乐。”
　　烟慧：“生日快乐，清清。”
　　余清：“谢谢。”
　　烟轻把切蛋糕的刀给她：“你来切。”
　　余清切下一块蛋糕，想给烟轻。
　　烟轻立马说：“第一块给自己。”
　　余清就把第一块放在自己面前，重新给烟清和烟慧分了一块蛋糕。
　　蛋糕是芋泥味的，是烟轻自己喜欢的味道。她不知道余清喜欢什么味道的蛋糕，这个时候的余清没有吃过蛋糕，她就买了自己喜欢的，猜测余清也喜欢。
　　“好好吃。”余清吃了第一口就说。
　　烟轻看着她笑，果然也是喜欢的。

　　吃完一块蛋糕，烟轻把蛋糕装好拿进冰箱：“该吃饭了。”
　　她把面条移到余清面前：“妈妈给你做的长寿面。”
　　余清：“谢谢妈妈。”
　　烟慧笑笑：“吃一口意思一下就行了，多吃其他的菜。”
　　余清点头，但还是把面吃完了。
　　烟轻在洗碗，余清偷偷跑到厨房里，跟烟轻说：“好撑啊，我吃了好多。”
　　烟轻：“等我洗好碗带你下去散步？”
　　余清点头：“好。”
　　烟轻洗好碗出来，摘掉围裙，对一直在客厅里来回走的余清说：“走，出去散步。”
　　余清立马跑去换鞋。
　　烟轻走到烟慧房间门口，问：“余清想去散步，你要一起去吗？”
　　烟慧摆摆手：“我有点累，你们去吧。”
　　烟轻：“好。”
　　她想走，但又忍不住停下来走进房间，问烟慧：“怎么了，不开心？”
　　烟慧低着头：“我以前都没给她过过生日。”
　　烟轻在她面前坐下：“之前你也没办法。”
　　烟慧：“但我这次也没想着要给她过生日。”
　　烟轻：“你不是给她煮了长寿面嘛。”
　　烟慧突然捂住眼睛，轻声哭泣。
　　烟轻心里一酸，伸手拍她的肩膀：“你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过，她不会怪你的。”
　　“和我们一起去散步吗？”
　　烟慧擦掉眼泪，说：“不去，外面冷死了，你们也别去了。”
　　烟轻：“她想去，我们很快回来。”

　　外面真的很冷，露在外面的皮肤很快就冻得没知觉了，但余清很兴奋，在路上又跑又蹦了半个小时才回去。
　　“好冷好冷。”她进门，摘掉手套一直搓手。
　　烟轻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搓了搓，想搓搓她的脸，但发现自己手不够热，作罢，拍拍她戴着的毛绒帽子上的毛球：“去房间打开空调暖和一下。”
　　余清蹦着进了屋。
　　烟轻也进了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儿，房间门被敲响。
　　烟轻打开门，余清站在门口。
　　烟轻让她进来，关上门，问：“怎么了。”
　　余清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终于说：“谢谢你，烟轻。”
　　余清：“谢谢你给我过生日，给我买蛋糕，这是我过的第一个生日，我非常开心。”
　　烟轻摸摸她的头：“我知道。”
　　烟轻房间里没有柜子，衣服全都挂在架子上，她从一件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玩偶给余清，说：“生日礼物。”
　　余清接过玩偶看着她。
　　烟轻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别跟妈妈说。”
　　余清不懂为什么，但她点头，手里的玩偶毛茸茸的，摸起来很舒服：“这是狐狸吗？”
　　烟轻：“嗯，跟你一样。”
　　余清：“狐狸很狡猾，我一点也不狡猾，我很笨。”
　　“不，”烟轻说，“狐狸很聪明，你也是，你也很聪明。”
　　余清双手抓着狐狸玩偶看着她，抿唇皱眉，眼睛里开始续上泪水，眼看又要哭，烟轻半蹲在她面前，把她搂在怀里，摸着她后脑勺的头发，说：“别哭乖宝。”
　　余清把脸埋在她肩窝里，一只手抓着玩偶，一只手狠狠勒紧她的脖子，哼唧了两声。
　　烟轻知道这是她不好意思的表现，忍不住笑着拍她的背，又说：“乖宝宝。”
　　余清穿着毛衣，搂在怀里小小一只，烟轻觉得心里暖暖的，对她又喜欢又心疼，忍不住地说：“乖乖，宝贝儿，你好瘦啊，以后要多吃点。”
　　余清挣扎着脱离她的怀抱，跑出房间，手里还紧紧抓着玩偶狐狸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