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权柄》怜阿欢

3、与她歌（二）

　　朱珊警惕地进入监控室时，只见皮肤苍白的少年唇色发白，全身羸弱得似是站不稳，一手撑在桌面，另手按着心口呼吸急促。

　　“你还好吧？”她的攻击性暂时收敛，提包上前搭上少年的肩膀，轻声询问。

　　星九轻喘两声，仿佛正压抑什么极大的痛苦：“抱歉……咳，我身体实在是不舒服，但离开剧院的话又会影响西维利亚小姐的演出，我只能未经允许，冒昧地来这儿寻求帮助。擅自进来这里，也是出于下下策，还希望您能原谅。”
　　对她来说，世上没有什么能比扮演病发的柔弱小姑娘更简单，这是她的日常。

　　朱珊闻言，眉眼柔和下来：“感谢您对演出的尊重，或许有什么药物可以帮助您？”

　　她始终轻声细语：“老毛病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对了，能帮我向院长转述一下吗？原定的采访时间恐怕要推迟一会儿，我还需要点时间。”

　　“放心吧，我会替你转告的。”朱珊说着，搀扶她坐下后，自一旁拨打电话，“嗯，上来一趟，记得带休息室的钥匙，把客人送到房间里。”

　　星九以掌遮面，指抵额，无力地支起身子。她不忘瞥视监控画面，从中找到蛛丝马迹——负责清扫的年轻人拘谨地拿起挂在墙上的电话，时不时颔首点头，与身旁的女人同步放下通讯。
　　她说：“我还没有问过您的名字。”

　　朱珊笑了下，泡好一杯热茶递到她的身前，顺势抽走笔记本与那张安排表：“我的名字并不重要。”

　　她捱下心底的狐疑：“是我多问了。我刚刚提到过，我是受邀来的记者，您介意我问些与西维利亚小姐有关的问题吗？”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或许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儿最好。”
　　“的确，但我不愿错过这个幸运的机会……不好意思。在正式采访西维利亚小姐之前，我希望自己不会在言语上让她不适。”

　　她恰时地咳嗽。

　　对方的态度同样模糊，星九从女人身上发觉出与母亲相似的气质，是习以为常的上位者姿态，可普通的管理者没有掩藏自身身份的必要。并且，对方很在乎演出的进行，当她提到“不愿影响演出”时，态度与神情明显温和了些。
　　——另一点，女人完全没有要向院长汇报的意思。就算院长事先有通知下去，对方也应该和院长确认一下，自己究竟是不是受邀的记者才对。以及，没有询问记者的名字，也没有要求记者出示证件，就这么轻易地让她混过去了？
　　除非眼前的女人知道她是谁。

　　朱珊答非所问：“你之前欣赏过西维利亚的表演吗？”
　　星九如实回答：“这是第一次，所以，我才更担心自己没能做到位。”
　　她说：“你不用担心。你这样的人，西维利亚会喜欢的。”

　　她的话音才落不久，细微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进来。”

　　星九在监控里见过的少男小心翼翼地站在推开的房门边。
　　他低着头，没有看向屋内的任何人。

　　星九借桌勉强地站起身，步伐踉跄地来到少男的附近，欲踏出屋，又稍稍一顿，侧首虚弱地笑道：“我很高兴得到您的认可，院长。”

　　她没有等待朱珊的答复。
　　因为来的少男已经告诉她，她的正确性。

　　她知道院长能借监控看清她的一举一动，哪怕已经脱离肉眼的范围，她仍需要尽责地扮演好此时的角色。院长的怀疑，不曾离她远去。

　　少男领她来到暗门前，行动的动静很小，低声说：“请进。表演还在继续，没办法走正门，只能委屈一下客人。”

　　她问：“我应该怎么唤你？”

　　“伊莱。”

　　星九的打量敛在耷拉的眼睑里，或是因为伊莱总是不敢抬头，没有发现其隐晦的注视——他在长期习惯性的低人一等里，却瞥向了幕后。

　　“伊莱，你与西维利亚熟悉吗？”星九无意地问。
　　木质的楼梯承受人行走时的重量，嘎吱作响，晃人的台阶难免不安，只留几缕余晖渗进廊道。更低处，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伊莱拿起窗台旁的烛灯，在前方引路。

　　他没怎么犹豫：“西维利亚和我们都很熟悉，大家都喜欢她。”

　　星九若有所思问：“你们认识很久了？”

　　他突然停下脚步，烛火忽明忽灭，他的面容融在阴影中。
　　“你对她很好奇？”
　　他的语气微变，不动声色地与星九拉开半截距离。

　　可惜，还是太嫩了，情绪变化都藏不住。
　　星九温吞地摇摇头，缓气的同时流露善意：“我是记者，了解之后要采访的对象，是我的职责，就像西维利亚尽心的表演。我有些疑惑，为何她这么高频率地上台？听院长说，她晚上还有一场演出。”
　　她擅长收敛自身的攻击性，这是她从星师语那儿学来的。人与人的交流，针对不同的人要展现不同的面，有人适合强硬，有人适合温和，有人适合中庸二者。

　　伊莱紧绷的神经稍有缓和，重新向下走：“因为大家都很喜欢她，很多客人都是因她慕名而来，就像记者小姐一样。”

　　盘旋的楼梯，与藏在暗处的地下室。潮湿的腐朽木头的气味变得浓郁，她踩在粗糙的石地，鞋底随意地摩擦过不平的地面，真实的阻碍感透过软底传了回来。
　　伊莱先前似乎不是在这里打扫，虽说光线相似，但仍有微妙的不同——先前的光源是从侧边打进来的，地下区域并没有合适的窗口。

　　烛火依次照亮从外至内的门牌号：101、102、103、104、105……对面是相同数量的房间，大概估计应该有十几间。
　　刚刚进来的方向，尽管她没细看，却记得隔壁应该还有一个被隔开的空间，占地下总空间的四分之一。
　　伊莱停在一扇挂着207牌匾的门前，拿出一串窸窣的铜钥，挑出其中一把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床整洁，桌椅上空无一物，门口有单衣架，拥有最基础的设施，此外什么都没有。

　　她问：“你们也是在这层休息吗？”
　　毕竟没有来歌剧院的客人会选择留宿，歌剧院也不会提供这项服务。

　　“是的，但您不用担心，这间房已经闲置很久，每周我们也会打扫。”
　　“在这里，我的隐私会得到保证吗？”
　　“房间是很私人的地盘。”

　　她不置可否地将人请离，一步步地把自己带往床边，最后躺进被子里。
　　哪怕没有从监控看到这些房间内部的画面，她仍旧保持警惕，以免是某种设置隐藏了这些内容。拉高的被沿遮去她在被子下的小动作，两张卡牌自背包里取出。

　　一张身份卡牌：金箔勾勒出斗篷遮住无面者的身躯，兜帽挡住它的大半容貌，背景诸多的白色数据片重叠在它的身后。
　　人物的正下方写着「欺诈师」。

　　一张能力卡牌：黑白切割卡面，颠倒的人像站在一面圆镜前，它们的金色长发交织在一起，若隐若现上下捧起的手中那颗夺目的宝石。
　　卡面的正下方写着「真实」。

　　「真实」之下标有行小字——我所言即真实。

　　真实？星九在心底默念这二字若有所思。
　　“我”……所言？

　　【Airy，有没有更详细的能力介绍？】

　　【玩家需要在使用能力的过程中开发独属于自己的模式，您可以大胆地发挥自己的想象进行尝试，并完成最终进化。同样的初始能力卡牌，也会根据不同玩家的理解与使用方式踏入不同的分支——当然，我必须告诉玩家的是它的类别，能力「真实」，列属规则类。】
　　【啊！话说到这里，那么我再解释一下分类吧？能力卡牌分为特殊类、规则类、武器类、精神类四种，能力本身无强弱之分，但使用者有强弱之分，高品级的能力必然强于低品级的能力。规则类看似强大，可尚未成长的规则类，真的好用吗——？】

　　星九自动忽略Airy奇怪的轻快语气。
　　这个游戏……是不是自由得过头了？根据玩家的想象与运用不知会产生多少分支，要走向多少不同的进化？《神之权柄》的设定是否过于庞大了？

　　就在她沉浸于自己的思绪时，无声息间冲出突兀的刺啦声，有谁拉开了床边的椅子。

　　她的呼吸停滞半分，又很快反应过来。
　　在这个地方能够悄无声息到这儿来的，如果不是她那位神秘队友，就是诡异现象冒头了。

　　不过显而易见的一件事，鬼怪不会有闲心拉开椅子往上一坐，就好整以暇地安静等待。

　　她收起卡牌，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果不其然看见熟悉的粉紫裙摆。

　　不管怎么说，能看到人，总比看到鬼好太多。

　　维涅妮悠然地翘着二郎腿：“醒了？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听哪个？”

　　“好消息。”

　　“那我先讲坏消息，作为拿到音乐评论家身份的人，我不会评歌剧表演。”

　　星九：……
　　这位罗斯戴尔小姐和那个叫Airy的系统，能不能管管被问者的意见？顺口一问只是流程是吗？

　　“好消息是，我的能力没有出现错乱，凭借我的占星，我可以很快离开这里。”她倾身靠近星九，“小炼金术士，跟我一起离开吧，我需要你的助力，来对付魔法使。”

　　星九缓缓把自己的身子蜷起，闷声说：“可我的炼金术并不是那么稳定。”

　　她懒散笑道：“无妨，一些简单的魔药就能为我提供助力。”

　　星九眨眨眼：“你真的愿意带我一起走？”
　　她说得随性坚定：“当然，我从不说谎。”

　　“那我，答应你。”
　　反正副本一结束就是天南海北，等下辈子都不一定能再见，送上门的助力，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