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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死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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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白玉堂低呼一声奔至展昭身前。
张赵二人也是匆匆赶回,唤了一声展大人,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心翼翼从蒋平那接过人,却不敢再动分毫。入眼皆是一片血红,腰腹上更是横过一刀,虽看得出四哥已做了处理,但依旧止不住奔涌的血势。身下还有一片血迹,却是不知伤在何处。
白玉堂慌忙脱下裘衣,盖在那人身上,心中悲怆,忍不住唤出了声。
许是熟悉的气息唤醒了暂存的清明,展昭眉头微蹙,似在挣扎着醒来,奈何努力了许久,依旧未能睁开,只含糊中溢出几个不连贯的字符。
白玉堂赶忙俯身凑到他嘴边。
短促的气息打在耳根,依约中是声“孩子”。
白玉堂猛然忆起刚刚的婴儿,果然是他和展昭的孩子?!
思及此,眼神晃过展昭的腰腹,心下更悲,却只言道,“猫儿放心,我一定会救回我们的孩子的。所以,你也不能放弃。”
“好……”展昭低低呢喃,声音已是若不可闻,说完之后更是喘不成声。
白玉堂大恫,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手不由握紧那人垂在地面的手,一手不停,催动一股柔和的内力输入体内,却发现过后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分毫反应,再一探,竟是五脏六腑皆衰,心脉受创,全然一副死脉。脸色倏然间惨白一片。
蒋平瞧见自家兄弟神色,也知那人定是伤得不轻,心中一阵哀叹,不由怨道这上苍不公,生生折磨二人。
想罢长叹摇头,转身去吩咐张赵二人,想在送展昭回去前先做好准备。话音刚落,却听得白玉堂一声疾呼。
“猫儿!”
再看展昭,已是弥留,脸色灰白,双目紧闭,呼吸愈浅愈急,身体也不自主地微微颤抖。众人见状皆是暗叫不好,这人这般分明就撑不住回府!
白玉堂却是将那人抱得更紧,强提一股内劲,震上展昭心脉。奈何展昭依旧是气息渐弱,到最后已是全身紧绷呼吸急促。
“猫儿……”白玉堂胸中气闷,已是痛不成声,只觉悔,只觉怒,只觉一股无法压抑的恨。
他悔自己听从了包相的话,什么会牵连到陷空,什么会连累无辜,他若是早知三天的等待会换来这般结局,就算是赔上一切毁了一切,他也不会犹豫。
他也怒,怒这苍天待展昭太狠,怒那皇帝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但白玉堂更恨,恨自己护不了那人周全,恨自己无法代展昭受了这份苦难,更恨往昔信誓旦旦要给这人幸福,到头来却只能眼睁睁看他痛苦。
万般感情加在白玉堂心头,白玉堂似已疯已入魔,已随了那人去到了虚无之境。
倏忽之间,白玉堂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把抱起展昭。他不要就这般放弃,更不允许这人就这样离开。他白玉堂要的东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定然不给!
蒋平只看得白玉堂抱起那人,急行几步,却猛然站住,整个身子抖得厉害。
然后,天地间一声闷雷乍响,轰轰然,如鸣在耳。
白玉堂就在那雷声中仰天大笑,笑到最后,竟是笑弯了腰,笑到了无声,笑到连呼吸也是不能。
展昭!!
展昭自知被白玉堂抱在怀中,但奈何五感俱消,感受不到分毫。身体渐由微颤转变成了不受抑制地抽搐,眼前骤然一亮,再一睁眼,竟是离了□□。
展昭心下大惊,抬眼便去白玉堂。就见那人抱了自己的身体,笑得不能自抑。蒋平三人也被这笑唬住,半响才忆起上前。本想去拉展昭的腕子,却未料白玉堂护得太紧,抱得太牢,根本触碰不到。
其实,江湖中人早已是看惯了生死,展昭此番也根本不用多看。只是因为不甘,因为不信,因为不愿去承认那个字,蒋平从未有过这般期望是自己想错了。可白玉堂终究没能给他这个机会。
“老五。”蒋平心疼地看着白玉堂已然不复清明的双眼,知他此时听不见也感受不到,却依旧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张龙赵虎个个红了眼,说不出话,只暗暗紧握拳头,生生将指尖扣进了肉里。
这一刻,天地之间仿若静止,只有白玉堂抱了人,笑得无声无息。
然后,有风从屋外刮过,带出一两丝焦味。
蒋平被这气味刺激,猛然清醒,侧头去看窗外。就见屋外火红一片,熊熊烈焰映了天地,隐约中可以听得噼啪的碎裂声。
“老五!”蒋平不由一急,回头再看白玉堂。只道这人怕是不会乖乖跟了自己出去的,心下一狠,出手便要去夺展昭的尸身。
白玉堂又岂是肯让旁人夺了展昭。才觉得有人袭来,便已是下意识还手。虽抱一人,手上不便,脚下步伐却是频动灵巧,依旧是护了个周全。待对方气势弱去,更是凌空跃起,踢得是狠辣刁钻。
展昭在旁,见及此,暗呼一声玉堂,出手便欲阻止。可展昭的手才刚刚伸到白玉堂跟前,白玉堂却已经挪了步伐,侧、缠、勾、蹬,竟是逼得蒋平倒退连连。白色的身影从展昭身体穿过,没留下丝毫痕迹。
展昭呆住,默然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这才明了,原来自己真的已不在人世。转身再看白玉堂,却是悲从心生。
斯人如斯,为奈何已隔了阴阳,断了尘缘。
玉堂……
蒋平武功本就不及白玉堂,更何况此时白玉堂失了心智,招式之间,丝毫没有顾忌。不过数招,便已是捉襟见肘,倒退连连。
待堪堪晃过白玉堂横扫的一腿,蒋平不得不唤那两人加入战局,试图以三人之力困住白玉堂。
可白玉堂是谁,昔日年少成名,名动江湖;寄柬留刀,轰动朝廷;盗三宝,戏御猫。一件件,皆是如今传唱之举,又岂是这三人可以困住。
三人此番,各守一侧,俱是使了浑身解数。刀剑如雨晃过中间的人,却是伤不到他分毫。
白玉堂被打恼,踢退蒋平之际急进一步。身形微变,却是一手抱了人,另一手做掌,直直劈向蒋平。
蒋平已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勉力提气,亦是挥拳相向,奈何二人内力相距太远,只叹道今日居然会伤在自家兄弟手中。
展昭见此,大呼一声玉堂,虽知那人再无法听得,却也是不愿睁睁看他伤害兄长。
不想,这方展昭刚刚出口,那边白玉堂竟是在最后收住了身形,眼神渐转明澈,又是一会,对上蒋平的目光,低声问道,“四哥?”
蒋平见白玉堂清醒,心中顿喜,忙收了拳迎上去。
白玉堂却是有些恍惚。刚刚明明听得那猫的声音,为何这会却不见人影。
念及展昭之名,白玉堂瞳仁骤然一缩。又是须臾,这才施施然恍如梦醒。低头看向怀中,那人似已全然放松,一手垂在胸前,头微侧,神若安详。可待白玉堂细细看去,竟是双目微睁!
白玉堂顿时如遭雷击,胸口起伏,气血逆涌,继而生生咳出一口心血。
蒋平瞧得白玉堂咳血,抢上一步便要去扶,不想白玉堂却是向后微撤,避了开。缓缓摇头,低声道,“四哥,无妨。”再低头,却是望着展昭,半响未动。
猫儿,是玉堂累你不得安心么。
白玉堂有些许自嘲,复又露出一抹笑意,不若初时的疯癫,静谧而柔和。
罢!罢!罢!
既然你执意要睡,我白玉堂又怎忍心扰你。只盼忘川之畔,你能早早饮下茶水,洗净此世因果,若有来生,定要洒然自得一生。
展昭见白玉堂举动,观其神色,心中已是知晓那人所想。眼中凄苦,惟愿道,此生已别,勿悲勿念。他年若得再见,定当纵饮三杯,以谢今世之情。
思及此,又听得白玉堂喃喃,“猫儿,放心,你家相爷我会好好照看。其他各处自有人照料,你个爱操心的猫儿这次可以放心休息了。待百年之后,再找你这脱逃的猫细算这笔账!”
展昭听后,不由大笑,既得此知己爱人,当不负此生。白玉堂,展昭此生欠你之情,来世定当偿还!
四人打斗至今,已有些许时日。屋外火势蔓延到了牢房,蒋平不得又唤了白玉堂一声,四人堪堪出了门。再回头看这屋,却是恍然一梦。只笑来时欣喜,却是换的这般结局。
蒋平长叹一声,“走吧。”言罢兀自向前走去。
蒋平身后,白衣之人依旧望着火海,“猫儿,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