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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林深寻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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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离开溶洞,如同受伤的兽群,沉默而警惕地潜入南方的莽莽山林。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却也隐藏着无数的危险。何彦书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踏得极其谨慎,耳朵捕捉着风声、虫鸣之外的任何异响。栓子和另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作为尖兵,散在队伍前方左右数十米外,如同无声的幽灵,为大队探路预警。
孟清辞走在队伍中段,照应着伤员。那个发烧的小战士被安置在担架上,由两名体格相对强壮的队员轮流抬着。他依旧昏昏沉沉,偶尔发出模糊的呓语。孟清辞不时探手摸摸他的额头,热度仍未退去,她的心也跟着揪紧。另外几个轻伤员相互搀扶着,咬紧牙关跟上队伍,没人愿意掉队。
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行。雨水让地面变得泥泞湿滑,裸露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成了天然的陷阱。抬着担架的队员尤其辛苦,深一脚浅一脚,不时需要前面的人拉,后面的人推,才能通过一些陡峭湿滑的坡坎。沉重的喘息声和担架杆子因承重发出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何彦书不时停下,根据天上偶尔从云隙中露出的星辰和手中简陋的指北针修正方向。他眉头紧锁,那逃难汉子提供的线索太过模糊,“野狼峪以南几十里”,在这连绵群山之中,无异于大海捞针。他只能凭借对地图的记忆和大致的方向感,朝着认为可能性最大的区域前进。
后半夜,队伍在一处相对背风的山坳里短暂休整。队员们几乎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大口地喘着气。孟清辞立刻检查伤员的情况,给发烧的小战士喂了点水,又查看了其他几个伤员被雨水浸湿的绷带,眉头越皱越紧。潮湿的环境对伤口愈合极为不利。
何彦书安排好了警戒,走到孟清辞身边,递给她半块被体温焐得微热的杂粮饼。“吃点东西。”
孟清辞接过,却没有立刻吃,只是担忧地看着他:“方向对吗?那个‘济生堂’,真的能找到吗?”
何彦书望着黑沉沉的山林,目光深邃:“不知道。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我们必须试试。”他顿了顿,看向她,“怕吗?”
孟清辞摇了摇头,将饼子掰开一小块,慢慢咀嚼着:“跟着你,不怕。”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
休整了不到半个时辰,队伍再次出发。必须趁着夜色多赶些路,天亮后,暴露的风险会成倍增加。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最寒冷的时候。山风带着刺骨的凉意,穿透湿透的单薄衣物。队员们冻得嘴唇发紫,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但脚步却不敢停歇。
天光微熹时,前方探路的栓子突然猫着腰快速返回,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
“团长!有发现!”他压低声音,指向左前方一片较为平缓的山坡,“那边,有踩出来的小路痕迹!不像是野兽走的,而且……我在路边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小片揉皱的、印着模糊字迹的黄色草纸,隐约能辨认出“……堂……”的字样,旁边还画着个类似药杵的简单图案。
“济生堂!”何彦书眼中精光一闪,接过那片草纸仔细查看。虽然残缺不全,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这很可能就是“济生堂”包药材用的纸!
“顺着那条小路!”何彦书立刻下令,疲惫的队伍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沿着那条若隐若现、被杂草半掩的小路前行,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谁也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是希望,还是另一个陷阱。
小路蜿蜒向上,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上的露水被惊动,簌簌落下,打湿了众人的肩头。走了约莫一里多地,前方豁然开朗,一片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出现在眼前。空地边缘,依着一处陡峭的山崖,赫然矗立着几间黑瓦木墙的房屋!
房屋看起来有些年头,瓦片上长着青苔,木墙饱经风雨,颜色深暗。但让人心头一紧的是,其中一间房屋的窗户破损,门也虚掩着,门口散落着一些杂物,显得破败而荒凉。
“警戒!”何彦书低喝一声,示意队伍停止,分散隐蔽到竹林边缘。
他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那几间房屋和周围的环境。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房屋前的空地上,杂草丛生,似乎很久没人打理了。
“栓子,带两个人,摸过去看看!小心!”何彦书命令道,心提到了嗓子眼。既希望这里就是济生堂,又害怕看到被洗劫一空的惨状。
栓子带着两名士兵,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房屋。他们先是在外围仔细侦查,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虚掩的木门。
等待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房屋。
过了一会儿,栓子从门内探出身,对着竹林方向打了个“安全”的手势,但脸上却带着明显的失望。
何彦书心中一沉,留下大部分人继续隐蔽,自己带着孟清辞和几名队员快步走了过去。
踏入那间最大的房屋,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淡淡草药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一片狼藉,药柜倾倒,抽屉被拉开,各种晒干的草药和空了的药罐、纸包散落一地,显然曾被多次翻检洗劫。墙壁上还有几处明显的刀劈斧砍的痕迹。
“看来,我们来晚了。”栓子哑声道,踢了踢脚边一个空空如也的破药篓。
孟清辞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快步在废墟般的屋内翻找着,希望能找到哪怕一点点被遗漏的药品。但结果令人绝望,所有像样的药材和成药都被搜刮一空,只剩下一些毫无用处的药渣和破损的器具。
何彦书环顾四周,脸色铁青。最后的希望,似乎也破灭了。疲惫和失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这个坚强的男人击垮。
就在这时,一个在屋后搜查的士兵突然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沾满泥土、似乎被遗弃很久的、小巧的捣药铜臼。
“团长,你看这个!”士兵将铜臼递过来,“埋在屋后草丛里的,里面……里面好像有点东西!”
何彦书接过铜臼,入手沉甸甸的。他小心地倒转过来,在孟清辞急切的目光注视下,轻轻磕了磕。
一小撮用油纸紧紧包裹、保存相对完好的深褐色药粉,混着些许泥土,从铜臼底部掉了出来,落在何彦书的掌心。
孟清辞立刻凑上前,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又仔细观察颜色和质地。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是……是云南白药!虽然不多,但……是真正的云南白药!”
云南白药!对于止血、消炎、防治感染有奇效的伤科圣药!在这缺医少药的绝境中,这一小撮药粉,其价值远超黄金!
希望,在彻底破灭的边缘,竟然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