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爱情事故》感冒灵兑啤酒

25、第25章 冷战打响第一枪

　　早知道不问了。
　　空调进入短暂的休眠，耳边嗡嗡的白噪音消失，展青清醒了一点。他放开钟明洲的脚腕坐直，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干笑道：“钟明洲，你没事吧？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但凡钟明洲还能听懂人话，但凡他说一句“开玩笑的”，哪怕演技再拙劣，展青也绝对会顺着这个台阶下去，这个话题以后绝口不提了。
　　可是钟明洲没有这种觉悟。他直愣愣地对视，一板一眼地轻声说：“对，我脑子有问题。都是因为你。”
　　牙根隐隐作痛，他猛地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牙关咬得死紧。
　　他突然发笑：“我把你摔成同性恋了？我让你喜欢我的？”
　　钟明洲：“……不是。”
　　“你跟我开玩笑呢吧？”
　　“……没有。”
　　“钟明洲。”
　　“嗯。”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有接着说话。
　　直到钟明洲按耐不住，向前扭了一下身体想开口，展青立刻抢他一步道：“这几天别剧烈运动，下周训练不行也别去了。”
　　“哥。”
　　摩托睡醒了，从屋里踱步出来跳到俩人中间，读不懂空气似的喵喵叫起来。
　　展青别过眼神，伸手从柜子里捞了个猫罐头，半天没拉开拉环。那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上，羽毛一般轻轻扫着，让人浑身发紧。
　　“哥。” 钟明洲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哑，“我没法骗你。”
　　展青每问一个问题，他心里的鼓点就更重几分。那个人在一步一步走过来，叩响答案的大门。
　　说不上来有多紧张，更多的甚至是一种兴奋和期待，展青越问，他越想和盘托出。越来越接近真相，他就越来越想把鼓面敲烂，然后扑上去把这个人紧紧抱在怀里。
　　这很不合时宜，但以后或许没有机会了。
　　“我来日本，是因为你说你不想回来了。” 钟明洲的声音还在继续，像在说别人的事，又像在念一份早就写好的稿子，“如果你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了，我就留在这陪你，房子也是专门因为你租的，从来没有别人……我知道，哥，你不是真的那么讨厌我，对吧？我想在你生活里多一点存在感，和以前一样也行，但是，但是……”
　　但是一想到自己见证展青牵另一个人的手，和别的什么人拥抱接吻，过上和他无关的生活，他心里就堵得喘不过气。
　　展青咽了下唾沫。
　　刚刚爆炸过的头脑里只剩一片灰烬，做不出任何有意义的思考。
　　母胎单身这么多年，从来没什么异性缘，第一个跟自己表白的是个男生，甚至是钟明洲。但凡他多思考一会儿，就要原地昏过去。
　　“钟明洲。”他强装淡定地笑笑，语气却直发飘，“你突然这么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想。”
　　“你不知道吗？”
　　刚酝酿出的体面被打断，展青困惑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吗？你和我睡一张床上的时候不知道吗，你陪我去医院，回来那样碰我的时候不知道吗，你和我相处的时候一刻都没有怀疑过吗，……你亲我的时候，不知道吗？”
　　“……我那时候喝多了啊。”
　　钟明洲一时语塞。
　　的确，想找到展青的马脚太难了，一直以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热脸贴冷屁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展青有自己的生活主线过得好好的呢，什么时候管过自己是什么心情？
　　说到底，他本来就是喜欢展青身上那股为了自己的生活默默努力的劲儿。上中学的时候，这个靠自己努力出国留学的哥哥是他跟同学炫耀的资本，是他的骄傲和榜样，但是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的是，他不仅见过展青作为榜样的一面，还见过他如何心事重重却默默消化，拖着疲惫的身心一步一步挪腾，一往无前的样子。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开始，这种骄傲变质了，他不仅想分享展青的骄傲，还想在他的生活里横插一脚，搅动一潭平静的湖泊。如果这片湖能为他有点波澜他就高兴，能因为他变得清亮他就更高兴。
　　在自己眼里展青是一片湖，可能在人家眼里，自己只是孜孜不倦来骚扰他的一泡尿，能忍，但没必要。
　　“嗯，对不起，哥。”
　　“……倒也不用，”这时候又变得像个小孩了，展青叹了口气，“你刚上大学，做人做事别太冲动，身边的人不知根不知底，别什么都跟别人说。表面上人家不评价什么，背地里谁知道怎么说你？王荣祖说你在留学生里出名了，不是靠这个出名的吧？……我不知道现在的小孩都怎么想的，反正我认识的同龄人没这么开明，你以为你是坦白，其实是暴露弱点，回头万一被人说三道四的——”
　　“你也这样想？”
　　“……我倒没有，但你——”但你不能把祸水引导我头上来啊，哪怕喜欢今天那个贱嗖嗖的寸头他都认了，相信随着审美的成熟钟明洲会换人，但自己变成当事人，就很难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再教育他，“你可能以为自己上大学了，成熟了，但你还没二十呢，谁知道未来什么样？说不定……”
　　“我知道，哥。”钟明洲看着他，眼神软了下来，没有慌乱，短暂的冲动过后反而很坦然，“我喜欢你，是我自己愿意的，跟你没关系。”
　　展青被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他想反驳，想否认，想打马虎眼过去，可钟明洲的眼神太认真，让他没法自欺欺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抽了一张纸弯腰捡起掉在地板上的一小滩猫罐头丢掉，又拿起凉掉的毛巾起身大步迈进洗手间。
　　镜子里自己的脸色绯红，他拧开热水的水龙头，被烫得一缩手。
　　“操。”
　　怎么会是这种情况？
　　他以为钟明洲盯上了展风华的钱，其实钟明洲盯上的是她的儿子。
　　妈，你看你干的好事。
　　还是说其实是自己作孽？如果当时没撩闲逗人家小学生，是不是就遇不着钟明洲，也不会有被表白了躲在人家洗手间里的这一刻？
　　或者说自己坑害了一个原本老老实实的好少年？是我的错了？我有什么可让人喜欢的地方？从小就是个沉闷无聊的人，钟明洲不会耍自己玩呢吧，想等自己信以为真了然后看笑话？
　　他把热水关了，冷水开到最大，狠狠抹了几把脸。
　　“哥？”
　　展青湿漉漉地回头，“谁让你下地了？”
　　“……哦。”
　　钟明洲抹身就要扶墙走回去，展青下意识薅了他一把。
　　“……”他向下打量，脚踝现在不仅圆润，还被热敷得红彤彤的，十分喜庆，“没告诉你的时候没见你这么严重。”
　　“我没装，腿有点疼，哥。”
　　展青咬着嘴，半天，把毛巾扔回去，架起他另一边咯吱窝，“老实坐着就不可能疼。”
　　钟明洲想收回胳膊，奈何的确瘸着，见展青没那么反感，索性半边身子靠在他身上往沙发跳着走。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埋进那脖颈里深吸一口气，但他现在不可能，以后大概也没可能了。
　　“坐。”
　　钟明洲沉默又听话地坐回沙发。
　　“腿支起来。”
　　钟明洲顿了下，把那条瘸腿抱在胸前。
　　然后他就眼看着展青面无表情地双手握住他的膝盖，他的太阳穴瞬间乱蹦起来，然而下一秒，展青的大拇指用力往下方小腿一按，钟明洲刚要说出口的话全化成一声尖叫。
　　“疼疼疼疼疼！！！嘶——”
　　“忍一忍，”展青按住他乱蹬的腿，双手拇指顺着肌肉向下狠狠推到脚踝，“这一条拉伸一下好得快。”
　　钟明洲绷着脸眼泪直打转：“哥，我错了，真太疼了……你要是……觉得……冒犯，直接揍我就行了……”
　　展青无奈地翻了他一眼。
　　就是死刑犯还能保外就医呢，他不能因为钟明洲脑子一抽表白了，就把伤员放这不管，一码归一码。
　　他没说话，也不敢直视，低着头开始新一轮行刑。
　　“哥！哥！抽筋了！抽筋了！”
　　钟明洲一直在忍着把他哥一脚踹开的冲动，可是他哥眼看着要对他下死手，就是铁人也架不住火烤啊！原本只是崴脚，这样下去他真得截肢了。展青揉到第三轮，钟明洲向沙发另一头一蹿，抱着腿蜷起来，嘴里痛苦地哼哼。
　　展青端着双臂观察他。
　　“你再感受感受？”
　　钟明洲哼哼够了，试探着活动脚腕，刚因疼痛紧拧的眉头一下惊奇地舒展开了。
　　“的确，好多了，”他翻身坐起来，一边观察自己的小腿以下，一边把手指覆在刚刚被按摩过的位置，“好神奇。”
　　接着抬头向展青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谢谢你，哥。”
　　“……”
　　以前看这笑只是觉得腻歪，现在看更是浑身长刺儿不得劲。展青拍拍手起身：“这几天多按按，最好是少走路，出门也别穿硬底鞋。那你早点休息吧，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钟明洲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看着展青，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
　　“嗯。……那我走了。”
　　“哥。”
　　“别站起来了！”展青快步走向玄关，两下就穿上了鞋，“……你歇着吧，今天怪累的。”
　　不给钟明洲送他的机会，他飞速关上门，消失在楼梯夜色中。

　　房间里。
　　摩托无声无息地跳上来拱他的手，钟明洲木木地摸它的脑袋，目光仍然怔愣地望着门口。
　　好像搞砸了。
　　他对着猫呢喃：“你说你爸还回来吗。”
　　小腿的酸胀感余韵悠长，提醒他做了件蠢事。
　　久违地想抽烟。
　　他站起来小步挪腾着，没进自己房间，而是进了他满心雀跃给展青布置的卧室。在今天之前他都自认为这是个完美的计划，先斩后奏，不给展青拒绝的余地。他哥嘴硬心软，顾及他为了布置这个房间费的劲，也会搬过来的。
　　但现在显然不可能了。
　　他真得做个标本放这屋，以后没事就进来怀念一下。
　　他摸出烟盒，上次抽这烟，展青说他觉得味道还挺好闻的。人在喝醉的情况下到底是会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
　　展青两天没回家，一进门就冲到床上栽倒了。这一天接收的消息太多，只有这张床让人安心。
　　钟明洲到底什么意思？真的假的？什么时候开始的？所以自己算是拒绝他了吗？之后怎么办？
　　通通不知道。他唯一确定的是，短时间内都不能再见面了他，现在不敢见钟明洲，不敢想刚才的对话，更不敢承认，在钟明洲说 “是” 的那一刻，他心里除了慌乱，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心慌。
　　心慌很正常吧？人生二十五年情窦没开过，突然被表白谁不慌？哪怕对面是只猩猩，说那种话他也会心慌的吧？
　　原来被表白是这种感觉，疑惑，慌乱，还是疑惑。
　　人生中自己仅有的一次表白被拒绝了，现在竟然轮到他拒绝别人的份儿……
　　他抓起手机，钟明洲没再给他发消息。
　　又向下划了划，看到yuki的聊天框。顿了两秒，鼓起勇气点开。在吗。
　　yuki很快回复了他：怎么啦。
　　展青：。。。出了点状况。
　　yuki：摩托生病了？
　　展青：不是。
　　展青：比那可能严重一点，虽然我知道不应该来打扰你，但这种情况确实找不到别人。。。
　　yuki：不打扰不打扰！怎么啦弟弟？
　　弟弟这两个字扎眼得很。展青做了个深呼吸。
　　yuki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
　　“怎么啦？遇到什么事了？”
　　“啊，哦……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打电话！酝酿好的情绪都被冲散了。本来是因为一腔疑惑找不到人抒发，这会儿却觉得还是不抒发比较好。
　　“不对吧，这么晚了突然给我发消息，是摩托，还是你，还是，嗯，你弟弟？”
　　yuki说完大笑了两声缓和气氛，可是却没听见展青的否认，她的声音放轻了些：“……真是你弟？他怎么了？”
　　展青纠结了半天，艰难开口：“你可能慧眼识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