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界拒绝飞升》胥江月余轻桡

10、 幽冥界·鬼市炸鱼

　　晨雾尚未散尽，归墟界的山口在身后缓缓合拢，如同一本合上的旧书。
　　我背着所剩不多的干粮袋，柳照歌提着那只空了的酒壶，我们并肩向左，走向幽冥界的入口。不谈遥远的归期，只商量着今早这顿饭该吃什么。
　　天色像是打翻的陈年墨砚，灰中透着诡异的紫。风里带来焚烧纸钱特有的气味，提醒着我们已踏入不同的地界。
　　脚下是青石铺就的码头，河水漆黑如墨，平静无波。几艘无桨的小舟横陈岸边，如同在等待一位迟迟未来的食客。

　　饥肠辘辘，行囊里的干米舍不得轻易动用。
　　码头尽头，一股焦香钻入鼻腔——是鱼，正在油锅里翻滚。
　　摊主以青纱覆面，声音轻柔：“小娘子，新炸的雪鲛鱼，两文一条。”
　　我摸索口袋，恰好剩下最后两枚铜钱。递过去，换回一个油纸包，入手滚烫，焦香扑鼻。

　　手还未伸，旁边探来另一只——肤色深麦，指节带着隐约的青纹，指甲锐利如刃。
　　是个赤膊少年，腰间束着鹿皮短裙，一双赤金色的瞳仁格外醒目，虎牙尖尖，带着山野豹子般的精悍。他直勾勾盯着我手中的炸鱼，喉结滚动，嘴上却嫌弃：“两文才五条？亏了。”
　　我将纸包往怀里护了护：“想吃？可以，用力气来换，别光打算盘。”

　　油锅“噼啪”溅起油星，烫在少年手背上，留下红点。他哼都不哼一声，只是眼神更紧地盯着鱼，咽了咽口水。
　　我把纸包往前一递：“替我搬那些铜镜。百斤一块，搬到西头出口，工钱十文，分你一半。”
　　他接过纸包，三口两口连鱼带刺吞下肚，抹了抹嘴：“名字，苍狩。力气，我有的是。”
　　说罢，单手拎起一面沉重的铜镜，如同拎起一张薄纸，步履轻快，气息平稳。

　　西头出口渐渐热闹起来。我支起那块写着“桂未开”的小木牌，重新热上油锅。炸鱼的香气很快吸引了往来身影。
　　苍狩负责搬运重物和扛柴火，我则专注煎炸和吆喝。一日下来，竟也赚了百十文钱，腰间的钱袋渐渐有了分量。

　　黄昏时分，几个魂体凝成的孩童围在锅边，眼巴巴地望着。
　　其中一个附在旧布娃娃身上的魂体格外显眼，娃娃虽打满补丁，却能自行活动，开口说话：“姐姐，给我一条小鱼，我帮你打听消息，可灵了。”
　　我递过一条小鱼，那娃娃凑近深深吸了口香气，满足地（仿佛）眯起眼：“消息是：幽冥界有‘时间债’。三个月内，若能帮满一百个游魂完成生前遗憾，可得‘归墟灵根’碎片。若不成，全队情感恐被回溯。”
　　我挑眉：“消息保真？”
　　娃娃用力点头（整个身体都在晃）：“我叫苏念念，鬼修，最懂鬼魂心事。”
　　我当即拍板：“成交！你入队，专司情报侦查。”

　　临近收摊，旁边巷口传来打斗声。
　　一个青衫年轻人被几名鬼差围住，他剑未出鞘，已是气息不稳。
　　我顺手舀起一勺热油，泼向鬼差方向，逼得他们暂时后退。
　　那青年趁机脱身，对我抱拳，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在下李殊，多谢姑娘援手。”
　　我笑了笑：“举手之劳。来摊上帮忙吧，管饭。”
　　他点了点头，默默还剑入鞘，走到锅边，自觉地拿起小刀开始切葱，手法稳定精准，如同刻画阵法。

　　夜幕低垂，一盏油灯照亮小小摊位。锅铲翻飞，炸鱼在油锅中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金黄光泽。魂童们排起小队，安静等待。
　　我扬声吆喝：“小鱼酥脆，鱼刺已化！两文一条，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苍狩沉默地搬运柴火，汗水在火光下闪亮；苏念念飘忽不定，灵巧地收钱递货；李殊则专注地切着葱花，刀光细密成影。
　　昏黄的灯火映在每个人（或魂）的脸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我心里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这里没有照命的镜子，没有咬合的齿轮，只有一口油锅、一把锅铲和弥漫的食物香气。这就是我要的，慢悠悠的日子。

　　收摊回到临时落脚的小屋，我伸展了一下酸软的腰背，对另外三人说：“明儿个早起，咱们开工帮百鬼还愿。先寻人，再办事，最后……继续炸鱼。”
　　他们齐声应和：“听队长吩咐！”
　　柳照歌在一旁默默添着柴火，火光跳跃，映亮他安静的侧脸。他忽然开口，声音温和：“无咎，我想就留在这摊子上，帮你管管账目，可好？”
　　我闻言一笑，心底泛起暖意：“好极。你管钱匣子，我管这口锅。咱们把这幽冥界的日子，也过出点人间烟火气来。”
　　火光噼啪作响，仿佛也在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