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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你永远猜不透狗的思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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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钟明洲其实是属狗的?
那种一辈子只认一个主人,智商不高,护食护得不分敌友的傻狗?
可是自己既不是食,更不是主。
“你还能成天看着我不让我谈恋爱啊?我都要上班了,还能一辈子当和尚啊?……这俩没洒出去,你吃了吧。”
他把幸存的两块巧克力倒进钟明洲手里,这小子还是眼神发飘,不知道是打球打得脑血管里没血了还是怎么着。
这会儿再和他说什么也是鸡同鸭讲,展青一副没辙的样子撇着嘴,拍拍他的后背。
“把汗擦擦,走,出去受风了再。”
钟明洲没动,“你好歹夸我一句吧。”
本来还能夸出口的,刚听了那么多花痴话,学几句也行,但现在看钟明洲这个驴样子……立刻没什么夸的了。
“夸你什么?夸你真厉害,把人小姑娘好心当成驴肝肺。”展青拧他,“走啊,饿死我了。”
“……你中午没吃饭啊哥。”
“没吃啊,我以为比赛在学校里呢,幸好问了你一嘴。”
观众陆陆续续退场,两人也跟在大部队后头下台阶。
“我之前给你发了,哥。”
“……是吗?”
“你为什么总是不记得,别人给你发消息你也会视而不见吗?这么久了,你对我还是有意见吗?……哥。”
他原本很平静,只要想办法让展青同意搬过来,他就很知足了。可是今天他却意识到一件事:展青是随时有可能被别人抢走的。
他不像上中学的时候那样还保留着不能早恋的优良传统,也不像别的留学生那样考虑到回国还是得找个中国人。
展青也不是那种被展风华骂个几句就能屈服,安心回家的人,钟明洲明白他的脾性,从不正面交锋,所以走的时候也沉默又果断,他是一株自己斩断根茎选择流浪的浮萍。他马上要工作了,他要长居东京,万一有一天他给自己领回来个小日本说是嫂子,自己能怎么办?
最重要的,展青他喜欢女的。
他能拦得住和展青一起吃饭的女同学,但没法次次拦住,每一个都拦住。他上班的地方男同事再多,也终究不是和尚庙。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姐姐?那自己怎么办?
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眼睁睁看着展青牵个破孩子对自己说“来,叫叔叔”?
……
不要。
他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
不要。不要。不要。
“哎!”
钟明洲一个没注意踩了个空,被展青从后边架着膀子一把拉住。
“想什么呢?看路啊。心不在焉的。”展青又无语又好笑,“把东西弄撒了,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了?”
钟明洲回头默默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脚崴了?”
钟明洲摇摇头。
“没事。走吧。”
呵呵。刚刚明显是扭了一步,现在下台阶右脚不敢着力,像雪地里抬爪子的狗。
他没认出鹿野的时候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展青是看到了的。虽然只有一秒,在跑过来的瞬间就切换正常了。
那么凶干什么?听鹿野的说法,俩人又没结仇。
啊,这小子误会鹿野给自己送巧克力才耍狗脾气的。是吗?可能吗?
上次yuki给他送的饼干也是被他欠狗爪子扔了的……不应该吧?他有这么幼稚吗?那自己还亲过他呢?
……
展青偷偷观察钟明洲心事重重的侧脸。
……自己是不是又在普信了?这种事不能捕风捉影瞎犯琢磨,知道这小子喜欢男的之前他不是从来没往那方面想么?说明现在这种隐隐的猜测也是毫无根据,纯自恋。
展青试探着用兄长般轻松的语气问他:“晚上吃什么?请你啊,比赛都赢了。哦不对,你们那什么社团应该要一起吃饭吧?”
钟明洲用后脑勺回答他:“嗯,好。”
“……你这是在回答哪个问题?”
俩人刚走出体育场的廊道,展青还想说什么,迎面跑过来一堆白球服的大高个子,他也就收了口气,默默在一旁打量。
幸好自己爹娘争气,生了个不跌份的身高,不然夹在一群打篮球的大小伙子中间跟火山口一样。
“哎,这不是在这呢吗!”一个寸头招呼后边的人,“刚跑哪去了?合影都没拍上,快咱们在这再拍一张。”
钟明洲没等说话就被那人亲密地搭着脖子搂了过去,他瞥着展青,下意识躲了一下。
“……上厕所。要在这儿拍吗?厕所门口?”
“啊?哦,确实,那咱们冲那边吧,我找个同学来拍一下。”一声令下,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又开始换队形。
“我给你们拍吧。”展青看着这群大小伙子忙忙活活的不知道在忙什么,抖擞精神上前搭话,“我是他朋友。”
“啊,”寸头的目光在俩人身上流连了一圈,“哦,忙着呢啊……不好意思啊兄弟,打扰你们了。”
展青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礼貌笑道:“没事。”
不知道有什么打扰的,但是那寸头话里有话的语调让他格外敏感。他向来对别人的目光很敏锐,此刻那群运动员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盯得他不舒服。如果钟明洲大大方方跟队友介绍自己,他还不至于如此,现在搞得仿佛自己多上不得台面一样。
“用谁的手机?”他问。
“就用你的吧,哥。”
“你哥啊?”寸头扭过头道,“嗐。”
“……嗯。”
俩人又嘀咕了几句什么,展青看不懂口型,只好举起手机,给他们拍了张标准的球队合影。一群人晒得小麦色,显得钟明洲站在中间格外显眼,目光停留在相机镜头里,不由得让人多看一眼。
“回头发给他,让他给你们发吧。”
“好嘞,谢了哥。明洲下周记得来训练啊!”寸头跟他嬉皮笑脸地道了谢,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往另一个方向走了,留下展青跟钟明洲在原地面面相觑,氛围古怪。
展青眨眨眼:“你俩说什么呢刚才。”
“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什么。展青想了想,就算自己开放包容,不见得人人都开放包容,看球队那群人挤眉弄眼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多嘴嘱咐:“别什么都和别人说。”
“他们知道。”
……?
“知道什么?”
“……你说呢?”
展青的脑子转了一百八十度,不确定自己和他说的是不是一回事。
好在钟明洲没让他疑惑太久:“我是gay,我朋友基本都知道。”
“哈?”展青一边怼他一边赶紧往四下观察了一圈,没人往这边看,但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这有什么好宣传的?你挺骄傲啊?”
“……不是。不想误会。”
“那那个鹿野呢?她应该不知道吧,不然给你送什么巧克力。”
“你想的话我现在就让她知道。”钟明洲掏出手机。
“?我是这个意思吗?”
展青被他噎得呛风,手在半空中挥了挥又落下来,最后捏着手机壳边缘使劲搓了搓:“打球打傻啦?跟人小姑娘说这个干什么?显得你能耐?”
钟明洲没看他,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老长,像条没精神的狗:“不然她总来送东西。”
“送东西怎么了?人姑娘一片心意,你不想要就好好说。” 展青跟在他旁边,看他右脚轻轻蹭着地面往前走,终究没忍住,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走慢点。实在不行回去涂个药。”
钟明洲的胳膊僵了一下,没躲,只是声音低了点:“没事。”
“没事你走路跟踩棉花似的。” 展青翻了个白眼,没松手,“犟什么,又显着你了。”
俩人就这么一搭一扶地车站走,晚风吹得路边的樱花树沙沙响,花瓣飘下来,落在钟明洲的运动服上,展青伸手想帮他拂掉,手到半空又收了回来,总觉得这动作太亲昵,不合适。
“晚上想吃什么?” 展青赶紧岔开话题,假装看手机里的餐厅推荐,“火锅?烤肉?”
钟明洲沉默了半天,才低声说:“拉面吧。公寓旁边有一家,挺好吃,之前想带你去来着。”
“行。”展青哼笑一声,“真好应付,这时候装贴心了哈。”
“不是装的。”
“……”
以前这小子说话是这样吗?
哦,好像也是。
黄鼠狼给鸡拜年。
展青假装没听到,架着他往车站里走。凉风习习,一个有重量的热气腾腾的人靠在自己身上,还有点不适应。
今天钟明洲也一反常态的没话。他本以为这小子会显摆显摆他打球的威风,小娃娃嘛,球场得意了就想方设法地要开屏,他印象里本科那些男同学都是这样的,嗓门大得很,故意大声讨论自己如何牛逼。
但钟明洲从体育馆出来就一直掉线中,连吃面都是闷头吃,坐在自己对面边吃边玩手机,解锁又上锁,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以前都是钟明洲作为挑起话题的一方,他不主动找话题,展青就没话聊,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撅起筷子吃面,像个猜不透青春期的儿子在想什么的老父亲。
……他确实猜不透,他也有他自己的顾虑,没和gay打过交道,不知道什么程度的交往算正常。再说那寸头,贼眉鼠眼的,看着就觉得有什么事儿。
思前想后,展青清了清嗓子,假装随意地开口:“你们一起打篮球的,都挺熟啊。”
“嗯。只有我是大一的,他们比较照顾我。”
“哦,这样啊。”都是学长啊……展青舔舔嘴唇,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他面前,“哎,你给我讲讲,这里面哪个是你喜欢的那个?”
钟明洲瞥过去,“这里没有。”
“……哦。”展青讪讪地收回手机,“我看这几个也都长得眉清目秀的,以为……没事。”
“哥,假如你要找女朋友,你会找什么样的?” 钟明洲放下筷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
“……你问这干什么?你又不找女朋友。”
“随便问问,好奇。”
展青翻了他一眼,“找个能治你的,省得你天天跟我俩犯闲。”
钟明洲却嘿嘿笑起来:“你就能治我,哥。”
……嘴里的面条突然就嚼得乱七八糟,差点闪了舌头。
“吃你的吧,吃完赶紧回去。”
“你不回去吗?”
“回啊,把你送回去我就回。”
“……我意思是你不回我那吗?你之后要搬过来的吧?”
展青解剖溏心蛋的手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今天钟明洲说话听着太直接,总是让人忍不住多想。
他抿着嘴思考,半天,深深叹了一口气。
“钟明洲,我对你没意见。真的,就算以前有,现在也没了。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长辈之间的事我管不着,咱俩无冤无仇的,你对我也没什么实质性影响。”
甚至对他一向挺好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甜言蜜语地说着,隔三岔五给自己叼点儿破烂小礼物,看到他出事了还能第一时间冲过来……论迹不论心,简直是个以德报怨的模范大好人。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有个大哥给自己脑袋开过瓢,还莫名其妙明里暗里地处处挤兑自己,自己不偷偷给他喂蟑螂药都算感动中国。
想到这,他突然有点可怜钟明洲。
他抿起嘴,笑了笑,“我对你真没意见。挺好的,尊重,理解。搬家也得收拾一阵,没那么快。”
钟明洲的脸色微变,没说话,低头开始喝汤。尊重理解是什么意思?他宁愿展青像以前那样揍他。
展青是在进了屋才发现钟明洲脚踝肿起来的。钟明洲一进屋就忙着铲屎,摩托喵地一声跳到他脖子上蹲着,展青坐在沙发上看着这父慈女孝的一幕,目光从钟明洲的脖子慢慢落到脱了袜子的脚上,从来没被太阳晒过的皮肤跟白袜子一个效果,只不过他蹲着样子有点怪,重心集中在左脚,另一边就那样虚虚地向外点着地。
“我靠?”他定睛观察了一下,“你那脚,是不是肿起来了。”
钟明洲低头看了看,又接着倒猫砂。
“没事,打球的时候总是崴,习惯了。”
“?习惯了才要命呢。过来我看看。”
钟明洲顿了下,还是慢慢挪腾过来,坐到展青旁边,屈腿把右脚踩在沙发上,本来挺瘦的骨架,脚腕鼓成一个乒乓球,看得展青倒吸一口气,自己的脚脖子也跟着幻痛。他忍不住上手碰碰,钟明洲的小腿立刻绷住了。
“这能不疼?”怪不得一路话都这么少,合着是忍着呢,他越发对钟明洲的坚韧不拔刮目相看,“有什么云南白药红花油吗?赶紧涂点。”
钟明洲呲牙一笑:“这个还真没有。”
展青锁着眉头开始搜索。
“好像说热敷也行,”他和钟明洲对视,“试试?”
“哦,好。”钟明洲就要下地,被展青伸手拦住了。
“你别折腾了,我来吧。”
他去洗手间转了一圈,最后拿钟明洲的毛巾投了遍热水,钟明洲张张嘴,最后也没说什么,由着他把自己擦脸的毛巾往脚上放,温热的触感烫得自己一哆嗦。展青握着他脚脖子不让他后撤,嘴里吓唬道:“就要热一点才有效,习惯性崴脚不是好事,时间长落下病了 ,严重的得截肢。”
头顶传来钟明洲一声轻笑:“这么专业,哥。你不是不运动吗。”
“谁说我不运动?本科那阳光长跑都是我亲自跑的好不好,我那时候体育测试满分呢还。”
“嗯。怪不得打我力气那么大。”
“……我打你,”展青自觉理亏,咂咂嘴,“是挺疼的哈。”
“没有,”钟明洲傻乐着摇头,“挺好的。”
……这有什么好的。就算打是亲骂是爱,那打情骂俏的打还是打击报复的打你不会分么。
几声乌鸦叫穿破了客厅,展青努力集中精神只看伤员的脚,就当是选修课上学包扎用的橡胶假人……
太难了。钟明洲有体温,有呼吸起伏,戴着手串的手漫不经心地垂在两腿之间,手指不自然的蜷缩却暴露出某种紧张的情绪。从来没觉得那串破珠子存在感这么强,甚至随着被手挡住的地方一起跳动了一下。
展青的心率也随之骤乱。
有些事他觉得不可能,但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和预感,他突然很想问问。
他干哑地开口:“你喜欢的那个人,比你大?”
“嗯。”
“大几岁?”
“……”
“好。”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展青把毛巾重新叠了一遍敷上去,目光低垂着换了个问题,“东大的。”
“……嗯。”
“上大学之前就喜欢的。”
“嗯。”
“认识很多年了。”
“嗯。”
展青咽了下口水。
他的嘴巴先于理智:“因为他来日本的。”
“……嗯。”
还要继续问下去吗?
“……我认识。”
没回应,展青一下子急促起来又问了一遍:“我认识?”
“……”
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无限大平面上取一点的概率也并不是零。
展青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吸烟一样,慢慢吐出去。
他抬起眼直视:“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我么?”
一秒,两秒。
五秒,十秒。
“是。”
轰——
“我?”
“嗯。”
“我。”
“……嗯,你。”
展青脑袋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