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权柄》怜阿欢

8、与她歌（七）

　　星九特意绕了个圈，保证一定的安全距离才开始借助光源在昏暗的环境里观察起来，后撤一条腿，随时准备顺势跑路。

　　她的目光自下而上，率先吸引注意的是那人怀里的一枝玫瑰，深绿的根茎向外伸展尖刺，穿过对方的指腹，血珠已然凝固。血红的花瓣鲜艳欲滴，晕染的血色中，一缕白突兀地占据在尖尖处。

　　……她没记错的话，故事里用自己血染红玫瑰的夜莺是死了。

　　她深吸口气，光源缓缓上移，照到少男惨白的脸上。
　　黑洞洞的眼睛里瞳孔呈现放大状，眼尾下还留有泪痕，空洞之余微张嘴唇干燥发白下拉，拉长整张脸的惊恐与害怕。

　　血腥气在她骤然松缓的神经与呼吸间一拥而入，玫瑰的馥郁被吞没在直面的恐惧里，连何时忘记了呼吸都无从而知。胃内翻涌的恶心冲上喉咙，她死死压制反胃的呕吐感，强迫自己短暂地移开视线。

　　她见过对方的。
　　伊莱。

　　为什么会死在这儿？为什么会死？

　　【玩家已触发主线任务四：查出杀死伊莱的真凶。】

　　重重迷雾挡住了她的双眼。

　　失踪的西维利亚、死亡的伊莱、灯光控制台断掉的接线。

　　当时，和伊莱短暂交流时，对方的种种表现都在说明，其对西维利亚的特殊情感。可这只能说明伊莱单向的感情，无法证明她与伊莱之间有什么，只不过是她的失踪让可能的嫌疑加深了。

　　星九犹豫片刻，反复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游戏，忍着恶心伸手取下玫瑰，手在伊莱的衣物中摸索是否存在什么线索或者东西——什么都没有。
　　她抬眸望向那张死后的脸。是错觉？她总觉得伊莱的面上，有着隐晦的悲伤藏在惊恐之下。
　　不对，这里是第一现场吗？

　　她重新打量起四周，灯光一扫而过，地面拖拽与溅落的痕迹都干了。她顺着血痕的源头，看到是一路从舞台的侧门延伸出来。

　　那是化妆间、休息室的方向。

　　她没太纠结，踏上去往侧门的路，一边整理思路，一边为后续行动做计划。

　　想要完全探索一个副本，必不可缺的是找到所有可去的地方以及解决已知问题。
　　休息室内那扇门通往哪里，另一边的侧门通往哪里？朱珊的房间在哪儿，西维利亚与伊莱等人都住在地下室吗？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园丁提到的鸟笼藏在什么地方？尤林、安、威克、兰多德，这几个在今天来的贵宾去了何处？除了疑似离开的尤林，兰多德、威克呢？

　　主线任务二探寻真相未完成，说明要玩家们找到实际的证据，或者从某个相关NPC里得到供述。
　　主线任务三与四，这是两个可以放到一起解决的任务，毕竟最有嫌疑的就是不见踪迹的西维利亚。
　　最后是，朱珊等人呢？维涅妮被带到朱珊那儿，如今也没有消息。不过，那位魔女小姐怎么看，都不需要太过担心。

　　另外，去找第一现场的同时，可以再搜搜看化妆间与休息室，如果有NPC在就更好了。

　　侧面的廊道里如常一片黑暗——前提是她能忽略门缝底下溢出来的光。
　　她越过化妆间来到休息室前，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偷听。

　　四周静悄悄的，门后传来的声音很模糊……呃，打鼾声？

　　嘎吱一声，门被猛地拉开，有些走神的星九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往前踉跄一栽。

　　靠。
　　她只来得及在心底暗骂一声。

　　然而，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熟悉的宝石流苏发出的清脆碰响在此刻让人感到亲切，令她的心态立刻发生变化。

　　维涅妮·罗斯戴尔半倚在门框边，懒洋洋地笑道：“怎么偷偷摸摸的，小炼金术士。”
　　星九抬头急促地说：“我、我看见——有人死了。”
　　她不慌不忙：“嗯。不过，先来看看我送你的礼物吧？”

　　什么礼物？
　　对了，鼾声。

　　她侧过身，笑吟吟地露出原先被挡住的风景。

　　星九要如何评价眼前的画面？

　　以朱珊为首的一系列员工包括演员们都被她整整齐齐地丢在休息室的角落里，茶几上还残留着热腾腾的卡布奇诺、甜点以及一篮零食正堆在一起。
　　鼾声的源头根本分不清是哪个，毕竟每个人都睡得很香甜，开了门才知这是一场打鼾交响乐。
　　她们没有被绳子绑住，又切实地被绳子绑住了，一个贴一个。

　　维涅妮问：“喜欢吗？我的小炼金术士。”
　　最后五个字被她念出莫名的缱绻，星九只觉后背窜上一阵鸡皮疙瘩，凉嗖嗖的。

　　但她笑容如常，悠闲地重新坐回沙发上，吹了口冒气的咖啡，补充道：“你可以随时叫醒她们，只需要一个名字就够了。”

　　星九思忖着问：“你的魔法，还好吗？”
　　她懒懒答：“还不错，魔力有余，一些基础魔法不影响我。”

　　“你能打开外面的灯吗？”
　　“小意思。”
　　“那你能帮忙找人吗？”
　　“找谁？”
　　“西维利亚。”

　　俗话说得好啊，身边有能借用的捷径就该学会使用，而不是硬撑着要面子。

　　“理论可以——”她伸了个懒腰，倾身撑着下巴，“但是太麻烦了，又耗魔力又耗材料。你要我找到是个精确的人，这可比直接看穿一套行动流程难。”

　　“太遗憾了。”星九一边嘟囔，一边转身蹲到朱珊的跟前盯着对方，“朱珊院长，我有事情需要向你提问。”

　　她看见朱珊的眼皮一颤，再是挣扎地扭动了起来，而后猛地睁开迷茫不解的眼睛，倒映出端得温和拘谨的少年。

　　朱珊的茫然没有持续很久，短短两三秒她就恢复冷静，环顾周围确认位置，余光检查在房内的所有人。
　　她问：“九记者，这是什么意思？”

　　星九答非所问说：“朱珊院长，伊莱死了，同时西维利亚失踪了，她的嫌疑很大。”

　　朱珊神色微变：“死了？什么时候？西维利亚找到没？”

　　维涅妮背对着她，闻声哼笑：“院长，你还没看清局面吗？现在轮不到你来提问，你只需要回答。”

　　朱珊的眉心紧锁。

　　星九没有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从神情来看，对方的确不知道这件事。
　　她认真地问：“西维利亚和伊莱的房间在哪儿？”

　　朱珊沉默片刻：“另一侧的二楼最外面那间就是西维利亚的，伊莱住在地下的203号房间。”

　　“那些在你这儿当杂役的孩子，都住在地下吗？”
　　“是。”
　　“她们都不在这儿？”
　　“对。”
　　“兰多德、威克，这两个人与歌恩、莫茵有什么关系？”

　　朱珊一顿：“老板和演员，能有什么关系？”

　　“伊莱和西维利亚是什么关系？”
　　“一起长大的同伴。”
　　“你喜欢玫瑰吗？”
　　“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西维利亚讨厌你吗？”
　　“当然不。”
　　“听说孩子们很不喜欢你的福利院。”
　　“你乱说的。”
　　“这次损失严重吗？”
　　“严重。”
　　“尤林想带走西维利亚吗？”

　　“当然……”朱珊脱口而出的话语戛然而止，“不是。”

　　星九眨了下眼。
　　维涅妮说过，只要叫到名字，原本昏迷的人就会醒来。穿得简单的女人与穿得繁琐的男人所隔不远，她们的呼吸都变得不平稳，指尖发颤。

　　在她看不到的身后，维涅妮咬着棒棒糖，如蓝宝石的眼里似有星空在兜转，显出若有所思。

　　她打断维涅妮的思考：“罗斯戴尔小姐可以陪我去一趟吗？去找这两个事件节点的中心人物，所拥有的线索。”
　　维涅妮散漫一笑：“当然。”

　　她在离开前又去了趟化妆间，开灯探身去查看窗户外的景象——如她所想，这边通往另一个地方，后院——也该是最终的地方。
　　她搬开门前的杂物来回数次，很快就感觉到累，低首瞥见一条长痕，门缝夹着一抹赤色。

　　要完成什么才会算通关？西维利亚想要什么？
　　事实上，这个副本大部分的东西都已浮出水面，只不过对任务来说缺少证据或供词。作为新手本，没有什么死亡项，也没有什么太复杂的推理猜测，连线索都是浅显的。即使她不去几人的房间接着摸线索，也不会影响太多。
　　但，副本的完成度越高，多半奖励越高，更何况还有没解决的深层的问题，她们有充足时间。

　　如果杀死伊莱的就是西维利亚，那理由呢？这二人之间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发展到这一步。

　　星九与维涅妮路过舞台前时，她慌乱地躲在对方的身侧避免与尸体的接触，时不时紧张地握起拳头，试图从维涅妮身上汲取些安心，展现出自身的害怕。
　　维涅妮没起疑，甚至好心地拍拍她。

　　相较观众厅的富丽堂皇，二层的宿舍区显得简约，半开放的走廊可以看到旁边的街道，入口处的对面与靠墙一边共有四间房。
　　这么一看，地下室的宿舍环境还真是糟糕透顶。

　　二人径直走向前方的房门，维涅妮伸指随意一点，暗紫的几点星光攀上把手，门就轻松往后推开了。

　　这是星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识到对方所使用的魔法，她心头不可控地一跳。

　　近在咫尺。

　　“怎么？”维涅妮似笑非笑。

　　她摇摇头：“只是感觉很久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使用魔法了。”
　　维涅妮没有应话。

　　她虽心有疑惑，但还是先把重心放到摸索房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