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倾城》子淼

7、人为刀俎

　　接下来差不多整整一个月都没见过李世民，他忙着读经修史，又开创了文学馆，每日秦王府都有进进出出的文人学士，外界传言，或许秦王是真的想要避忌太子一党，功成身退了。

　　这让一直跟着李世民打天下的一众武将颇有微词，也有几个直接跟李世民进言的，但都被一笑置之，似乎没人知道在这个天下初定国泰民安的时候，为何秦王选择的是急流勇退。

　　这样平静的日子对于韦泽来说不算坏事，但是齐王妃杨月瑶三番五次的邀约，让她再也找不到理由推脱。长孙氏也劝说道，妯娌之间本就应该多加走动，既然齐王妃有这样的心意，秦王府也不能失了礼数。并亲自给她指派了马车和礼物，让她去往齐王府。

　　“韦泽，你总算是来了。”杨月瑶嬉笑着迎接她，仿佛两人真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其实对于齐王妃杨月瑶的性格，韦泽一直都是捉摸不定的。第一次在集市见到她时的热忱备至，第二次在皇宫家宴上见到她的忽冷忽热，总共算来，这也不过是第三次见到她。

　　“月瑶，这些礼物是长孙姐姐让我带给你的。”

　　杨月瑶一怔，又转瞬笑了，似乎很开心地接过礼物，但是韦泽却注意到她看都没看礼盒一眼，就把它递给了旁边的小厮。

　　齐王府的设造一点也不输秦王府，甚至比秦王府更加堂皇奢侈，个个丫鬟婢女也都是仪态万千，这点倒是符合李元吉浮躁好胜的个性。

　　杨月瑶挥退了自己的丫鬟和韦泽的丫鬟，独自引她到府中的凉亭，亭中设有茶台和茶炉，还有檀香青烟缕缕。杨月瑶用铜盆中的清水净手后，开始烹茶。

　　“我平日里没别的爱好，就独独喜欢煮茶。这个水是城外五公里外的茗山取来的山泉水，茶叶倒算不上什么名贵的，却也罕见，是阿拉伯商人带过来的红茶……。”她一边摆弄着茶具，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韦泽说话。

　　她用沸水暖过茶杯后，将水倒如了茶海，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听说秦王很多天都没有理政事了？……他，都在忙些什么呢？”

　　韦泽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茶杯，笑道：“韦泽一届女流，就算是府中也自有长孙姐姐做主，秦王的事倒是不曾多问过。”若说自己全然不知也说不过去，便如此推脱，更何况既然杨月瑶对秦王的事情这么上心，又岂会有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的道理。

　　“泽儿你不要误会，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只是近来长安很多传言，说是因为秦王新纳的王妃，所以让他沉醉在美人乡里，不理政事了。”她小心觑着韦泽的眼神，眉眼轻笑，话锋一转道：“我当然是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语的，世民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旁人又哪会读得懂他的心思。”

　　这个“旁人”里自然也包括韦泽，韦泽也笑，心下明白杨月瑶不过是在试探自己。在皇宫家宴上的举动，她就已经可以猜到齐王妃和李世民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了。而现在杨月瑶更是明目张胆地唤出了“世民”两个字，就算她不称呼李世民为“秦王”，即便是因着李元吉的关系，也该称呼李世民为‘二哥’的。

　　韦泽故作紧张地放下茶杯道：“外面真有这样的传言，那我该如何是好啊？”

　　看着她的反应，杨月瑶眼中划过一丝得色和鄙薄。

　　她继续颤抖着声音委屈地说道：“秦王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的，即使是在秦王府，除了长孙姐姐外最得宠的也应该是杨妃姐姐了。”

　　“哼!”听到这两个名字，杨月瑶似乎都是极为憎恨的，“世民对长孙氏从来都没有什么爱情可言，不过因为她是正妻而给她一点薄面而已，至于你说的我那个表姐杨妃，她不过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替身，若是当年，当年……我……。”

　　亭中有人经过，她欲言又止，脸上风云色变。

　　“见过齐王妃。”两个中年男子彬彬有礼地向杨月瑶行礼，其中一个端正严肃，另外一个眼中精光四射。他们显然并不知道韦泽是谁，所以也就微微点头致意。

　　杨月瑶似乎也并不打算介绍，略微点头敷衍道：“不用多礼了，你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是。”两人又是行礼，其中一个眼神在韦泽脸上微顿后才紧跟着另一个匆匆离开。

　　亭中一阵沉默，显然杨月瑶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她起身道“泽儿先等我片刻，我换身衣服就来，若是闲得无聊，就自己在院中逛逛，只是……”她看着刚才那两个人离开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

　　“月瑶放心去吧，我在这坐一会就好。”

　　“嗯。”

　　韦泽闲坐在原地，杨月瑶却迟迟不见人影。

　　这时，凉亭那边隐隐传来曲调声，只是隔着假山，听不真切。

　　她暗忖杨月瑶应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就好奇地往假山后面走去。

　　•

　　“大哥，弟弟训练的这批舞姬怎么样？”李元吉邀功似地对李建成问道。

　　“还好。”李建成无奈道：“你今天把我们大家叫过来就是让我们过来看歌舞的吗？”

　　“大哥，你别这么一副兴致怏怏的样子，她们每个人可都是万中挑一的美人。”李元吉邪气地笑道：“你说面对这样的美人，李世民还能做柳下惠吗？”

　　“元吉，你……。”

　　“太子殿下，臣以为齐王的做法虽然并不十分可取，但是对于秦王，我们太子府的人不得不防，甚至不应该只是防范，而应该主动出击。”魏征一本正经地奏道。

　　“世民不是已经放下了很多事务，他也向父皇表明了不想争夺太子之位，若我们再这般草木皆兵，也太小人了。”李建成明显不赞同。

　　“大哥！成大事者，不应有妇人之仁！李世民在父皇面前邀功的时候有考虑过你这个太子吗？他如今已经是功高盖主，不仅是我们，恐怕就算是父皇他老人家对李世民也是颇有顾及的。”

　　“没错，现在趁李世民认为我们掉以轻心的时候，我们就应该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将他的势力一举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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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七嘴八舌，都一致表明应该铲除秦王。

　　韦泽在大树后听得心惊肉跳，她明白自己听到了不应该听的东西。

　　屏住呼吸，轻盈地向外挪动着步子。

　　“秦王妃，我家王妃到处找您呢？”小丫鬟兴奋地叫道。

　　韦泽脚下一顿，面上的表情哭笑不得，这下被这个杨月瑶害死了！

　　“看来嫂嫂是站了很久了，也不知道对我齐王府的花园还算满意？”李元吉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同时狠厉地看了那丫鬟一眼。

　　那丫鬟识趣地小跑着离开，脚下跟生风似的，看来李元吉和李世民一样并不是容易相处的主。

　　•

　　“杀了她。”

　　“没错，万一她向李世民泄漏了我们谈话的内容，后果不堪设想。”

　　“对，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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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泽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沉默。

　　所有人的主题从杀李世民直接跨越成了解决掉她，李元吉似乎也觉得很有道理地点了点头，却还在思量中。

　　“够了！”李建成‘霍’地站起来，命令道“放她离开。”

　　“大哥！？”

　　“元吉，她无论如何都是我们李家的人，我们这样做，即使是世民没有谋反的心也会被逼反的。”

　　“只要我们处理得当，李世民又怎么会知道呢？”

　　韦泽忽然笑了，明明应该最害怕的人此刻却笑得仪态万千，仿若冬日里明媚的暖阳，顷刻之间百花开放。

　　那笑容里有太多含义，是讽刺，是笃定，好像其余的人都成了囚徒，她才是此刻的主宰。

　　只是那抹笑容太美了，在场的人的怔住了，若说李元吉觅来的歌姬是万里挑一的美人，那韦泽的美则是他们此生都不曾见过的。顷刻间似乎明白了，曾经有个幽王为什么愿意倾天下而博一笑了。

　　红颜无罪，只是太美！

　　“你笑什么？”最先回过神来的反而是李建成，他温和的神情中带着不解。

　　“韦泽是笑齐王殿下也太看轻秦王了，同是一母手足，想必太子和齐王都比韦泽更加清楚秦王的能耐有多大。若是我真的消失不见了，还是消失在齐王府，你们真的认为秦王会什么也查不出来吗？”

　　“是吗？”李建成对她的回答倒很意外，笑着摇摇头，自然而然地坐了下去，自己斟着酒，不再言语。

　　“就算秦王能够查出来，王妃真的认为秦王会为您而和太子反目吗？”刚才那个满目精光的男子奸笑道，“恕臣直言，王妃您再美，也不过就是秦王殿下的侧妃。若到时候秦王殿下真的不依，那臣等自然借此机会有理由将这一众美女送与秦王，想来就算是闹到皇上那里，他也不会真的就治了太子和齐王的罪。”

　　“啪！”韦泽反手给他一个耳光。

　　“你！”那人一怔，然后愤怒的涨红了脸。

　　“就你这样的人，也敢给太子殿下做谋士，难怪有如今秦王只手遮天的情况。”韦泽冷笑着指着她们任何一个道：“就这样的庸脂俗粉你们自己看看就罢了，也敢拿上台面。”

　　舞姬皆是不满的哗然，她们自认比不过眼前的女子，但是也绝没有韦泽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堪。她们都是李元吉从各地收来的花魁，甚至还有从番邦过来的美人，多少达官贵人对她们朝思暮想，愿意为她们一掷千金。

　　女人就是这样，就算是再丑的女人也不愿别人说自己长得难看，更何况个个都是绝色。她们中已经有好几个凌厉地剜了韦泽好几眼了，只是又不敢随便动手，只等着李元吉下令将这个讨厌的女人处死。

　　韦泽不理会她们的白眼，浅笑道：“秦王殿下如今对韦泽恩宠正隆，各位却想要与虎谋皮，也请恕我直言，你们的做法才叫做自不量力！”

　　“如果是按照王妃的说法，秦王如此眷恋王妃，那我们就更不能放您回去了，您若是在秦王面前将我们的事情泄漏了，后果恐怕会更不堪设想！”魏征若有所思地沉吟道。

　　“好像是这样的没错，不过……。”韦泽优雅地移步到魏征面前，“如果我不说，你们也不说呢？”

　　如此近距离地直视韦泽，魏征毕竟是个读书人，面上染上了窘色，别过眼道：“我们如何能信过王妃？相信您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韦泽扫视了一圈众人，然后对太子建成说道：“你们派这么多舞姬不过是想打探秦王的动向，试问有这种事有谁会比一个已经身处秦王府的人更合适呢？”

　　“你的意思是？”李元吉似乎来了兴致，但又立马否决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会帮我们对付自己的丈夫？”

　　“丈夫吗？”韦泽轻讽地笑道：“恐怕各位都知道，韦泽本是寡妇，我的丈夫早就死于非命。秦王打破洛阳之时，不过是瞧上了我的容貌。韦泽一人死不足惜，可怜家中有老父在堂，只能不顾名节，做这个秦王妃，可知道在秦王府的每一天对于我来说都是煎熬。”

　　韦泽声泪俱下地拽住李元吉的衣袖道：“我愿意帮助太子和齐王成就大业，只有……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李元吉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若他日秦王失败，只望齐王殿下放我返还洛阳，也算是叶落归根了。”

　　在场的人都窃窃私语，他们也拿不准韦泽的话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毕竟兹事体大，半点都马虎不得。只是若是真如韦泽所言，那他们白白放过这样的机会不是更加可惜了。

　　李世民在他们眼中一直是像神一样的强大，那个男人似乎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弱点的，好不容易让他们有机可乘，又怎能坐失良机呢？

　　每个人的脸上都尽显着矛盾，只有李建成不言语，微笑着看着韦泽，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好！本王答应你。”李元吉终于下了决心。

　　韦泽心里刚刚松一口气，却听见他又补充道：“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你回去。”他对一个舞姬吩咐道：“郝丽思，把你从你们国家带过来的神药拿上来。”

　　那个番邦来的名叫郝丽思不怀好意的笑容，令韦泽有种不祥的预感陇上了心头。

　　“元吉……。”李建成脸上有几分担忧。

　　“大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郝丽思恭恭敬敬地碰上一个锦盒，李元吉取出一粒药丸递给韦泽：“把它咽下去吧。”

　　看见韦泽的犹豫，李元吉不耐烦地道：“放心，这种药死不了人的。但是若你骗了我们，却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总共只有两颗，本来是想有朝一日为李世民留着的，如今叫你试试药效也好。”

　　韦泽心下把李元吉祖宗十八代都通通问候了一遍，姓李的都一个比一个难对付。难怪隋炀帝会输了天下，不怪他太笨，只怪他的对手是姓李的。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然不愿，韦泽也只得从李元吉手中接过那颗药。

　　亲眼看她服下去，李元吉终于放了心，安慰道：“你放心，这药不是完全没有解药的，只要你不耍花样，两年之内药效是不会发作的。”

　　“那……两年后呢？”韦泽小心翼翼地试探。

　　“哼!如果到那时你都没能做什么有用的事情，那这种毒会迅速蔓延你的五脏六腑，后果我想不用本王说得这么详细吧。”

　　两年！还好，她还有时间，就算到时候她真的探不到李世民任何消息，她也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寻求解药了。思及此，心里好歹暂时缓了口气，只是心里对李家兄弟的厌恶又深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