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渡》糖霜芒果塔

7、第 7 章

　　大祭司正闭目养神，指尖缓缓捻动着一串乌木念珠。听到脚步声，他眼皮微抬，声音低沉：“事情办得如何？”

　　灵奚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恰到好处的沮丧和惶恐：“祖父……对不起，奚儿没用……晚照哥哥他、他说他不喜甜食，近来修炼正在紧要关头，师尊叮嘱要戒糖戒腻，说什么也不肯收……我、我实在没办法……”

　　大祭司捻动念珠的手指一顿，眉头微微蹙起：“不喜甜食？”他倒是没听说过百里晚照有这个习惯，但小孩子口味多变，或是圣女那边真有叮嘱，也并非不可能。

　　灵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祖父的神色，见他只是不悦并未起疑，便继续怯生生地添了一把火，语气里满是“自责”：“都怪奚儿没用，不会说话……若是哥哥去……哥哥那般厉害，肯定有办法让晚照哥哥收下的……”

　　果然，一旁恰好过来、正听见后半句的灵珩瞬间就炸了毛。

　　“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灵珩大步走进来，脸上满是鄙夷和不耐烦，“那百里晚照算个什么东西？给他点心是看得起他！还敢挑三拣四？戒糖戒腻？我看他就是故意摆架子！”

　　灵奚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往后缩了缩，声音更小了：“哥哥别生气……晚照哥哥可能不是故意的……只是他如今修为高，眼界也高了，看不上这些寻常点心也是有的……”

　　这话简直是往火堆里浇油。

　　“他修为高？呸！不过是运气好！看不上？”灵珩气得脸色涨红，他最恨的就是别人拿修为说事，尤其对比对象还是百里晚照，“我亲自去！我倒要看看，我灵珩送的东西，他敢不敢不收！我看他有多大的架子！”

　　“胡闹！”大祭司沉声喝道，但语气并不十分坚决。让灵珩去，虽然冒险，但若成功，效果自然比灵奚去要好得多。而且，看着孙子这般嫉恨的模样，他心底那点纵容又冒了头——让珩儿去挫挫那百里晚照的锐气也好。

　　但是，大祭司不知道的是，他准备的秘药，被灵奚偷偷换成了更易查出痕迹的蚀灵散。

　　灵珩正在气头上，加上平日被宠惯了，梗着脖子道：“祖父！您就让我去！我肯定有办法让他吃下去！不然他还真以为我们大祭司府怕了他了！”

　　大祭司沉吟片刻，最终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警告：“去吧，做得隐蔽些，莫要留下把柄。若事不可为，便回来，再从长计议。”

　　“祖父放心！”灵珩得了许可，脸上露出狞笑，信心满满地转身就走，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怎么“逼”百里晚照吃下他“特制”的点心了。

　　灵奚低着头，唇角极快极轻地勾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乖巧地站在一旁。

　　接下来的两天，灵奚找了个机会，通过一个绝对可靠的心腹小侍女，将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悄无声息地塞进了百里晚照常去的一处修炼静室的门缝里。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字迹却工整清晰：“兄已入彀，三日后午课毕，凉亭‘请教’，小心甜羹。”

　　百里晚照拿到纸条，扫了一眼，指尖灵力吞吐，将其化为齑粉。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春光，眼神微眯。

　　“甜羹么……倒是换汤不换药。”他低声自语，嘴角噙着一丝冷冽的笑意，“也好，也该彻底清静清静了。”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日午课刚结束，弟子们三三两两地散去。灵珩果然如约堵住了正准备离开的百里晚照，脸上挤出一个怎么看怎么别扭的“友好”笑容。

　　“晚照表弟，留步。”

　　百里晚照停下脚步，神色平静地看着他：“灵珩表哥，有事？”

　　“咳，”灵珩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前几日是哥哥我脾气急了点，说话冲了些。回去后祖父也训斥了我。想了想，确实不该总是找你切磋，伤了和气。这不，特地让厨房做了碗冰镇灵蜜甜羹，最是清热降火，算是我给你赔个不是了。”

　　他身后的小厮立刻端上一个食盒，打开盖子，里面果然是一碗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灵果香气和蜂蜜甜味的羹汤，看上去十分诱人。

　　百里晚照目光扫过那碗甜羹，又看向灵珩那双掩饰不住紧张和期待的眼睛，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犹豫：“表哥言重了。只是……我近日不喜甜食，恐怕要辜负表哥的好意了。”

　　“诶！”灵珩一听这话，立刻急了，声音不由拔高，“这怎么行！这可是我特意让人为你准备的！里面加了不少好东西呢！你不吃，就是不原谅哥哥我！”说着，他几乎是要亲手将碗端起来，塞到百里晚照手里。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焦急的声音响起：“哥哥！你在做什么！”

　　只见灵奚急匆匆地从一旁跑过来，一把拉住灵珩的胳膊，看似是想劝阻，声音却大得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哥哥！你忘了祖父的叮嘱了吗？不要总是打扰晚照哥哥！而且这羹……这羹……”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猛地捂住嘴巴，眼神惊恐地看着那碗甜羹，又看看灵珩，一副欲言又止、惊慌失措的样子。

　　灵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和暗示气得头脑发昏，口不择言地吼道：“闭嘴！这里没你的事！滚开！”他一把甩开灵奚，竟直接伸手就要去强行扳开百里晚照的嘴灌下去！

　　“够了！”

　　一声冷喝响起。百里晚照猛地后退一步，躲开灵珩的手，同时指尖一道微不可查的灵光弹出，精准地击打在灵珩端着碗的手腕上。

　　“啪嚓！”

　　精致的瓷碗摔在地上，碎裂开来，甜羹溅了一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得到“消息”恰好“路过”的圣女灵清晏和几位宗族执法长老，面色冰冷地出现在了现场。

　　“怎么回事？！”灵清晏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脸色煞白、惊慌失措的灵珩身上。

　　“母亲，诸位长老。”百里晚照拱手行礼，语气沉静，却带着一丝后怕，“灵珩表哥强行要喂我吃这甜羹，灵奚表妹似乎欲言又止，暗示此羹有问题。表哥他……方才甚至想强行灌入我口中。”

　　“你胡说！”灵珩尖叫起来。

　　“我没有胡说！”灵奚此刻却像是鼓足了勇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对着长老们哭诉，“圣女殿下，诸位长老明鉴！我哥哥他……他在这甜羹里下了蚀灵散！他想害晚照哥哥！我劝过他，他不听，还骂我！我实在害怕晚照哥哥出事，才……才……”

　　她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将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蚀灵散？！那可是毁人道基的阴毒之物！

　　“孽障！”一位执法长老怒不可遏，上前一步，强大的威压瞬间让灵珩瘫软在地。

　　立刻有精通药理的长老上前，检查地上的残羹。很快，结果便出来了：“回圣女，长老，此羹中确实混有蚀灵散，分量不轻！”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还有亲妹妹的“大义灭亲”！

　　灵珩面如死灰，瘫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很快，闻讯赶来的大祭司看到这一幕，也是眼前一黑，踉跄几步，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意图毒害圣女独子，残害同族天才，此乃族中大忌！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大祭司一脉彻底失势。灵珩作为主犯，被废去修为，打入族中水牢，等待进一步发落。大祭司教孙无方，纵容行凶，被剥夺一切职务，圈禁思过。

　　而在这场风波中“大义灭亲”、“挺身而出”的灵奚，则因为“年幼无知、且最终幡然醒悟、检举有功”，被从轻发落。

　　在执法长老宣布对灵奚的处置时，百里晚照站了出来，履行了他的承诺。他对着母亲和诸位长老躬身一礼，声音清晰而坚定：

　　“母亲，诸位长老。灵奚表妹年纪尚小，一时受父兄胁迫，情有可原。且最终若非她出言提醒，晚照恐怕已遭毒手。她既已知错，并勇于揭发，恳请各位长辈看在晚照并未真正受害的份上，对她从轻发落。晚照愿以自身信誉担保，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的话合情合理，既彰显了宽容，又坐实了灵奚的“功劳”和“被迫”形象。

　　最终，灵奚被罚禁足三个月，抄写族规百遍，之后便交由圣女一方“看管教导”。

　　风波就此平息。

　　百里晚照站在逐渐散去的人群中，看着被侍女带下去的、低着头仿佛惊魂未定的灵奚，眼神深邃。

　　他知道，这场戏还没有真正结束。但他至少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并且成功地……清除掉了眼前最聒噪的那只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