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工厂的危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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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绍衡的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高高在上，回荡在空旷的“芷绣坊”里。
“无法拒绝的价格？”
凌绣清缓缓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她抬起眼，目光第一次毫无避讳地、直直地射向韩绍衡那双虚伪的眼睛。那眼神，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却又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人心，看得韩绍衡心中莫名一跳，竟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个阿绣的眼神……为何会让他感到如此熟悉？甚至，有些心悸？
“韩总经理的好意，阿绣心领了。”凌绣清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不过，我这间小庙，虽然比不上您的大车间，但好在自在。我这个人，散漫惯了，怕是受不起韩总经理的重用。”
她的拒绝，绵里藏针，既表明了立场，又暗讽了他言语中的轻蔑。
春桃见状，立刻尖声尖气地开了口：“哟，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绍衡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以为开了个破店，就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离了金夫人的吹捧，你算个什么东西？”
“春桃。”韩绍衡低声喝止了她，却并未有太多责备的意味。他重新看向凌绣清，笑容不减，只是眼底多了几分阴冷：“阿绣大师看来是误会了。我并非要约束你，而是真心欣赏你的才华。‘韩氏纺织’如今正在转型，需要的就是你这样懂设计、懂创新的顶尖人才。你若加盟，我可以让你全权负责我们的高端产品线，利润……我们三七分成，你七我三。”
三七分成！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对于任何一个设计师来说，这都是一步登天的机会。韩绍衡自信，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他以为，眼前的阿绣，不过是一个有些小聪明、运气好、但眼皮子浅的底层孤女。只要用足够的利益，就能轻易将其收编，让她为己所用。
然而，凌绣清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韩总经理的好意，我心领了。”凌绣清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她甚至还端起桌上的茶壶，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不过，在谈合作之前，我倒想向韩总经理请教一个问题。”
“哦？”
“我听说，‘韩氏纺织’的前身，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百年老字号——‘凌家绣庄’？”
“凌家绣庄”四个字一出口，韩绍衡和春桃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
“是又如何？”韩绍衡强作镇定。
“不如何。”凌绣清轻轻吹了吹杯口的浮沫，眼皮都未抬一下，“我只是好奇，一个以手工刺绣闻名百年的老字号，是如何在韩总经理的手上，‘转型’成了一个……连年亏损、濒临破产的机器纺织厂的？”
这句话，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韩绍衡的脸上！
他最大的痛处，就这么被一个黄毛丫头，轻描淡写地、当众揭开了！
自从他接手凌家绣庄，便急功近利地辞退了所有经验丰富的绣娘，变卖了那些珍贵的绣品和布料，引进了几台二手的、早已被淘汰的西式纺织机器。他以为这样就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实现量产，赚取快钱。
可他根本不懂经营，更不懂纺织的核心技术。工厂生产出的布料，粗糙不堪，毫无特色，在市场上根本没有任何竞争力。不出半年，绣庄百年积累的口碑便被他败坏殆尽，如今早已是负债累累，全靠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勉强维持。
这，是他最不愿被人提起的失败与耻辱！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春桃第一个跳了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谁说我们工厂亏损了？我们生意好得很！”
“是吗？”凌绣清终于抬起了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悲悯，像是在看两个小丑，“据我所知，‘韩氏纺织’上个月为了拿到一笔救命的订单，不惜贿赂洋行的买办，结果却因为产品质量太差，被对方当众退货，赔了一大笔违约金。三天前，你们工厂更是因为拖欠工人工资，被告到了巡捕房。韩总经理，这些，难道也是我胡说的吗？”
韩绍衡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由青转黑。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些事情，都是他极力封锁的内部消息，她一个外人，是如何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他第一次感觉到，事情，似乎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眼前的这个阿绣，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看来，阿绣大师不仅手巧，这打探消息的本事，也是一流啊。”韩绍衡的声音，已经冷得像是能挤出冰渣子。他收起了所有伪装，露出了他本来的、阴狠的面目，“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咱们就走着瞧。上海滩，不是有点手艺就能横着走的。我倒要看看，你这间小小的‘芷绣坊’，能开多久！”
说罢，他不再停留，猛地一甩袖子，带着脸色同样难看的春桃，转身愤然离去。
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背影，凌绣清缓缓端起茶杯，将那杯冷茶一饮而尽。
茶水冰冷，一如她此刻的心。
韩绍衡，春桃，这才只是个开始。
我会让你们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将你们引以为傲的一切，都一一摧毁。
我会让你们，也尝一尝，从云端跌入泥潭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工厂的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