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拥抱》布袋水母

6、第 6 章

　　第6章
　　虽然余清有学上了，但学校离她们住的地方很远，余清每天早上都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去上学，放学之后再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回来。
　　虽说早上烟轻会送她上车，下午烟慧去车站接她回家，但烟慧和烟轻都觉得这样不安全，所以她们搬到了余清学校附近住。
　　新租的房子离余清学校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但离烟慧和烟轻上班的地方远了，开始坐公交上班的人变成了烟慧和烟轻。
　　烟轻倒是还好，她的工作地点本来就不固定，大部分时候骑共享。烟慧不会骑车，就只能坐公交。
　　坐公交慢，要等，错过一班可能就要迟到，很不方便，于是烟轻买了辆小电瓶回来。
　　附近有座桥，晚上的时候车辆不多，烟轻不加班的时候就会陪烟慧去学车，余清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家里，她会早早写完作业，跟着一起去。
　　烟慧靠路边慢慢骑车，烟轻和余清在行人道上跟着车走，余清手里拿着烟轻的手机拍照，偶尔也会拍视频。
　　整座桥都被路灯照亮，河的两旁是小区楼房，楼房上大片的窗户都是亮着的，夏夜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微弱的凉意。
　　烟轻喜欢这种感觉，曾经的夜晚对她来说只有痛苦和孤独，但现在的夜晚有家人在身边，很舒服，安全。
　　烟轻加班时间多，烟慧学得慢，一个月之后烟慧才算彻底学会骑电瓶车，开始骑车上班，偶尔她会想要送余清上学，但被烟轻阻止了。
　　烟慧在家听父母的，婚后听丈夫的，现在听烟轻的，她总是在听别人的话，无论好坏。这让烟轻有些头痛，她希望烟慧能信任自己把自己当家人，但更希望烟慧能有自己的思考，不依赖任何人也能独立生活。
　　她曾经尝试过让烟慧独自处理事情，浴室里的热水器坏了，烟轻故意留下加班不回去，想让烟慧自己联系师傅上门来修，但她回去后发现热水器并没有好，烟慧说不知道找谁来修。烟轻给她留下维修师傅的电话号码，让她下班后打电话让师傅上门维修，自己依旧加班。但第二天，热水器还是没好，烟慧说师傅报价太高，她不知道价格怕被坑，想先问烟轻。
　　烟轻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无奈又心疼。
　　一个从出生起就不被父母在意的孩子，婚后又被丈夫完全掌控的人，她的自我意识或许从一开始就被完全压制了。
　　如此胆小、没有主见的人，当初竟然主动跟掌控她的人谈条件为余清争取读书的机会，现在又在自己的劝导下离婚，她做出的努力已经足够大，而这两件事都是为了余清。
　　为了自己。
　　烟轻很心疼，但她没有放弃鼓励烟慧自己独立处理事情的能力。
　　所以当烟慧主动提出要换工作的时候，烟轻又惊讶又高兴。
　　但是......
　　烟轻：“为什么，是工作太累了吗？”
　　烟慧：“不是的。我是觉得应该找一个能学技术的工作。”
　　烟慧解释，是和同事们聊天，大家都觉得应该学一门技术，以后好找工作，工资也会高些。烟慧有位同事的亲戚在家具厂上班，那个厂现在在招打磨工，没有经验的也要，所以她和几个同事商量着去厂里看看，如果可行的话就去上班。
　　烟慧：“我那几个同事都跟我差不多，没读过什么书的女人，所以想让你跟我们去看看，你文化高，见识多，帮我们看看靠不靠谱。”
　　烟轻：“可以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看？”
　　烟慧：“后天下午下班之后，可以吗？”
　　烟轻想了下自己的工作安排，说：“应该可以，我那天不加班。”

　　那天下午，烟轻和烟慧的几个同事一起去家具厂看了一圈，觉得可行。厂不大，但人不少，从货来看订单很多，所以才要招人。
　　烟轻跟负责人聊了工资待遇等问题，和烟慧她们说清楚了，让她们自己决定，大家商量一圈，有的直接说可以，有的说要回家商量跟家人商量一下再决定。
　　负责人：“都可以的，大家可以随时过来找我签合同。”
　　离开时负责人跟着烟轻往外走：“你要来吗，你识字，之后可以让你当她们的小组长，能带一带她们，小组长工资也要高一些。”
　　烟轻笑笑：“好，我考虑一下。”
　　出厂之后烟慧走到烟轻旁边，小声问：“你真打算考虑来这里上班吗？”
　　烟轻摇头：“没有，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
　　烟慧：“哦。”
　　烟轻：“我想来也来不了，我没有身份证。”
　　为什么没有身份证这个问题烟慧曾经问过烟轻，烟轻回答是因为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没带，但是烟慧疑惑道：“也是。你这个身份证不能重新办一张吗？”
　　如果真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当然可以补办，但烟轻是从别的世界过来的，在这个世界就是黑户，怎么补办？
　　烟轻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说：“不知道，我想想办法吧。”
　　烟慧不懂这些，只能点点头。

　　烟慧和三位同事进了家具厂上班，其他三位同事想请烟轻吃饭。
　　当时烟轻正在查看余清的考试卷子给她签字，闻言疑惑道：“为什么？”
　　烟慧：“就是想感谢你当时帮她们淡工资。”
　　淡工资的事情烟轻当时只是为了烟慧，把其他人的带上只是顺嘴的事，人多也好讲价。
　　烟轻：“跟她们说不用，小事儿。”
　　她低头在余清卷子上签下烟慧的名字，又问：“你跟她们关系好吗？”
　　烟慧：“挺好的，在之前厂里我跟她们就玩得好。”
　　烟轻转着指尖的笔，说：“吃饭也行，要不让她们来家里吃吧？”
　　烟慧：“啊？”
　　烟轻又说一遍：“让她们来家里吃怎么样，还省钱。”
　　烟慧想想，说：“也可以，那我跟她们说？”
　　烟轻转头问余清：“妈妈带几个阿姨来家里玩，你同意吗？”
　　余清点头。
　　烟轻看向烟慧：“好。”
　　烟慧看着烟轻手里的卷子，问：“清清考试了？成绩怎么样？”
　　烟轻嘴角微笑：“考得很好，数学满分。”
　　烟慧也高兴，笑着去做家务了。
　　余清却嘴角向下：“英语考得不好。”
　　烟轻抽出英语试卷翻看，说：“考得挺好的，只是跟其他科目比起来稍微弱点。”
　　她把卷子放下，问：“你不喜欢英语吗？”
　　余清说：“我不喜欢英语老师，她讲的我就不想听。”
　　“嗯......”烟轻拿过她的英语书翻开看，说，“那以后我给你讲吧。”
　　“嗯？”余清睁大眼睛看着她。
　　烟轻：“以后不懂的我给你讲，你不讨厌我吧？”
　　余清赶紧摇头。
　　烟轻笑着看她，又拿起卷子，看着卷子笑得有点怪：“就是你这个字......”
　　余清有点羞愧地低下头，她知道自己的字很丑。
　　“很有个性啊。”烟轻把话说完。
　　余清的头又抬了起来。

　　烟慧的三位同事都比烟慧大，是朴实善良的中年妇女，下班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带了吃的，有熟食，有水果，还有一个带了箱牛奶。
　　烟慧一直笑着跟她们聊天，很开心的样子。烟轻看着她笑，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烟轻，你笑什么？”余清问她。
　　烟轻拿了盒牛奶，插上吸管递给她：“看她们开心，我也开心。”
　　余清接过牛奶喝了一口，看着妈妈也忍不住笑起来。
　　烟轻摸摸她的头。

　　菜是烟慧和烟轻一起去买的，做是大家一起做的，做完大家一起吃。
　　饭桌上，大家边吃边聊。
　　陈英：“谢谢你啊，妹，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烟轻：“烟轻。”
　　陈英拍大腿，看着烟慧：“你妹叫烟轻，你女儿叫余清，你女儿是跟着小姨取名啊？哈哈哈哈哈。”
　　烟轻笑着说：“字不一样。”
　　陈英一拍烟轻肩膀：“谢谢你啊烟轻，你放心，以后在厂里我们会多帮帮你姐的。”
　　其他二人也点头。
　　烟轻以饮料代酒敬她们：“谢谢各位姐。”
　　大家边吃边聊，说的话也挺粗，烟轻不习惯这样的氛围，插不进几句话，她就坐着听她们聊，看烟慧聊得挺开心的，也忍不住跟着她们笑。
　　把人送走的时候烟慧看着她们的背影嘴角还没下来，烟轻说：“你先回去吧，我散会儿步。”
　　“啊，好。”烟慧回家。
　　等她走了，烟轻才走到墙角，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上，慢慢呼出一口白雾。
　　她很久没抽烟了，这烟是为了跟客户打交道买的，这几个月以来是第一次抽，因为高兴，也因为难过。
　　烟慧有正常的生活，有工作，有自己的社交，和同事相处得很好，她很高兴。
　　烟慧是余清的妈妈，她为烟慧高兴，也为余清高兴。
　　但在她的世界，妈妈死了，妈妈从来没有过过这么普通正常但开心的生活，
　　她一直在受苦，她活了二十多年，一直在受苦。
　　如果妈妈没有死，下半辈子也不会活得好，自己也会一辈子都活在那个男人的掌控中。
　　夹着烟的指尖在忍不住颤抖，视线逐渐模糊，一行灼热的眼泪从脸颊滑落。
　　烟轻在沉默地流着泪想念自己死去的妈妈。
　　一根烟抽完，等身上的烟味散去，她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