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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情为何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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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替绿赎身,我女扮男装来到了牡丹阁,也就是绿口中隔壁镇的妓院。老鸨一看我便知是头回来玩的主,赶紧招呼小翠小樱一干俗不可耐的庸脂俗粉好生伺候着。
“牡丹阁就只有这等货色?”我扇了扇手中的扇子瞥了眼老鸨,才子总是配扇子,这样才显得风流倜傥嘛!
“公子不满意?”老鸨使了使眼色,小角色们纷纷下场。
“我能满意吗?”我往桌上放了一锭金元宝。
“牡丹,接客。”老鸨立刻朝楼上喊了起来,回头赶紧收了金子朝我赔笑着解释道:“公子,牡丹姑娘可是我这里的头牌,不止貌若天仙,琴棋书画还样样精通。”
“哦?”我倒是想看看这牡丹能有多大的本事。
在众人如痴如醉的眼神中,牡丹姑娘在丫头的搀扶下迈着小碎步款款下楼。
跟刚才的莺莺燕燕相比,她确实颇有几分姿色。发如丝,肌如雪,柔弱的身段,好似一朵风中摇曳的病牡丹。眼前的美人虽面露微笑,但那眉宇间透露的淡淡哀愁却是我见犹怜,想必深陷红尘也是情非得已。
我随牡丹去了她的厢房。听她弹了一曲琵琶,曲调哀怨委婉,诉不尽女儿情愁命苦。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试问天下又能有几个女子乐意在这烟花之地陪人欢笑?不过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罢了。
“方才我在门口遇到一位公子,被打的奄奄一息却仍口口声声唤着姑娘的芳名,可是姑娘旧识?”我举杯一饮而尽,这个答案其实不问我也清楚。
“李郎,你这又是何苦?”牡丹喃喃自语,脸上挂着两行清透的泪珠。
“不知道在下有什么可以帮姑娘的?”
“你我萍水相逢,牡丹不愿连累公子,公子的好意牡丹心领了。”
“哦?”怕连累我?我有什么可怕连累的。我将手中的扇子扇了扇,“我生平最见不到人生离死别,你倒说说看,或许我真能帮得上忙。”
在我的几番劝解之下,牡丹姑娘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出了她的故事。
原来她本名陈思思,和李诚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同是出身书香世家。无奈后因家里变故,她被卖身妓院。半年前偶遇路过此地的李诚,才子佳人重拾起往日的情分。他们俩人合计着想从良,怎料老鸨故意刁难,开出天价。思念佳人的李诚只好成了牡丹阁的座上宾。然而千金纵有散尽时,于是就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听起来不过就是要钱罢了。”能用钱可以解决的问题基本上就不算是个问题,“老鸨开价多少?我都包了!”
“公子有所不知,倒光是钱的问题也就罢了,我这个头牌想挣自己的赎身钱倒也是指日可待。只是……”陈思思面露难色,欲说还休。
“只是什么,不妨讲来。”
“本地的知县早已对我心怀不轨,老鸨一心想要讨好知县大人,有这样既可拿银子又可讨面子的大好买卖,试问她又怎会放过我?”
“狗官!那这件事情李诚知道吗?”
“我本不愿意从那知县,又何必让李郎知晓。”陈思思摇头道。
思考片刻,我决定还是采用金子砸死老鸨的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只不过重点在于多少罢了。
“思思姑娘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本公子身上了。”
陈思思望向我,眼里泪光点点。
“我看上你们这的小丫头韩春桃了,你就看着开个价吧。”
“什么?这位公子您刚才是说,您看上她了?”老鸨指指站在一旁的绿,似乎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毛病。在得到我的点头确认后,老鸨沉思片刻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话一点不假。”
“这个可足够?”我拿出一锭金元宝在老鸨面前晃了晃。
“够了够了,合着是这丫头是三生有幸,能遇到公子这样的贵主。”老鸨收金子的速度相当地快,生怕收慢了一分我便会反悔似的。
顺手撕了绿的卖身契,我这个妖女不需要靠一张纸来绑住一个人,我要的不过就是一颗真诚待我的心罢了。
“对了,顺便替牡丹也开个价好了,我看这姑娘也很讨本公子的欢心,不如一并赎身带回。”
“什么?牡丹?”老鸨用比刚才高八度的声音来向我求证这个名字,可见牡丹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之重。
“我说这位公子呀,您该不是开玩笑吧?牡丹可是我这里的头牌,我牡丹阁的生意可就全仰仗她了。”
老鸨呀,你这样说,把其他姑娘都搁哪儿?虽然长得俗气了点,好歹也都一直在尽心尽力地替你老人家赚钱哪。
“花无百日红,花开再美也终有凋谢的一天,你该不会指望靠着牡丹赚钱一辈子吧?”我浅笑道:“旧人不去,新人不来,你又怎知下一朵盛开的不是更娇艳的牡丹呢?”
我说罢瞥了一眼老鸨,不动声色地拿出几锭金元宝:“我瞧这牡丹,强颜欢笑却难掩心中愁苦,女儿家长大,心思难免向外长。而我这些个金子可是货真价实不会老死不会背叛的。”
“这位公子。”老鸨盯着金子的双眼猛地不情愿地收回,压低声音和我说:“牡丹姑娘可是有人早已看上的,而这个人只怕公子还是少惹为妙。”
“哦?这个世上还有我惹不起的人,我倒偏要试试。”区区知县,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公子这不是为难奴家吗?”
“未来的事未可知,眼前的利益才不可放过啊。”我又拿出几锭金光闪闪的元宝,“若是那人怪罪与你,你便说是我强逼于你便是,怎么样?”
此刻已经眼花缭乱的老鸨终于松口开了个天价。
临出门前 ,老鸨问了我一句:“你一个姑娘家,赎两个女子回去干什么?”
我闻言甚是惊讶,想不到我女扮男装的技术这么地差。我抬眼望向陈思思,只见她颔首一笑,显然也是知道的。看出我眼里的困惑,陈思思靠近我耳边说道:“青楼本就是靠男人吃饭的地方,哪里有认不清男女的道理。”
次日我带着绿用那个天价带走了陈思思。牡丹阁的老鸨好似这辈子都未曾见过这么多的金元宝,眼神稀奇得很。相信我,一个月后当障眼法失效时,她的眼神会更加稀奇。
我将陈思思交到李诚的手里时,他一脸地感激,并且十分真诚地发誓说他会好好照顾思思,今生今世定当不负思思的情,姑娘的恩。
我姑且相信他。
自古才子配佳人。才子写字,佳人磨墨,春光无限好,再不见当日的狼狈,当时的忧愁。
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自古好事向来多磨难,只是历尽磨难的却未必都会有好事。
知县大人出现了,他长得倒也是人模人样。他老人家自称是牡丹旧识,见她从良,特备薄礼赶来祝贺。知县和李诚在大堂喝茶胡扯着,居然扯出两人竟是老乡。
知县和李家父母原是旧识,在门帘后偷听的我和绿好生意外。但也罢,既是旧识,应该不会为难他们,或许是好事一桩也说不定。
知县走后,李诚瞧着思思的脸色便有些不对劲,“旧识,可不就是旧相好的意思?”
“只是谈谈琴棋书画,并没别的,李郎多心了。”陈思思淡淡解释道:“李郎又不是不知思思身陷烟花之地,多少事皆是身不由己。在思思的心中,思思的眼里,从未有过别人,只有李诚。”
听闻此言,李诚倒也不再说些什么。
我看在眼里,终于有些明白当日牡丹为何不告知李郎知县的事情。
又过几日,我本欲和绿动身东往,却听闻李家寄来了一封信,李诚看完后脸色大变。
“信上说什么?”我问李诚。
李诚将信递给我。信的大概意思就是:关于他们的事情他爹都听一位旧识说了。像陈思思这样的烟花女子万万不可娶进李家门槛,否则有辱李家门风,对不起李家列祖列宗。
若是知县来抢,来闹,我还可以帮的上忙。但现在,出现的是他父母,我倒是插不上手了。我以为那位知县是看在旧识的份上才不加阻扰,却原来是想到更好的办法,只需修书一封,便可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你有何打算?”我问李诚。
“我不会辜负思思对我的情意。”李诚答道,却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轻轻缓缓地说:“却又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
才子仍是才子,佳人还是佳人,依旧写字,依旧磨墨,却是一声叹息,一脸哀愁。
又过几日,李家各给陈思思和李诚捎来一封信。
先看陈思思这封,大意是她的出身确实可怜,值得同情,但李诚不是救世主。请她高抬贵手,放过他家小儿。以她烟花女子的过往只会毁了李诚的前程,辱没了李家的门风。
再看李诚这封,极尽利诱威胁之能事,大抵就是李诚本是一介才子,学识有余,家世良好,将来考取功名定能光宗耀祖,锦衣玉食,想要多少美女皆可。而陈思思就像是他的绊脚石,有美人没前程。如若李诚一意孤行,不知回头,便将之逐出家门。另附,李诚之母因忧心此事已抑郁成疾。病重,盼儿速归。
书信轰炸的最后,从李诚嘴里吐出了一句话: “自古婚姻并不由得儿女情长,父母说是便是,说不是便不是了。”
陈思思淡淡地对我笑,笑里满含无限地凄凉和无奈,一转身挂了两行泪水,撕了信,断了情,曾经的山盟海誓终究不过如此。
李诚离开后的宅子显得空荡荡地。
是夜,三尺白绫,一缕冤魂。世上再无一个名唤陈思思的女子。
“原来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是这样的心境,世上空有痴情女,世人多为薄情郎。”犹记得陈思思平生最后一次弹玩琵琶时如是感叹说。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问世间情为何物,轻如丝,一捻即断。
当初在妓院门口撞见为见牡丹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李诚时,不知为何,心里竟莫名有了一丝抽动,我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爱情让他愿意这般宁死守护?
见到了陈思思,一个灵动痴情的女子,那一曲琵琶如泣如诉让人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本以为替她赎了身便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不料结局却是天人永相隔。世间人总逃不脱一个情字束缚,但愿这样的命运不会落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