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拥抱》布袋水母

8、第 8 章

　　第8章
　　“乖乖，别跑了，阿姨给你吃好吃的。”“回来吧，我再也不打你了。”“真的，你回来，我带你去吃牛肉面......”
　　穷追不舍的女人哄骗着，见前面的孩子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转变态度开始破口大骂。
　　“兔崽子，让我抓住腿给你打断......给你另一只眼睛也戳瞎......妈逼的一个瞎眼杂种怎么跑这么快......应该早点把腿打断......”
　　烟轻忽略掉身后的骂声，不管不顾用尽全力往前跑，冰冷的空气大口吸进肺里，痛得像要炸裂开，但她不能停下，只管往前跑。
　　只有逃走才能活下去，虽然她也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但也不想这么死。
　　她流浪到这里，遇到了那个女人，女人哄骗着把她带回去，说可以给她厚衣服和吃的，可以养她，当时她太冷了，又饿得走不动路，只能被女人拉着走。
　　女人确实给了她吃的和衣服，但吃完后要她给钱，没钱怎么办，去骗，去偷。
　　女人说：“你瞎眼，长得又这么可人怜儿，都不用再‘加工’，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往街上一站，有的是人往你手里白送钱。”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往她手里白送钱，人家又不是傻子。
　　但当女人在她脖子上挂一块牌子让她站在街上，有人把钱塞她手里的时候她明白了，女人是让她去乞讨。用她残缺的身体去博取别人的同情，以此获得钱财。连衣服都不用换，她流浪这么久以来衣服早就脏得看不出原色，头发一绺一绺地打结窝在头上，正儿八经的乞丐样。
　　女人让她当乞丐她并不排斥，也不想反抗，毕竟女人会给她吃的，让她能在有墙有门的房子里睡觉，偶尔还会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说话，叫她乖乖，宝贝儿。
　　女人也会叫其他的孩子宝贝儿，她和她丈夫养了一院子的“宝贝儿”，那些孩子都是他们赚钱的工具。大一点的去行骗，偷窃，抢劫，小一点的就和烟轻一样去行乞。那些孩子的身体都或多或少有些问题，断手指的，断腿的，缺耳朵的，少眼睛的，哑巴的......
　　起初烟轻并不打算逃走，毕竟在这里她不会饿死或冻死，他们还指望着她赚钱。
　　她想等熬过这个冬天再逃跑。
　　但她没等到春天，就逃走了。

　　他们会定期找一个女孩儿，给她梳洗干净穿上漂亮的裙子，送给某位大客户。
　　烟轻以为永远不会找上自己，因为她瞎眼，又不爱说话，不讨喜也不好看。
　　但她意外听到他们谈话，说之前送过去的那个女孩不小心被弄死了，需要找一个新的送过去。并且他们选定了烟轻。
　　那一刻烟轻就决定逃跑。
　　女人把她带到自己住的地方，给她洗澡洗脸，把她打结的头发剪掉，给她穿上新衣服和漂亮的裙子，还给她戴了一个粉色的眼罩遮住瞎掉的眼睛。
　　女人抓着她的肩来回看，艳红的嘴角裂开笑着：“洗干净一看长得还不错，虽然眼瞎但这一遮也别有一番风味，那个老板应该会满意。”
　　烟轻不知道那个老板满不满意，但女人的丈夫被人叫走这件事她很满意，意味着她逃跑的概率大大增加。
　　在女人准备把她送去“那个老板”家的路上，烟轻趁她出去上厕所的时候从车窗跳车逃跑了。
　　女人回来发现她不见想追，她已经跑出去很远，只能勉强听到女人的叫骂声。
　　她对这个城市很熟悉，大部分地方她都去行过乞，所以逃起来从不迷路，很快就逃出了那片区域。
　　她逃到安全的地方，把该死的眼罩丢进垃圾桶，再把裹腿的裙子撕开，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城市流浪去。
　　她到达新城市的时候正值过年，垃圾桶里的剩饭剩菜比平时丰盛些，幸运的时候会在垃圾桶里捡到别人扔掉的被子，她就会偷偷捡走，晚上会睡得更暖和些。
　　但她无论睡在哪里，夜晚经常会被鞭炮和烟花声吵醒，她从被子里抬起头，偶尔会看到天上炸起漂亮的烟花。
　　那年春节前后的夜晚，她都在偶尔炸起的烟花声里睡着，惊醒，再睡着......

　　“劈里啪啦！”
　　“咻！——砰！”
　　烟轻惊醒，平躺着喘了几口粗气才转头看向窗外。
　　她不习惯拉窗帘，窗户外不时闪过彩色的光，能看到一小部分在天上炸开的烟花。
　　烟轻起身披着羽绒服站到窗前看着不远处天上的烟花，觉得开着空调的房间里有些燥热，于是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站在缝前感受着外面进来的冷空气，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空气吸进肺里，她忍不住咳了几声。
　　外面的烟花时不时会亮起，她干脆点了支烟，脑袋伸出窗外边抽烟边看烟花，看了一宿，也抽了一宿。
　　天亮时嗓子有点痛，她喝了两杯温水，又塞了颗买给余清的润喉糖，坐在客厅里拿着一本买给余清的课外书看，等她们起床。

　　等余清和烟慧起床洗漱，烟轻放下书去厨房简单做了三个人的早餐，和她们一起吃完早餐，然后说：“我们去买年货吧。”

　　超市里人多，又开着空调，进去一会儿余清就觉得热，把帽子、围巾、手套全摘了放在购物车里，然后抓着车子侧面帮烟轻一起推车。
　　超市里放着喜气洋洋的过年必放歌曲，贴着大促活动的标签，但烟慧一看价格还是摇摇头：“超市里的东西也太贵了，还是在外面买划算。”
　　“没事，一年也就买一次。”烟轻说。
　　她从旁边货架里拿了一包薯片，问余清：“这个想吃吗？”
　　余清先转头看架子上的标签，犹豫着。
　　烟轻说：“别看价格，想不想吃？”
　　余清点头。
　　烟轻把薯片放进购物车里，说：“想吃什么自己拿，贵的也没事。”
　　余清转头搜寻想吃的东西。
　　烟慧说：“你也太惯着她了。”
　　“嗯？”烟轻笑，“也不都是买给她的啊，我们也要吃。”
　　过了一会儿，烟慧才说了句：“谢谢你啊。”
　　烟轻：“谢我？”
　　烟慧：“这半年多以来都谢谢你，你帮我们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做什么才能感谢你了。”
　　烟轻：“不用谢，我还要谢谢你们这几个月一直陪着我，我......家里人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跟你们在一起这几个月才让我知道跟家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烟慧轻轻叹了口气。
　　烟轻试探着说：“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所以为你们做什么我都是自愿的，不用再跟我说谢谢。”
　　“是啊，是啊。”烟慧一指余清，“你就是她干妈，以后让她给你养老。”
　　“不不不不不不。”烟轻眼皮一跳，赶紧摆手，“我不要当她干妈，也不把她当女儿，不用她给我养老，也千万不要让她叫我干妈。”
　　那太奇怪了啊。
　　好怪异啊啊啊啊。
　　她反应太大，烟慧疑惑地看着她。
　　烟轻有些尴尬，讪笑两声：“我的意思是我还没结婚，有小孩叫我妈感觉很奇怪。”
　　“啊，好吧。”烟慧说。
　　“你也这个年纪了，有没有喜欢的人啊？”烟慧又问。
　　“没有。”烟轻朝前方看去，“哎，我去看看前面是什么东西在打折，这么多人。”
　　说完赶紧丢下车子跑了。

　　回到家，她们把买的春联贴在门边。
　　春联是在超市旁边的步行街买的，比超市里便宜很多，字是烟轻借老板的笔墨自己写的。
　　贴完春联，烟轻和余清站在门口一起看着，余清说：“烟轻，你的字好标准。”
　　烟轻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摸摸她的头发：“谢谢。”
　　余清：“这是什么字体啊？”
　　烟轻：“正楷。”
　　余清：“你练过吗？”
　　烟轻：“练过钢笔字，没有练过毛笔。”
　　余清：“为什么要练正楷呢？”
　　烟轻：“字写得端正，老师看见印象好。”
　　余清点头：“哦。”
　　烟轻弯腰笑着偏头看她：“你是不是想练字啊？”
　　余清犹豫了一下，点头：“嗯。”
　　烟轻：“过完年给你报个班？”
　　余清摇头：“我可以自己学。”
　　烟轻：“也行。”

　　“贴好了就进来吧，外面不冷啊？”屋里的烟慧说。
　　“哦对对，我们进去吧宝贝儿。”烟轻拉着余清进屋。

　　除夕之前大扫除，自己打扫自己的房间，烟轻房间家具和东西都少，她平时又很注意卫生，打扫起来很快，打扫完自己的屋子，她拿着加长的鸡毛掸子敲开余清的门，靠在门口笑问：“需不需要帮忙啊？”
　　“嗯嗯。”余清点头。
　　烟轻走进去帮她扫顶上角落的灰，又帮她把捆好的书本一摞摞叠在一起放进柜子里。
　　“这些不用放在柜子，”余清说，“先放在地上角落里吧。”
　　“好。”烟轻又把书提到她指的角落里堆好。
　　余清解释：“这些书我都看完了，该卖掉了，就不放在柜子里占位置啦。”
　　烟轻指尖从堆叠的书脊上滑过，有些惊讶：“全看完了？”
　　余清的大部分书都是她买的，但很多她自己都没有看过。
　　“嗯。”余清说，“全都看完啦。”
　　烟轻：“都看得懂吗？”
　　余清思考了一下：“不是全都看得懂，但都记得大概。”
　　烟轻点头：“挺好的。”
　　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喜欢看书吗？那之前为了考试硬啃那些书的时候算什么？算牙口好？
　　......算忍耐力好？
　　烟轻：“下次去买书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你自己去挑想看的书。”
　　余清拍拍手：“好耶！”
　　烟轻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