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倾城》子淼

3、再次出嫁

　　就是她了！

　　回去的路上，她心中盘旋着这句话。李世民说得笃定，也说得不屑。显然，他没有在乎这个‘寡妇’的头衔。显然，他也没将她这个寡妇放在眼里。

　　她本想着李世民会另择它选，却没料到他竟“选中”了自己。

　　本想着拒绝，但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娘说过，想要把你的敌人踩在脚下，就得站在能够接受她们仰望的位置。

　　呵！秦王妃！

　　这个位置已经足够高了吧，虽然她已经知道这个秦王已经有好几位妃子了。既然她必须得再嫁，比起被二娘卖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填房，她更愿意去做这个秦王妃。

　　谁说女子出嫁就一定得为了爱情，她第一次出嫁就是为了所谓的爱情，结果她输得一败涂地。爱情就像是一场博弈，既然她已经输光了所有的砝码，那就没有资格再玩下去了……。

　　她曾经嗤之以鼻的荣华富贵，地位权势……也许，这些才应该是相伴她一生的东西。

　　而现在她已经开始期待看到二娘和她那个故作可怜的妹妹的表情了，应该是很有趣的吧。

　　一辆马车从她旁边经过，她认出了这是刚才载她进去的那位欧阳公子的马车。

　　车速飞快，马不停蹄，车外的元宝也看到她，瞬间又涨红了脸，瞥过了脸去。

　　马车车壁传来“咚咚”两声闷响，元宝从外面推开车门恭敬地应声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欧阳缙远揉揉眉心，面上有些许倦怠之色，他放下手中的账目，吩咐道：“不急着回江南，先去几个庄子把钱收了。”

　　“可是，还没到收账的日期啊？”元宝好意提醒。

　　“我知道，”欧阳将车厢的窗户推开一丝缝隙，窗外青绿的草木一掠而过，灌进来的风凉悠悠的，他神情一凛，缓声道：“按我说的办。”

　　“是……。”

　　“还有事？”

　　“公子，刚才那位公子，你说……你说，秦王真的会……看上他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欧阳一愣，唇畔划出一丝弧度，“会不会被看上我不知道，但是……。”她，绝对不是什么公子。

　　看着公子欲言又止，元宝眼巴巴地看着他，欧阳却又不再说话，挥挥手，示意他退出去，自顾地阖上了眼眸，养精蓄锐。

　　元宝素来知道公子的脾性，他虽然待下人十分的亲厚，但是遇到他不讲的事，再怎么问也是没用的，于是他悻悻地关上了车门。

　　门合上的那刻，欧阳缓缓睁开眼，脑海中浮现出她的样子，虽然是身着男装，但是他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女儿身。

　　他见过她，准确说是见过她的画像。

　　有人心心念念担心她会过得不好，但是，她为什么要去见秦王呢？他眸中浮现一丝疑虑，瞬间又释然。

　　至少这次他来洛阳的两件事都圆满完成了。

　　•

　　接下来的几天，韦府里热火朝天地忙开了。

　　韦芙在听到秦王妃变成韦泽后，当场晕了过去，接着几天都躺在床上。

　　韦夫人忙着照顾女儿，倒没有时间过来找韦泽的麻烦。只是在韦芙床边一边抹眼泪，一边咒骂，见此光景，韦芙心中更是凄凉。

　　韦泽倒是悠闲，每日写写字，弹弹琴。每天都有过来量身，做衣，授礼仪的婆子。她也只是敷衍了事，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却不见欢喜。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繁琐的程序，一样也没落下。

　　闺阁里。

　　韦泽端坐于镜前，玫瑰色的曳地长裙，映着肌肤更加白皙透明，眼泛秋波，初绘的双眉似鸳鸯戏于湖上，光洁的额间花钿轻描，批帛绕于臂间……

　　那一日，也是这般光景。

　　他春风得意地牵起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郑重道：“执子之手，愿及白头。”

　　誓言依旧在耳，却是物是人非。

　　廊外的数株牡丹，姿态雍丽，薄如蝉翼的花瓣在晨曦的雾气中格外的动人。

　　梳妆台上的彩绘陶罐里也散散插着几只刚摘的牡丹，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露水。

　　比起屋外络绎不绝的丫鬟婆子，里面只有一个青娘在忙里忙外。

　　“青娘，你说，那边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她晃动着腕见的翡翠镯子，表情说不出的惬意。

　　青娘只是替她梳挽着青丝，并不言语，似乎眉目间还锁着愁云。

　　韦泽抬头看见镜中青娘的样子，回过身来，乖巧地抱住她道：“不要替我担心了，你知道你家小姐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对吧？”

　　青娘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小姐，让我陪小姐一起去长安吧。”

　　韦泽微微摇头道：“我也想让你和我一起，但是，青娘，现在我必须拜托你另外一件事。”她看着青娘的眼睛，以从未有过的郑重，“帮我抚养那个孩子。”

　　青娘闪烁的眼神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她制止了她，摇头道：“纵容他对不住我，但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这件事我只有拜托你去做才放心，一旦你们安定下来，就派人来长安联系我。若是……若是真的遇到危险的情况，就……放弃那个孩子，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对他，我也心安了。你知道的，自从母亲死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你对我来说更重要了。就算她真的性命不保，那也只能是天意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愧疚的，好歹都是她的命。”

　　“知道了，小姐放心吧……”青娘眼中老泪众横。

　　突然，大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

　　韦芙气急败坏地疾走过来，打翻了桌上的所有首饰，血红着一双眼睛，就要扑向韦泽，却被青娘一把拦住了，韦芙身形本就若不经风，此刻更是挣扎不了半分，双手又是抓又是叫，眼看青娘的手臂上被她抓出了一道道的血杠子，却就是不撒手。

　　“青娘，放开她。”韦泽看着青娘手臂上的伤痕，皱皱眉头，“芙儿是来给姐姐道喜的吗？”

　　韦芙听到她的话，气焰似乎顷刻间弱了下去，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跪趴在了韦泽面前，扯住她的纱衣仰面哭诉道：“姐姐，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和你争了。你让我爹不要把我嫁给陈老爷……呜呜……那个老头已经这么大把年纪了……姐姐……。”

　　韦泽慢条斯理地蹲下，脸上透着悲悯的表情，她看着韦芙的双眼，温柔地伸出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道：“你求我？”

　　韦芙愣愣地点头。

　　韦泽摇头轻笑道：“当初如果我娘也这样求你们，你们还会赶尽杀绝吗？”

　　韦芙如五雷轰顶，心一紧……她知道！她竟然全都知道！

　　那个雷雨交加的夜，她和她的母亲赶走的那个垂死边缘的女人，那个女人没有丝毫地求饶，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狠狠地看着她们。

　　那个的眼神，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像一把尖刀，直直地插如她的心脏……

　　不会的，她怎么可能知道？

　　韦芙试图在韦泽眼里找到任何有关情绪的蛛丝马迹，可是她只是笑，笑得温柔，笑得悲悯。

　　韦泽替她把头顶上一朵歪斜的绢花插好，轻言细语道：“不要哭了，今天也是你的大喜日子，未来……还很长……。”

　　不是的，她的人生已经完了，她要嫁给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她的眼神空洞得目空一切，呆滞地跪坐在地上。

　　门外有人高喊着“吉时到。”

　　韦泽理理裙边的褶皱，在青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她的唇边噙着笑意，屋外的阳光有点刺眼，她却努力睁开双眼。

　　娘说过，弱者永远没有资格求饶，而强者也永远不能去同情弱者。

　　•

　　韦府外。

　　迎亲的队伍都到了。

　　规格却是全然不同的，秦王派来的是香车一辆，软塌罗帐，颇有皇家的威仪，香车两侧恭恭敬敬地站着浩浩荡荡的随行的侍婢和奴才。

　　而陈老爷向来是以吝啬著称的，一辆大红色的小轿，轿身的红布也是粗质布匹，上不得台面，头上斜戴着大红花的媒婆喜笑颜开地侯在一旁。

　　若非要论两者之间的相同点，那就是新郎都没有到现场。

　　陈老爷是因为腿脚不便，派来了府中的管家担此大任。秦王也没有到，据说是因为长安政务紧急，所以现行起程了，而其真正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有因着宇文士及前来迎接新王妃，也算是给足了韦家的面子。

　　这本是双喜临门的大事，但闻者皆是哀叹唏嘘，同是将门千金，却是同人不同命。

　　韦泽优雅地迈入了香车，隔着盖头，声声议论不绝于耳。

　　二娘的表情她已经可以猜得到了。

　　敢怒不敢言——恐怕是韦夫人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礼车缓缓启动了，车轱辘“咕噜”着开始转动。

　　这是她人生的第二次出嫁。

　　那年她16岁，满怀着欢欣与雀跃，期待着琴瑟在御，举案齐眉。

　　如今她已经是22岁芳华，她的生命中已经不再需要爱情那种虚幻的东西。

　　她只想要把命运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好好地……活着！

　　她知道，未来还很长，一切不过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