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渡》糖霜芒果塔

8、初次相遇

　　百里晚照九岁那年的立春，幽兰谷的玉兰刚冒芽，灵清晏与百里策便在同一夜感应到了天劫。
　　劫云如墨，悬在谷顶七日不散，雷音低吼，震得灵泉的水面起了细碎的褶皱。
　　那是飞升之兆，板上钉钉，再无可转圜。
　　可喜讯背后，暗潮愈发汹涌。
　　圣女夫妇一旦羽化，留下的小少主尚不及冠，若能在那时将他控于股掌，便等于控住了灵族万年的根基。
　　于是，明里暗里的目光，如蛛丝一般，悄悄缠上了幽兰谷的结界。
　　灵清晏与百里策怎会不知？
　　夜里，二人对坐窗下，一盏青灯，两杯冷茶，烛芯“啪”地爆了个花，像替他们叹了口无声的气。
　　灵清晏指腹摩过杯沿，声音轻得像雪落无痕：“……终究要听听孩子的意思。”
　　一个星光稀疏的夜晚，灵清晏将百里晚照唤至书房。
　　百里晚照推开沉重的檀木门，见父母皆端坐其中，烛光映照下，二人神色是少有的凝重。
　　“晚照，来。”灵清晏向他招手，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百里晚照乖巧地走到父母面前，心中暗自揣测着这次谈话的目的。
　　灵清晏斟酌许久，才缓缓开口：“晚照，爹娘想问问你，未来是想留在灵族，还是去外界闯荡？”
　　她顿了顿，仔细观察着儿子的表情，继续道：“若你选择留在灵族，爹娘会倾尽全力将你培养成下一代掌权人；若你不想困守于此，娘亲可以送你到青霄派修习仙术。青霄派是天下第一大宗，掌门荀冶是娘亲的挚友，待你十岁后，便可前往她门下学习。”
　　终于可以离开灵族了！百里晚照内心一阵激动。他本就生性散漫，对权位毫无兴趣。若是留在灵族，不仅要面对枯燥繁重的功课，还要与年纪虽小却已显露出超常手段的灵奚周旋。那丫头如今就已心机深沉，待她长大，还不知会掀起什么风浪。
　　想到这里，百里晚照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回答：“娘亲，我想去外界闯荡！”
　　灵清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失落，也有释然。她轻轻握住儿子的手，语气凝重：“晚照，你可知爹娘为何有此一问？幽兰谷并非你想象中那般全然平静。我与你父亲飞升之期恐不远矣，届时你若年幼，独自留在族中……我们实在放心不下。”她没有明说，但话语中暗示了族内并非铁板一块，亦有对少主之位虎视眈眈之人。
　　百里策此时也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去青霄派，虽是远离家乡，但有荀掌门庇护，反而安全。更能让你避开族中纷扰，专心修炼，真正成长起来。”
　　看见父母眼中深切的担忧，百里晚照意识到他们所做的决定背后藏着如此深远的考量。他收敛了脸上的欣喜，正色道：“爹，娘，晚照明白你们的苦心。我想出去闯荡，也想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保护自己，让你们再无后顾之忧。”
　　这番话让灵清晏欣慰不已，她轻轻将儿子拥入怀中，“好孩子，娘亲相信你一定会成为让我们骄傲的人。”
　　自此之后，灵清晏夫妇对百里晚照的修炼要求愈发严格。他们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为儿子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修习时间几乎延长了一倍。以往，百里晚照还能趁夫子教导灵奚时，偷偷拿出私藏的话本解闷；如今父母又安排了三位夫子一对一教学，让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在这一年的魔鬼训练下，百里晚照在十岁那年成功突破至筑基一阶。此时，距离青霄派五年一度的招生仅剩两个月。
　　临行前夜，灵清晏将百里晚照唤至房中，取出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亲手为他系在颈间。
　　“这是极品纳戒幻化而成的玉佩，内有爹娘为你准备的法宝、丹药和灵草。”灵清晏轻声解释，又从袖中取出一道隐现流光的符咒，小心地放入玉佩中，“这里还有一道你父亲凝练的本命灵咒，内含他三道全力一击。若你遇到生死危机，可凭此保命。”
　　接着，她拿出一面装饰着华丽金色纹路的面具，“这是灵族秘宝‘幻千颜’。你年纪尚小，无法施展高阶易容术，平日就用它来遮掩样貌。”她的指尖轻抚过面具边缘，语气凝重，“记住，在外界，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暴露你灵族少主的身份。此物可助你隐藏血脉特征，避人耳目。”
　　百里晚照接过面具，指尖触碰到冰凉表面的刹那，幻千颜轻轻震动，已然认主。他感受到母亲话语中的千斤重担，郑重地点了点头。
　　几日后，灵清晏与百里策安排好族中事务，带着百里晚照踏上了前往青霄派的旅程。
　　为掩人耳目，灵清晏用易容术遮掩了标志性的白发与琥珀色瞳眸，百里晚照也戴上了幻千颜。他们选择了最不引人注目的马车，辗转于凡俗城镇之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行踪。
　　前往青霄派的路途遥远，每经过较大的城镇，一家人便会停下来休整一两日。
　　这日，他们抵达了云州城。在客栈安顿下来后，百里晚照便央着父母带他上街游玩。
　　街道两旁，杂耍艺人翻着筋斗，卖糖人的老伯手法娴熟地绘制着各种造型，让久居幽兰谷的百里晚照目不暇接。
　　正当他们漫步街头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小兔崽子，让你到馆子里打杂已是抬举你，竟敢偷东西！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跟你姓！”
　　一声粗暴的怒吼吸引了百里晚照的注意力。他踮起脚尖望去，透过人群缝隙，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被几个彪形大汉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那孩子虽被打得遍体鳞伤，却仍倔强地昂着头，嘶声喊道：“我没偷！没做过的事，我绝不认！”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在百里晚照脑海中响起：“检测到重要角色陆二，开启主线任务二：结识陆二。”
　　隔着人海，百里晚照的目光与那孩子相遇。那是一双清澈而倔强的眼睛，里面盛满了不甘与坚韧。
　　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被如此践踏，而周围人只是指指点点，无人上前相助，百里晚照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怜悯。
　　他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衣袖，抬头认真地说：“娘亲，我想救他。”
　　灵清晏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此行需隐秘为上，带上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终究不便。
　　就在她迟疑之际，一直沉默观察的百里策靠在她耳边低语：“此子筋骨清奇，似有灵根，或可伴晚照左右。晚照此去青霄派，孤身一人，若有一背景清白、知根知底的同伴，相互扶持，岂不更好？”
　　灵清晏闻言，再度看向那倔强少年时，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她眉头渐渐舒展，对百里晚照柔声道：“好，既然晚照想救他，娘亲答应你。你将来在外，也确实需要能信任的伙伴。”
　　灵清晏向百里策微微颔首，百里策会意，分开人群，径直走到那店小二面前，将一袋金子扔到他脚边。
　　“这孩子我救下了，这袋金子，够抵他的罪吧？”百里策声音冷峻，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店小二忙不迭捡起钱袋，用牙咬了咬，顿时满脸堆笑：“够了够了，多谢贵客！这孩子您尽管带走。”
　　陆二用受伤的胳膊强撑着站起身，向百里策躬身行礼：“多谢大人相救……”
　　话未说完，他便因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百里策立即将陆二抱起，带回他们下榻的客栈，另开了一间房安置他。百里策为陆二清洗身体、更换衣物，灵清晏则仔细为他清理包扎伤口。
　　待一切安排妥当，百里晚照一家回到自己的房间。灵清晏微笑着看向儿子，轻声问道：“晚照，你可知娘亲为何最终同意救下那孩子？”
　　百里晚照思索片刻，回道：“因为爹娘心善？”
　　灵清晏轻笑摇头：“不止于此。更因他身世清白，心性坚韧，且与灵族内部毫无瓜葛。”她语气转为深沉，“爹娘不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你必须有自己的臂助。一个来自外界、完全忠于你的伙伴，比族中那些心思难测之人，更值得托付。”
　　百里晚照略显迟疑：“可我们与他素不相识，如何确保他不会对我不利？”
　　百里策接口道：“据为父观察，这孩子眼神澄澈，骨子里有股正气。凭我们对他的救命与知遇之恩，结下善缘不难。但人心难测，为此，我们需有一个保障。”
　　灵清晏接过话头：“灵族有一密咒，名为‘同心契’。”
　　百里晚照瞳孔微微一缩，指尖无意识地攥住袖口。
　　那是将人之生死系于一念的禁术。
　　可他毕竟是穿越过来的，接受过现代教育，这种人身控制的行为他有些无法接受。
　　灵清晏似看透他的挣扎，温声解释：“此咒平日无碍，仅在你主动催动时生效。若他对你起杀心，你会有所感；你亦可凭此问真话、掌生死。晚照，决定权在你。”
　　看出儿子的犹豫，她补充道：“此举并非不信任他，而是为了给彼此一份坦诚的保障。将来你若视他为真正的兄弟，亦可自行解除此契。”
　　百里晚照内心挣扎良久。最终，他叹了口气，心想：罢了，先完成任务再说，若那陆二真是可交之人，日后我必以诚相待，还他自由。
　　他佯装思考片刻，而后点头：“我觉得，还是该与他说明白。若他愿意接受这份仙缘和条件，我们才能帮他。”
　　“自然，”百里策笑道，“强扭的瓜不甜。若他不愿，我们赠他银两，让他自谋生路便是。”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细微响动。百里晚照一家立即前去查看。
　　陆二已经苏醒，见三人进来，急忙要下床行礼。
　　“在下陆二，感谢各位恩人救命之恩！”他声音虚弱却真挚，挣扎着要磕头。
　　灵清晏连忙将他扶住：“你伤势未愈，好生躺着休息。”
　　在扶陆二起身时，灵清晏暗中摸了摸他的骨骼，惊讶地发现这孩子已有十一二岁，只是因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小。
　　既然他已醒来，是时候谈谈将来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