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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起(二) ...

  •   那是昌明九年的冬天,雪灾严重,北地百姓深受其害,曦和圣女青瑶为救万民,功德圆满仙逝,按照两族约定,东篱族需得派来下一任圣女。
      下一任圣女被送到大周时,天降祥云,让早已清场的御街挤满了人,都要一睹这位带来祥瑞的圣女。
      护送的队伍浩浩荡荡经过将军府时,陆景缘正和母亲在门口候着看热闹。

      她坐在轿撵上,轿帘是半掩着的,素白的纱幔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她就坐在那片朦胧里,一身素白与沙幔融为一体,只有那一头乌发让人能看清楚她的轮廓。
      彼时的陆景缘只有六岁,由于身形过矮怎么也看不到,嚷嚷着让母亲把他抱起来看看,母亲不抱又跑去让兄长抱。
      陆景琛拗不过这虎气的弟弟,只得把他抱起来,让他看得更真切一些。

      随着轿撵起起伏伏的摇晃,偶尔纱幔被风吹得高些,能瞥见半张侧脸,下颌线是柔缓的弧度,鬓边斜插的一支白玉簪子,在日光下闪过一点冷润的光,转瞬又被那纱幔遮了去。
      忽的一阵风大了些,纱幔被风带起,他终于看清了她的侧脸。
      似是纱幔被掀起来后出于本能的好奇,她也看了过来。

      那一眼,便让他此生难忘。

      帘子迅速被侍女拉下,那一眼看得并不真切,却偏让人忍不住盯着那片朦胧,想从飘动的纱幔里,再捕捉到一丝半缕的影。

      “看到了吗?”
      陆景琛小心的扶着他,看他还在望着那背影出神,忍不住调侃道:“小缘儿才多大啊?就喜欢盯着人家姑娘看,这长大了哪还得了?”
      陆景缘哪受得了这样的调侃,人还在肩上呢,就开始对兄长踢打,让兄长不得不把他放下来。

      “景缘,不可对兄长无礼。”
      赵砚秋连忙过来将二人拉开,陆景琛临走还忍不住再调侃一句“小破孩,不与你一般计较,找你嫂嫂去了!”
      少年一甩头发,高傲的马尾一步一摇走开了,陆景缘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赵砚秋被兄弟二人逗得直笑,看他耍无赖的样子也无可奈何,只得上前去把他拉起来,安抚着回府。

      “母亲,方才帘中那人好生漂亮,用孩儿昨日学到的词就可以形容她,美若天仙!”
      “说得这般真,小缘儿可看清楚了?”
      “孩儿看清楚了,等我长大了,要娶她这般的人。”
      “好好好,我们小缘儿这嘴啊。”
      …………

      周遭的人声、脚步声、车马声逐渐远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唯有那顶轿子,和轿中若隐若现的身影,像浮在浪涛上的月,明明隔着距离,却牢牢牵住了所有视线。

      冬日寒冷,每逢冬日就是陆景缘最为懈怠的时候,每次嬷嬷叫了又叫,他总是起不来床,课业落了又落。
      “小缘儿,还不起呢,今日课业完不成,就不带你去见贵妃姨母了。”
      本来还在贪睡的陆景缘一听这话,立刻从床上弹射起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赵砚秋,一听到“贵妃姨母”这四个字眼睛都亮了。

      淮阳侯府有曾有二女名动京城,大女赵珩玉,二女赵砚秋,长的可谓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乃是当时名动京城的贵女。
      后来一人成了皇帝身边的宠妃,一人成了将军府夫人,那些关于二人的异文奇谈才渐渐消失。

      “去见贵妃姨母?那是不是就可以和启弟弟一起玩了?”
      赵砚秋笑得慈和,忙把孩子从榻上拉下来,让嬷嬷为孩子更衣。
      “今日是亚岁宴,圣上在乘云楼设宴,你姨母让我们可以先去宫里陪着她,自然是可以见到启殿下的,但是今日的课业可不能落下。”
      “好,孩儿现在就做,绝不落下。”

      亚岁宴是年前最为重要的宴席,亚岁宴前后,就会陆陆续续的有官员回京述职,这个时候设宴,也是款待最为合适的时机,更寓意着与民同乐,期盼春来。
      赵砚秋一早便带着陆景缘进了宫,宫中规矩多,人多眼杂,只能让侍女一直跟在他身边,这让陆景缘好不自在,总是想着如何甩开侍女,好自己去玩。
      谢启还未下学堂,只他一人,让他好生无聊。
      尝试了几个法子,也未能支开那侍女,这让他满是挫败感。
      独自一人坐在假山上,摇头晃脑的看着天空,思量着谢启何时下学,如何才能甩开侍女,听说隔壁荷花池边的树上,有一个鸟窝,谢启何时回来与他一同去掏。

      “小缘儿。”
      未能等到谢启回来,倒是赵砚秋先把他喊回去了。
      按照母亲的指示,乖乖的给一众人行了礼,用了些糕点,又开始了无聊的等待。

      赵砚秋和赵珩玉两人一见面,那话是说个不完的,一直坐在亭中聊着,望着隔壁的不少守卫,赵砚秋才忽然问道:“不知隔壁是何人,竟有如此多的护卫?”
      “是那位新来的圣女。”
      赵珩玉回她,解释道:“晚时陛下祭天,还需要她来主持,住在宫里来回会近些。”
      “缘宁圣女?”
      “没错。”

      偷偷听着她们的对话,陆景缘忍不住有往那院子的方向看了看。
      在他的左等右等之下,谢启才终于回来了,被赵珩玉压着吃了几块糕点,两人就开始迫不及待的追逐打闹起来。
      小孩子好动,侍女只能一直跟着二人,可是一人的时候不好淘气,两人凑在一起鬼点子便多了起来,没一会儿便把侍女甩开了,偷偷溜进了隔壁。

      汀芜苑中景色不多,陈设也更为简单。在冬日里,湖中的荷花早已枯败,只有一些荷叶枝丫耷拉着,远观还有些破败凄凉。
      青蛮坐在池塘中央的亭子里,随意的拿着笔墨描画。
      这圣女的生活与她预想的相差甚远。本以为离开了东篱族,她能见见这世间繁华,却没想到仍然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来京城半月了也未能出去一次。
      越描摹着越是心烦意乱,拿起桌上的笔墨沾了一大笔,方才画好一半的荷塘瞬间被她泼黑了。

      “姐姐你不开心吗?”
      一声稚嫩的孩童音打破了她的心烦意乱,一颗圆脑袋从桌底下爬出来,用爬脏的手擦着脸,让本来没多脏的脸更黑了。

      “是你呀,仙女姐姐。”
      未等青蛮反应,陆景缘已经先一步认出了她。
      青蛮并不记得自己在何时见过这个小孩,看着他脏兮兮的模样,眼中甚是有些嫌弃地盯着他。
      可陆景缘哪里看得出来她的嫌弃,仍然乐呵呵地看着她,从袖中掏出一枝红色腊梅,双手被冻得通红,却不亦乐乎的递给她。

      “仙女姐姐,这个给你。阿娘说,美人就该配鲜花。”
      腊梅的红色花瓣已经被他压的有点焉了,但那一抹红色,确实在此刻平静了她的心。
      “多谢。”
      青蛮没有拒绝,接过他的花放在桌上。

      “表哥!表哥!”
      此时已经在树上的谢启正傻呵呵的喊陆景缘,这哪里受得了?“哼哧哼哧”的就跑了过去。
      可就这么一叫喊,守卫立刻就过来了,想要把二人赶出去。
      青蛮在这宫中住了几日,虽说皇帝子嗣众多,但是还未见过如此年幼的。

      “不必了,让他们玩吧。”
      汀芜苑荒凉,她已许久没有见过热闹,今日进来的贪玩的小孩,那便让他们玩,正好也可以消解她的无聊。

      池塘边的那棵矮树,像是被岁月压弯了脊梁的老者,歪歪斜斜的立在那里,竟然还有一个鸟窝在上面。
      两人忙活半天,终于把鸟窝从树上拿了下来,得意洋洋地坐在树下把玩着。

      青蛮看得出神,竟不知已有人悄悄走近,一瞬间她还被吓了一跳。
      一回头才发现是太子殿下谢凉,她的封号缘宁就是这人为她取的,皇帝只是点头。
      她来宫中不久,除了自己带来的那几个人,还未有能够聊得来的人,而眼前这个人,是目前她接触最多的了。

      青蛮起身行礼,温柔道:“太子殿下怎还有时间来我这里,快请坐。素苓,备茶!”
      谢凉睨了一眼正在树下玩耍的二人,皱着眉头道:“树下是何人?竟然如此不懂规矩,打扰圣女清净!”
      “没有,是我让他们在那里玩的。”
      青蛮连忙解释。

      今日是亚岁宴,也会有些官员带自己的孩子进来,偶尔有几个淘气的跑进来也是常有的事。
      青蛮既已解释,谢凉也不好博了她的面子,只得尴尬一笑。
      “汀芜苑荒凉,难得有这样的宴席,孩子们愿意来这边玩,这样也热闹些。”
      青蛮倒了杯茶水递给谢凉,自己也倒了一小杯,拿起来轻轻抿了一小口,抬眼看了一眼谢凉的眼色。
      “已接近亚岁宴开席,不知殿下来我这所谓何事?”

      青蛮作为新任圣女,本来只想有个封号,然后开启自己的逍遥日子,不曾想一个祥云降世,瞬间把她推向风口浪尖,一下子成了宫中红人,谁都要来拜访一番。
      她自然知道这其中的算计,虽然拒绝了一波又一波人,但仍然有让她无法拒绝的人。

      “哦,没什么,就是父皇让孤为你找的府邸已经找好了,这是图纸,里面的布置孤也不好擅作主张,所以特意想让你先看看。”
      谢凉把图纸摊开,小心的把图纸推到她面前。
      青蛮欣喜的拿过图纸仔细看了看,来到大周后就一直住在宫中,此刻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府邸,自是欣喜若狂。
      “谢过太子殿下,不过布置还是太子殿下您来决定吧,我刚到大周,尚不知大周的礼仪风格。”
      听到青蛮的回答,谢凉终于喜笑颜开。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表哥!表哥!”
      一声惊呼从湖边传来,青蛮察觉时树下早已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四周的护卫连忙涌了进来,着急的跑到湖边,可是孩子已经挣扎入了水中,寒冬腊月,湖水寒凉,谁都不能保证下去了是否还能上来,开始推推搡搡的不敢入水。

      “小公子落水了!小公子落水了!”
      叫声很快惊动了隔壁的赵砚秋和赵珩玉,两人匆忙赶来时,陆景缘还在湖中挣扎,谢启木然的站在岸边。
      赵砚秋顿时被吓得瘫软了身子,在宫人的搀扶下才勉强走到湖边。
      “你们怎么看的小殿下和小公子?这可怎么办啊?”
      几名护卫下了水,可湖中还立着些许枯荷,湖水浑浊,淤泥深厚,稍不留神就有陷进去的风险,而落水处又是桥经过的中央深处,想从岸边过去根本无法到达。

      “娘!娘!”
      陆景缘越是挣扎就越陷进去,冰冷的湖水冻得他没有知觉,没有力气。脚底下好似有魔鬼,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脚,一点一点的把他往深处拉。他拼命地想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可只扑了个空,什么也抓不到。
      “小缘儿!小缘儿!怎么会这样啊?”
      赵砚秋跪在桥上哭的撕心裂肺。
      “怎么落下去的,为何会落下去!”
      其他人都不知为何就已经落水了,只有目睹全程的谢启木然坐地,面对母妃的质问,他才支支吾吾道:“表哥拿走了鸟窝,我追着他上来,我到上面的时候,我……我才发现他已经在下面了。”

      “快找根绳子扔下去让小公子抓住,拉小公子上来。湖中都是淤泥,根本走不过去。”
      一个护卫大声道,可场面混乱,现在上哪去找绳子?

      湖面上的小人挣扎着,渐渐被湖水没过,再也没有了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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