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权柄》怜阿欢

2、与她歌（一）

　　唤醒星九的是独属于女孩脆铃般的婉转乐声，犹如一池甘甜的清泉，搭配悠扬厚重的钢琴，在宽敞的歌剧院内余音绕梁，每一寸细节都落入她的耳中。

　　在这个虚拟歌手用完美的水平与业务几乎完全替代曾经主流的时代下，空灵又真实的嗓音极为罕见。
　　星九在古市淘来的手机破损严重，她购买了一批维修材料却因其本身太过老旧，新材料与那部手机之间无法匹配，不得已只能花大价钱找人定制一批，才重新打开它。
　　那是她第一次听见，由真人演唱的歌曲。

　　嘶，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在一抽一抽地疼。

　　声音虽清晰，但她眼前的画面就像还需要渲染加载的游戏景象，从模糊逐步变得清晰。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一座风格典雅的歌剧院富丽堂皇却不奢靡，彩绘描摹半透明的穹顶，碎光如同星点零散地照亮昏暗中的高处楼座。马蹄形的剧院最前方，深红的帷幕与白木砌的舞台相交叠，打下的金辉落在中央的年轻女孩身上，朦胧女孩深邃柔和的眉眼。

　　【Airy？】
　　星九在心底呼唤。
　　她想知道在副本的行进过程里，系统是否会以新人教学助手的身份存在。

　　【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提供的帮助？】
　　Airy活泼地做出回应。

　　【副本没有基础介绍吗？】
　　【只需要双击……啊不对，只需要玩家九心中念着查询当前副本简介，就可以咯！】

　　啧，合着探索的是即时玩法啊。

　　一行行金字逐渐浮现在副本信息栏中。

　　副本：与她歌
　　等级：新手
　　简介：安德歌剧院的员工多是孤儿，西维利亚是孩子中最突出的一个，自幼展现出天籁般的歌喉，生得娇艳的容貌，又有得天独厚的演艺天赋，不多时就成为了歌剧院中万众瞩目的新星。一周前，你们收到院长的邀请，作为临时拍档，你们在对西维利亚进行采访之余，还需要为她的表演做出专业的评价，并以此内容完成安德歌剧院的宣传。
　　身份：记者
　　探索进度：0
　　时间：23:57:22

　　【玩家已自动接取主线任务一：完成对西维利亚的采访。】

　　你们？等等，她还有队友？

　　她短暂地抬头扫了眼四周。
　　很好，她没有看到疑似队友的存在。

　　除了那位戴着顶紫色尖帽的女人，其她人基本都老老实实在自己的座位坐着。

　　这条时间……是整个副本流程的倒计时？

　　星九无意识地把手放进衣兜里，意外摸到两张卡牌，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走了。
　　她暗地用指腹摩挲卡面，判断出这就是外面的卡。不过，似乎正面也有了内容？待无人时，倒是能仔细看看。

　　话说这种东西居然不收在背包——她兜里的东西没了。

　　清脆的鞋跟与大理石地面相互碰撞回荡。这声音对座位上的众人被歌声淹没，可她听得极为清晰。

　　原本背对她的女人转过身并向她走近。

　　那几颗璀璨的宝石霎时晃到她的眼，以她的眼力竟是难看出其产地。

　　……这算什么？cosplay吗？

　　星九脑子短路了。

　　抛开帽檐与腰间点缀的宝石碎，女人的衣着同样夸张——尖帽后的纱半盖金卷发，深色的粉紫西式礼裙，波光粼粼的拖尾落至缀花厚底小高跟靴上一寸。对方是典型的西方骨相美人，湛蓝的眼眸比宝石更剔透，五官立体，举止优雅。
　　在当代，她基本没怎么见过这种服饰，配上她的外形，很难不联想到一些游戏中的魔女角色。

　　女人露出散漫得体的笑：“你好，你是我的队友吗？”

　　是语言相通，还是游戏自动翻译转换？
　　罢了，这不重要，对方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我不确定，也许是吧？”星九说得模棱两可。

　　她未发表任何想法，只接着自顾自说：“啊，随便吧。自我介绍一下，维涅妮·罗斯戴尔，你可以这么称呼。”

　　“九。”虽然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直接报真名，但星九没这底气就是了。

　　维涅妮似笑非笑：“你似乎不太想和我过多交流？”

　　哈，真是个好问题，直截了当的。
　　星九的指轻捏衣角：“只是身处陌生环境，我很难不对陌生人抱有警惕，你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

　　维涅妮轻挑眉梢，认真环顾起四周环境。
　　“的确非常奇怪，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以往使用占星术从来不会出现失控，偏偏在我即将完成时发现意外，把我带到这奇怪地方来。”
　　说着，她再度看向星九。
　　“你看起来并不意外，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肯定的陈述句。

　　第一时间没知道有队友，第二时间没想到这怪人真是新手副本队友的星九陷入沉默。
　　失策了。

　　假话太假，倒不如说些真的。
　　“这是一场游戏。”

　　“游戏？”
　　“通关游戏，你的系统应该会跟你解释这些内容才是。”
　　“系统？是那个吵得要死的玩意儿吗？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我就干脆让它闭嘴了。”

　　她垂睫不与维涅妮对视，嘴唇动了动，才说：“我问了它很多问题才理清现状。所以，与其说我不意外，倒不如说已经事先做足了心理准备。”

　　什么样的人会把系统的存在与清晰的解释划分到莫名其妙中去？听不懂的人、难以理解的人。
　　每个人的认知是固定的，它难以跳出时代的框架，可以往回看，却难以往前看。就像数千年前的人无法知晓百年前的电视，从未接触过电子游戏的人自然不通其名词。

　　“那你还蛮有耐心的。”听起来不太像夸奖。

　　占星术失控，明显维涅妮口里的占星术与她认为的并非同一种，而更偏魔法。如果对方不是游戏创造的NPC而非真人玩家，那她实在难以想象真的有异世界存在。

　　维涅妮又问：“那你呢？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她叹口气：“我？我是个炼金术士。元素爆炸、物质碰撞，你应该清楚。”
　　维涅妮一怔，随即饶有兴致地问：“你是炼金术士？那我能理解你的警惕了，唔，穿得这么朴素，也是为了躲避公会那群蠢货吧？”

　　信息量是不是一下有点太多了？星九的心底有些无力。

　　不过，居然没有怀疑？她还觉得自己这身衣服，是怎么都掩藏不了的破绽呢。

　　她果断转移话题：“是啊，希望公会不能追到这里来……罗斯戴尔小姐有取到身份吗？”
　　她观察到维涅妮在她说出这段话之后蹙了下眉，她知趣没打扰，毕竟一些信息还是需要时间消化。

　　希望这位疑似魔女的小姐不会因为自己的系统废话太多，而暴力对待。

　　星九微微偏过头，身后靠着的雕花大门厚重，此刻推门往外走多半会影响演出的进行，而表演还未结束，主线任务必然搁置。从简介、环境以及任务来看，《与她歌》应当不属于恐怖副本，她们能安稳悠哉地先聊会儿再动身，副本称得上温和，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稍一侧首，她就瞧见半掩的房门未关拢，在当下环境就像是种邀请，在呼唤她进去一探究竟。

　　这样的感觉，是否属于《神之权柄》对她的影响？或许更简单的理解，是游戏直接植入她脑海里新手指引。相应的，说明这间屋子里眼下安全，如果她的猜测是正确的话。

　　尽管身上还跟着倒计时，她却不急切，缓慢地挪动步伐来到门口，余光从半开的门缝中往里窥探，主注意力仍留在舞台上的演出。

　　歌声在递进的情绪里有了变化，清脆的嗓音变得沙哑醇厚，西维利亚站在窗前，会说话的眼睛看着眼前绽放的玫瑰树染上鲜艳的红，双手捧起瑰丽层叠的花朵，轻柔地放在心口。

　　她在馥郁的芬芳中死去。
　　她的血肉是生根的养分。

　　自穹顶诞下的流光溢彩，为她铺上一张“白布”。

　　座无虚席的大堂久久未起喝彩，众人恍若沉浸，失去言语的能力，直到彻底的黑暗笼罩观众厅，宣告一幕的结束。

　　星九看见余光中，从房间里闪烁的屏幕光，以及无人的阴影。

　　精彩的表演，可惜她沉醉的时间该结束了。在那位魔女小姐回过神，以及未知的NPC来到此处之前，她得先来摸索一番。

　　房间不大，最深处的监控屏分成大大小小的数个板块，多角度纵览整个观众厅，可以直接地观看前方的舞台演出。一张会议桌，一个收纳整理的文件柜，书本整齐地堆在桌上，摊开的笔记还未合拢，入门处转头的墙上贴着值班表。
　　她的掌心捂在身前，略弯下身，低首来到笔记本的附近。

　　中间夹着红纸——剧院的安排单。
　　9月12日，8:30-12:00，排练。
　　9月12日，14:00-17:00，改编《夜莺与玫瑰》。
　　演出者：西维利亚、歌恩等。
　　9月12日，19:00-21:00，《利熏心》。
　　演出者：莫茵、珏、西维利亚等。
　　9月13日，9:00-11:30，《虔诚的杀人犯》。
　　演出者：西维利亚、莉萨、梅等。
　　9月13日，13:00-17:00，《无知的名》。
　　演出者：珏、梅、罗知等。
　　9月13日，晚间，休息。

　　两日内的流程尽数在这张纸中，其文字并非依赖打印，而是用漂亮的钢笔手写体记下的内容。

　　对于一个依赖歌喉的歌剧表演者，西维利亚的上场频率是否太高了？

　　她眯眸看向监控。
　　神历154年，9月12日，15:42:36。
　　秒数还在不停地跳动——和倒计时一起。

　　夜莺与玫瑰，她应该读过这本书。母亲的数据图书馆保存了大量未来纪元之前的文字，她闲得无聊时也会去那儿翻阅。
　　原本站在门口的维涅妮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除观众厅的画面之外，只有两个画面里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人。

　　只有微弱光源的昏沉走廊里，少男穿得朴素，正拿着扫把清理。
　　另一个画面中，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挎着包，手中捏笔，快步地从一个画面来到另一个画面中——背景有点眼熟，一闪而过的雕花大门让星九额角一抽。

　　一只手伸出屏幕外，推开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