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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入王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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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颠簸,她一直处于混混沉沉的状态。
也不知道这个宇文士及一路没命地往长安赶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成亲而是去奔丧的。
一路上马车偶尔停下休整,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赶路状态。
也许是为了避嫌,水和食物都是丫鬟伺候她服用,漫长的两天时间,她几乎没和宇文士怎么碰面,不过这也少了很多尴尬,毕竟当初献计让秦王娶她的是她自己。虽然她并不介意别人的眼光,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时也很符合她的心态。
不知道多少次昏睡醒来的时候,终于到了长安。
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十分。
拂开车帘子,她看到了繁华的长安街。
车马从入集市开始就放慢了步伐。
云罗锦衣,衣香鬓影,人潮涌动如潮水。
这般欣欣向荣的景象她已经是多少年不曾见过了,自从隋末征战开始,除了兵荒马乱,就是空无人烟。
长安的夜市和她记忆中洛阳的夜市如出一辙。
街道两边有挂着卖的纸扎的灯笼,上面绘着漂亮的图案,在夜风中飘摇,美得旖旎。
映入她眼帘的确是一枚精致玲珑的宝蓝色的八角宫灯,在所有灯笼中尤为显眼。
像一颗夜色中璀璨的明珠,泛着幽幽的微光,飞舞的隶书,洋洋洒洒地书写着:但愿人长久……
车缓缓经过,眼看那盏宫灯就要消失在视线里。
“停车!”这是她这几天来唯一的命令,却并不显得突兀,仿若尊贵是源自她的血脉,浑然天成。
浩浩荡荡的队伍戛然而止。
她提起裙摆不顾众人的惊疑规劝,独自下了车。
走到卖灯笼的摊子前,店家见她锦缎华服,热络地招呼到:“夫人,买只灯笼?”
她刚想开口,一只玉手却于她先取下了那只宝蓝色的宫灯。
“店家,这只灯笼我要了……。”浅浅的声音,温婉轻腻。一个身着白裙,梳着高髻的的女人示意丫鬟给钱。
因为头戴着幂罗,所以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是仍然可以感觉到她身份的尊贵。
韦泽刚想转身,宇文士及已经赶来了。
“请王妃登车!”他虽然低着头,样子恭敬,但态度上颇有不爽,似乎对她擅自下车的行为很是不满,只是面上又不便于表露。
听到他的声音,韦泽还未说话,她旁边那女子却状似惊讶地回头,“宇文将军?”
宇文士及闻声也是一愣,他抬头细细地辨认了一会,复又低下头去,对着那个女子一辑道:“属下见过……齐王妃!”
“不必多礼。”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宇文士及的称呼,韦泽明显感到那女子的一僵。
偏偏宇文士及并不觉察,只是继续提醒韦泽道:“请王妃登车,属下已经派人向秦王妃禀报王妃车撵已经进京,希望不要在路上有任何耽搁,让秦王妃久等。”
他口中一口的一个秦王妃,显然是指李世民的正宫娘娘长孙氏。只是韦泽先下对眼前的齐王妃更感兴趣。
齐王,也就是李世民的四弟李元吉。与李世民同属窦皇后一母手足,窦皇后育有四子,除去三子李玄霸早夭,剩下的三子分别是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
韦泽心中迅速织络关系网,辨别着对方是敌是友。她如今已经是李世民的侧妃,那和眼前的这位齐王妃以后就是妯娌关系。虽然外面传言李世民与齐王李元吉关系并不十分融洽,但是女人之间多个不是朋友的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于是她轻笑着对眼前的齐王妃一福身,以示友好。
“她……她就是世民新纳的王妃?”齐王妃的语气有些嚅嗫,即使隔着她幂罗外的纱巾,韦泽也可以感受到一道灼灼的视线。
“夫人,需要灯笼吗?”店家招呼完另外的顾客,回身发现韦泽还在,连连问道。
韦泽瞟过齐王妃手中的宫灯,在看了眼其他的灯笼,顿时兴致怏怏,又是一笑,算是回答了她的疑问。
“等等……”齐王妃唤住她,快几步上前,站在她面前,上下打量她稍许后,掀开幂罗,一张略施粉黛却姿色超然的脸庞,显露在了韦泽的面前。
第一次没有隔着面纱打量对方,她和韦泽俱是一震,二人皆有倾国之姿,却各有千秋。
韦泽是那种慵懒妩媚的美,齐王妃却是另一种典雅的形容。
齐王妃将手中的宫灯放入韦泽的手心,微笑道:“你也喜欢这只灯笼,我们也算投缘。”
韦泽确实喜欢这只宫灯,但是横竖不过一只灯笼,她犯不着为了只灯笼去夺齐王妃的所好,这并不是一桩赚钱的买卖。于是她推辞道:“齐王妃盛情,原不该拒绝,只是这只宫灯原本就已属齐王妃所有,韦泽又怎敢争夺。”
她细心地观察到,在称呼对方为“齐王妃”的时候,对方微微蹙眉,只是听到最后一句,似乎又隐隐高兴,却也不动声色,只是略微冷然道:“若果真不夺人所好,倒也是好的了。怕就怕……,”她似乎意有所指,只是注视到宇文士及紧张的目光后,话锋一转,亲昵地笑道:“话说远了,不过,既然你已嫁作了秦王妃,以后我们就是妯娌,日后闲暇也可多走动。也不必过于拘谨,既然是妯娌,也不要再‘齐王妃’‘齐王妃’地称呼我了,倒叫别人笑话了去。我姓杨,双亲与隋帝杨姓一脉颇有渊源,秦王侧妃杨氏就是我表姐,幸得唐皇不弃,怜惜孤女,嫁作齐王为妃。你以后叫我闺名月瑶就好了。”
原来是隋朝的宗室女子,难怪韦泽觉得无论气度还是举止如此得体,只是她总觉得这齐王妃与她说话时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不过既然对方有意交好,她也乐于攀交,于是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盈盈笑得:“那好,我以后就叫你月瑶了,你称呼我韦泽就好……”
“王妃?”宇文士及出声探寻,对于她二人的亲昵似乎很是不解。
齐王妃瞥宇文士及一眼,缓声道:“既然宇文将军催促,我也不耽搁你的时间,以后常见面就是了。”
“好。”韦泽和她互相招手示意,那只宫灯终是没有收下。
一直目送韦泽等车,齐王妃都身形未动分毫,只是在车队启行的那一瞬,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如数敛去,眼光在灯火璀璨的黑夜里不明所以。
“娘娘,刚才你真打算把这只宫灯送给秦王妃?”小丫鬟探寻到,她知道王妃娘娘素来不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别人。
齐王妃皓腕轻提起那盏宫灯,轻笑道:“我又怎么会让别人染指属于我的东西呢?刚才不过是试探一下她的脾性罢了,幸亏她还算识时务,否则……。我听说世民娶回一个寡妇的时候,当真有几分担心,刚才看到她有几分姿色,心中更是不安。你说,世民真的只是为了笼络豪绅,还是……真的看上了……她?”
小丫鬟不屑地轻斥道:“她?纵然有几分形容,又怎么能与娘娘比,更何况娘娘与秦王可是……。”
“休得多言!”杨月瑶及时喝止了她的话,又四下扫视了一圈,方放下心来,“以后不要这么口无遮拦,外面人多嘴杂……走吧,回去了。”她将灯笼交给丫鬟,沿着和韦泽路相反的方向走去。
轻纱飘舞,在这溶溶夜色中,身影格外的寂寥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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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牙高啄,气势雄伟。
一块墨黑色的牌匾,上书“秦王府”三字,仿佛一气呵成,力透纸背。
屋檐两边高挂着灯笼,两尊石狮子镇守于门前。
两排侍卫列阵站立,腰携佩刀。
就在车撵停稳之后,宇文士及下马,恭请韦泽下车。
铜门缓缓开启,两个绫罗珠钗的妇人鱼贯而出,后面跟着丫鬟。
走在最前面的是长孙无垢,她是秦王的正妃,也是整个秦王府的主事人。秦王常年征战在外,秦王妃的地位在整个秦王府来说都是举足轻重的。
“参见王妃!”宇文士及恭敬地俯首跪拜,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庄重,身后也是悉悉索索地一片跪拜的声音。
韦泽刚想俯下身却被一双细如凝脂的手拦住了。
“将军一路辛苦了。”长孙氏温婉端庄,一头秀发一丝不苟地梳成风髻,玛瑙的簪花穿插其中,就着一身暗红色的锦袍,衣底用金线绣着百花图纹,看上去雍容华贵。
她一边示意众人起身,一边引着韦泽迈入大门,边走边道:“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妹妹也不必拘泥与这些繁文缛节。”眼底还带着盈盈笑意,似乎对韦泽的到来是欢迎之至的。
韦泽摸不清这长孙氏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面上却也乖巧点头称是,一面逶迤道:“受长孙姐姐亲迎,妹妹受宠若惊。”
“妹妹从洛阳而来,姐姐理该如此。”
说话间,韦泽注意到长孙氏一旁的另一个女子虽然低着眼眸,却一直偷偷打量着她,注意到自己的眼光又惊慌地低下头。容貌略逊于长孙氏,更没有长孙氏的气度光华,所以很容易被忽略,只是看她的装束却不是一般丫鬟的扮相,细细观察,却也娇小可人,还略有腼腆。
长孙氏为韦泽引荐道:“这是燕氏,她早你一年进门。”
“燕姐姐。”韦泽一福身,笑着唤道。
那女子却状似很惊慌的模样,红着连连地想要扶起她,却又瑟缩着不敢伸出手去。
“她小你几岁,虽比你早进门,你叫她一声妹妹也就可以了。”长孙氏温柔地解释。
“这……?”话虽有道理,只是长幼尊卑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既然这个燕氏早她进门,理应是在称谓上高于她的,况且皇家的尊卑观念一向森严。
这次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虑,燕氏低低道:“韦姐姐不必有所顾虑,我年纪小,还有很多地方得向姐姐请教。”看来这个燕氏虽然看上去有些木讷,却也并非呆板迂腐之人。
韦泽也不便再推脱,也就唤了声“燕妹妹。”
长孙氏满意地点点头,又四下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旁边的绿衣服丫鬟见状,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长孙氏眉头微蹙,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对韦泽道:“韦妹妹车马劳顿,先休息一下,等恢复了精神,姐姐再同妹妹讲话。”复又转向两个蓝色衣服的丫鬟道:“以后就由你们两个主要负责韦妃的起居,管家会按照体制拨给你们人手。”
“是。”两个丫鬟齐声应道。
“多谢长孙姐姐。”
“妹妹不必多礼,先随着两个丫头下去休息吧。”说完示意两个丫鬟领路。
韦泽又是一番道谢后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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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这边请。”其中一个丫鬟支着灯笼欢喜地给她引路,还一边给她解说府中的布局。“远处的那片园子是桂园,近处的池塘夏天可以泛舟……。”因为是晚上,所以也只能瞧出一点轮廓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暗暗惊讶其中的巍峨繁华。
“你们叫什么名字?”她打断这个丫鬟的喋喋不休。
“奴婢千巧,她的名字叫怀薇。”千巧性子活泼,爽朗地应着她的话。
只是那名叫‘怀薇’的,性格却是迥然不同,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只是安静地支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听到韦泽的询问,她本来张了张口,但见千巧说出了她的名字,她也只是微微颔首,又继续沉默着引路。不同于千巧的活泼,她性子里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疏离。
一路走过了巍峨的崇楼,路过假山花园,走过石子铺成的甬道。
终于到了一处院落,一色水磨的砖墙,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块小巧的牌匾“牡丹阁”,怀薇对看门的两个守卫吩咐了几句,两人即刻向韦泽行礼。
千巧赶上前去,推开了大门,韦泽顾盼着轻迈上了门前的几步大理石纹的阶梯。
千巧和怀薇伺候她住下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窗外,繁星正盛,她想着今晚上见过的形形色色的女人,‘齐王妃’,‘长孙氏’,‘燕氏’,她们似乎每个人对她都很友善,但她却不知道谁是戴着面具,亦或者人人都带着面具。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星光,双手在空中比划着,朦朦胧胧间沉沉地睡了去,管他的真情假意,她太困了,这些留给明天再去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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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认床的缘故,她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透过窗户,也是第一次在晨曦中打量自己住的地方。
重重叠叠的房间散落开来,各色的花也开得正艳丽,牡丹也在其中,虽着园子叫做‘牡丹阁’,里面的牡丹花却不见得比别的花多。
许是听到了动静,由千巧和怀薇引着的丫鬟鱼贯而入。
“娘娘,您是先沐浴还是先梳洗用膳?”怀薇恭顺地问道。
“这院子的名字是谁取的?”
怀薇可能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略又些诧异地抬了抬眼,又低下头,波澜不惊地答道:“是长孙娘娘。”
千巧凑过来补充道:“长孙娘娘说了,娘娘您是从洛阳而来,而洛阳向来好牡丹,牡丹花又有花王之称,所以……。”
“千巧。”怀薇轻斥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些,就在娘娘面前胡说。”
千巧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对韦泽道:“娘娘,您别理她,怀薇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韦泽也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牡丹是花王,这是众所周知的,可是她本为侧妃,长孙氏却以牡丹为名,是在向她示好,亦或则是无心的。但若无心,既然长孙已经知道洛阳好牡丹,这院子里却只有零落的几只牡丹而已。能成为秦王正妃,一个随秦王纵马奔波的女人,是绝不不可能会疏忽之此的。
那么只有可能是一种情况,就是长孙氏一面借着牡丹的题名同她示好,一面又用院子里的百花齐放威慑她不可骄纵不知身份,哪怕是贵为花王的牡丹入了这府也不过同其他花一样的身份,甚至只要身为正妃的长孙氏愿意,牡丹可以变得连其他花都不如。
好一招“恩威并济”!
“娘娘?”怀薇轻声探寻道,对于她的出神,眼底盛满疑惑。
“先沐浴更衣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