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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窃据他人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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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远带着一名年长的护士回来了。护士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些沈清辞从未见过的器具。她试图用那种轻柔却听不懂的语言安抚沈清辞,同时示意要检查她手背上的针头。
沈清辞瞬间绷紧了身体。在沈府,即便是府医看诊,也需隔着帘幔,悬丝诊脉。如此直接的、被陌生人触碰身体,于她而言是巨大的冒犯。她下意识地缩回手,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抗拒。
“苏晚,别怕,只是检查一下。”陆明远看出了她的紧张,他停下脚步,没有靠近,而是对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也停了下来。他举起双手,做了一个表示“无害”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护士手中的工具,又指了指她手背上的输液贴,动作缓慢而清晰。
他在尝试沟通。沈清辞意识到这一点。这个叫陆明远的男子,似乎并无恶意,至少目前没有。她想起昏迷前顾云深那冰冷的眼神,相比之下,陆明远的目光虽带着探究,却更显坦荡。
生存的本能压过了大家闺秀的矜持。她知道自己重伤未愈(至少这具身体是),需要这些奇怪的“管子”和“药水”。硬抗并非明智之举。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定着护士的动作。
护士见她不再激烈反抗,才小心翼翼地上前,熟练地检查、更换了输液袋。整个过程,沈清辞如同一个精致的瓷偶,一动不动,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陆明远始终站在一步开外,安静地看着,像一道无声的屏障,隔开了她与完全未知的世界。
检查结束后,病房里又只剩下她和陆明远。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拉过一张带轮子的椅子(在她看来也是新奇物件),在离床铺一段礼貌的距离坐下。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沈清辞垂着眼,大脑飞速运转。她必须了解这个世界,必须知道“苏晚”是谁。就在这时,一些混乱的画面和声音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脑海。
——一个满是高大书架、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地方(图书馆),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下。
——几个年轻的男女围坐在一起谈笑,叫着“苏晚,快来看这个!”
——一种带着两个轮子、跑得飞快的“铁马”(电动车)从身边呼啸而过。
——手指在一个发光的板子(平板电脑)上滑动,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奇怪文字……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属于这具身体的原主——苏晚。它们像洪水般冲击着沈清辞的意识,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她捂住额头,脸色更加苍白。
“不舒服?”陆明远立刻察觉,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来。这次没有用吸管,只是一个普通的玻璃杯。
沈清辞看着那杯水,又看看他。她犹豫了一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奇异地安抚了她混乱的心神。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暂时驱散了部分寒意。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主动接受外界的给予。一个微小的,却意义重大的进步。
陆明远似乎打定主意要帮助她“恢复”。他拿出自己的那个会发光的“小黑镜”(手机),点亮屏幕。屏幕上出现一幅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的图画——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他指着图画,用清晰而缓慢的语调说:“苹——果。”
沈清辞愣住了。她当然认识苹果。但这种方式……这个能禁锢影像的“妖镜”,这个男子耐心教导的模样,都让她感到无比怪异。
见她没有反应,陆明远又划了一下屏幕,出现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图片。“狗。”他说。
沈清辞心中一动。她明白了,他是在教她这个世界的语言。虽然方式幼稚得如同蒙童开慧,但这无疑是了解此地最快的途径。强烈的求生欲和求知欲让她暂时抛开了身份和骄傲。
她看着屏幕上的苹果,学着他的口型,极其生涩地、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两个音:“平……果?”
发音古怪,声调全无。但陆明远的眼睛瞬间亮了,露出了一个无比赞赏和鼓励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对!苹果!”
那一刻,他笑容里的暖意,像一道阳光,穿透了沈清辞心中厚重的迷雾和恐惧。她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中,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
陆明远趁热打铁,又教了几个简单的词语:“水”、“门”、“灯”。沈清辞聚精会神地听着,努力模仿,虽然发音依旧蹩脚,但每一次尝试,都让她对这个世界多了一分真实的触感。
她不再是完全被动地承受恐惧,而是开始主动地、艰难地学习如何在这个异界生存下去。然而,每学会一个词,苏晚的记忆碎片就似乎更清晰一分,与她属于沈清辞的记忆纠缠在一起。我是谁?这个根本的问题,不仅没有答案,反而变得更加尖锐。
学习间隙,她抬起头,望向窗外。外面是林立的高耸“楼阁”(建筑),直插云霄,一些奇怪的“铁箱”(汽车)在平整如镜的“道路”上飞速移动。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这里,是一个与她熟悉的朱墙碧瓦、车马粼粼截然不同的——全新的世界。而她的复仇之路,尚未开始,便已隔了千年万载,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