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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虞氏母女在宫门口换自家的朱轮华盖车,尚未登车,只听那边蹬蹬一阵马蹄声,原来晋王正要出宫回府,见到她们,竟下了马走过来。与虞夫人对面,彼此问了两句闲话,忽然话锋一转,道:“听说,虞大人是嫌小王出身低微,这才不愿许婚的?”虞夫人一惊,忙道:“王爷这是哪里听来的闲话?前日那官媒到我家来,外子只道从小对小女太过宠爱,弄得她刁蛮任性,实在配不上王爷,这才不敢接王爷的聘礼。我们是什么人,哪里敢对殿下说三道四的?”
      晋王冷哼一声,猩红色朝服衬得他唇红齿白,他母亲仪贵妃当初是先帝晚年最宠爱的妃嫔,晋王被怀足十四个月才出生,先帝道上古尧帝便是十四个月方诞,对他宠爱至极。别的皇子都是十五岁成年方才封王,唯有他,百日生辰宴上就被封晋王。
      “还请夫人回去转告虞大人,就说本王奉劝他一句: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说罢,也不理会虞氏母女如何尴尬,转身上马而去。
      虞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何时受过这样的唐突与无礼,一路上气得通红的脸也不曾回复。新荷却不禁想起那柔和清雅、却掷地有声,令她辗转难眠的言语:“我要娶你,我一定要娶你!”

      那是帝长女倾城公主二十岁生日之时,驸马府里摆寿筵,含英与公主素来交好,便邀新荷同去为公主祝寿。附马府里请了一帮打十番的,又请了宫里的御用戏班唱戏贺寿,到处热闹非凡。新荷素来不喜欢热闹,听了一会儿戏便觉气闷,托词一人转到后院。但见府中后院种了许多樱树,此时樱花盛开,一树树粉色花朵花团锦簇,映在池水中,倒象把池水都染了色。
      春风吹来,那樱花瓣如雪飘落,阵阵花雨,令新荷心神俱醉。樱花深处挂着一贺秋千,她小孩儿心性,便坐上去轻荡秋千,那樱花飘落在她身上头也,也不拂去,渐渐积多了,倒令她想起那名“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的诗句。正出神间,有人在她身后伸手推了一下秋千,那秋千便大动起来,她大吃一惊,双手握紧秋千绳索,转头来看。
      身后站的是位男子,头上带着红簪缨金翅王冠,穿着海水纹五爪坐龙青蟒袍,围着攒珠金带,面如冠玉,目如点漆,竟是气概非凡。她不敢再看,忙垂了目,虽不知这人是谁,但看他的穿戴打扮,却应是郡王以上的品级,她忘了行礼请安,只羞涩地红了脸。
      只听那男子道:“我还道是染儿,你是谁?”
      她只觉得回答这问话似乎天经地义,便轻轻道:“新荷。”
      他继续一把一把地推着秋千,微笑道:“好新雅的名子,似有几分孟浩然诗句中‘荷风送香气’的意境。你是来给公主祝寿的?”
      她耳上戴着嵌东珠点翠金坠子,随着秋千摆动,把心摆得极乱。她对自己说:“这样不该,这样不该……”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只道:“我是从寿筵上偷偷跑出来的。”
      听她回答得这样天真坦率,他不禁大笑,推秋千的力度便大了起来,那秋千越荡越高。她只觉得有趣非常,仰首迎风,也不知荡了多久,他忽然慢慢停了下来,轻声道:“那边有人来了,可能是找你的。”
      她吃了一惊,差点掉下秋千,他一手拉秋千,一手揽住她腰,把她抱了下来。也不与她商量,牵着她的手从旁边的碎石小径上离开这里。穿行于樱树丛中,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们身上,她不禁抬头看他,那英俊的脸上此时带着笑意,掌心的温热直传到她心尖。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会与这初次见面的人如此放肆——她只觉得与他仿佛认识了许久许久,那一份亲切与默契是与任何人之间都没有过的,她只愿就这样走下去走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她忽然一停,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道:“我该回去了!”
      他亦是一怔,忽然更紧地握住她的手,道:“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姑娘。”她抬了头看他,四目相投,忽然二人都会心微笑,她道:“我是承恩候虞骏之女。”
      他的手瞬时变得冰冷,脸刷一下变得吓人,慢慢放开她的纤掌,并不言语,缓缓转身离她而去。他的背景被拉得老长,斜斜映在落满樱花的地上,她的心忽然疼痛起来,仿佛裂开的伤口上洒满了新盐。

      虞骏升了九省检点,巡例是要防边,这几日虞府里忙得焦头烂额,都在为虞骏出外准备。次日便要出门,这日午后,便把新荷叫到厢房中。
      侍女打起帘子,新荷躬身进去,只见虞骏与夫人对面坐在炕上说话,虞夫人身侧坐着过继来的五岁孩子天生。那天生一见新荷便跳过来缠着,新荷抱了他坐在楠木椅上逗了几句。虞骏道:“今儿娘娘派人来吩咐,说她现病着,身边竟没个可靠的人,想着叫你进宫去服侍她几日。”新荷意外地望着父亲,虞骏又道:“娘娘叫你明儿就进宫去,你现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有人来接了。”
      虞夫人叹口气道:“荷儿在咱们身边长这么大,哪里受过一句重话、一声苛责,现要进宫去,可真让人放心不下。”新荷垂目不语,虞骏又道:“在宫里有娘娘照应着,倒也不怕什么。只是……那日晋王与你母亲说的话,你也应该听到了,现你进了宫,处处可要小心。有娘娘在,他还不敢怎么样,只怕有一日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家……”说着便叹气不语。
      新荷不禁道:“大不了我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便是不嫁人又怎么了!”说着落下泪来,从袖中抽出块玉色帕子抹泪。她穿着白底洒绿点的衫子、白罗裙,此时双肩颤抖,捥发的玉簪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绿色。
      虞氏夫妻万万想不到一向温婉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都是一怔,禁不住对望一眼,虞骏道:“傻孩子,这说的是什么话……”一语未了,忽然有家人掀帘子进来,回说有兰台寺卿洪志伦求见,虞骏忙到前面会客去了。只剩母女二人对坐无言,天生见新荷垂泪不语,忽然道:“阿姐不哭,等我长大了娶你,管教你不受委屈!”见他小小人儿一脸认真地说出这话,新荷倒禁不住笑了。
      虞夫人把天生抱在怀里,默默不语。皇帝有七子二女,活下来的不过五个儿子两个女儿,那皇太子、皇四子、七子和大公主皆是皇后所出,当年太子选妃,若不是新荷年纪太小,虞骏竟是要把她送去应选。如今又把心思打在皇四子申王元恪身上。自己虽然也觉得申王是当今监国、太子亲弟,但他此时虽然得势,必竟不是国之储君。太子此时年龄不小,却依然懵懂如顽童,太子妃人又极有心计,申王今后怎么却也难说得很。其实在天家的众多子嗣中,朝野上下都说最出色的是皇三子良王元恂,只因他不是皇后所出,向不得宠,此时虽然也未立正妃,虞骏却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身上。
      想到此处,不禁抬头看静坐的女儿——她向来十分文弱,只是眉宇间隐约带着几分倔强。两岁时虞骏曾请当时名闻天下的术士武世纲为她相面。那武世纲只看了她一眼,便道:“此女大贵!”究竟贵到什么程度,他却并不明言。据虞骏说,那位术士也为皇后相过面,也只是说:“此女可为国母,只是福份有限。”。虞骏对此言深信不疑,才对新荷寄予重望,
      “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荷儿,今后的路怎么样,只好由你自己走了。”虞夫人轻轻对新荷道,春日的阳光透进屋里,照在几上青瓷美人觚里插着几枝新开的淡红色碧桃花上,那鲜妍的色彩令人望之愉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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