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好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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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回来后，游戏发布进入了30天倒计时。
测试、调试，每个人都在电脑前安了家，睁眼游戏闭眼游戏。
我一遍又一遍创建角色，或男或女或没有性别，用不同的视角跟着莉莉丝在亚特西大陆冒险。玩家会喜欢莉莉丝吗？会喜欢这个冒险故事吗？没有人拿得准，我们只能不断地进入游戏，找出影响玩家游戏体验的瑕疵，改正。
“鲤鱼，夜宵！老大点了烧烤。”佳佳喊我。
存档，退出游戏，摘下耳机，我摇摇晃晃地向休息区走去。
休息区，米姐瘫倒在懒人沙发里，正闭着眼睛喝可乐，不二反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嚼着肉。我在长桌前坐下，机械地拿起烤串，思绪已经飞出老远。
是不是应该再做一次内测，玩家选定了自己的性别，如果没有感受与之相配的行为模式怎么办？男性主角视角是不是可以写得再简洁些，需不需要特别找一群人调查，或者外聘一个男性文案让他看看呢？
我拿起手机，给温祁打电话。
嘟——电话接通。
我先开口：“老大，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找一个专业人士，测试一下《失落亚特西》的男性主角文本。”
“嗯？你有人选了？”她的声音朦胧遥远，像隔着一层玻璃。
“嚓”，车窗关上的声音。
“我想让李友青来测试。”我用竹签在泡沫餐盒戳出一个个洞，“你们交情好吗？”
“还行，我会让他来的。”温祁的语气很肯定。
“要快点。”
“好，会快的。”总感觉她在哄我，没等我质问，她话题一转，“点的外卖吃了吗？”
“在吃了。”
“吃完让他们回家吧，车费我报销。”
“好。”
“你也早点上楼睡觉。”
“好。”
“……”
没声了，她应该已经挂了吧。
我拿起手机径直向工位走去，读档，准备把这个档打通关。
……
耳边传来叹气声。游戏里有叹气声吗？
火堆在身旁熊熊燃烧，为我驱走亚特西大陆黑夜的寒冷。
我凑得离火堆更近了些，脸颊触碰到一片柔软——有人在抚摸我的脸。
是莉莉丝吗？
莉莉丝，亚特西大陆有边界吗？会不会边界就是人的梦。一旦走到边界，大陆消失，我们不复存在。
睁眼。梦境消失，亚特西消失。有人出现我眼前。
“已经三点了。快睡吧。”她替我脱下鞋子和外套。
“我的档存了吗？”我伸手抓住她的袖子。
“存了。”
“那就好。”精神放松后，眼皮就变得非常沉，“其他人呢？”
“米姐被她对象接走了，佳佳去睡了，不二我安排他睡那间空房间。”
“好、好的。”我眼睛几乎要闭上，又觉得还有什么遗漏，强撑着意识。
“温祁呢？你没有说她。”
对面的人沉默了。我刚想质问她为什么不说话，就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我的嘴，制止我开口。没等我挣扎，它就离开了。
面前的人终于开口，她说：“温祁在阿理身边。”
这个答案好像可以接受。
我放心睡去。
我忽地惊醒，起身拿手机，发现房间的地垫上躺着一个人——温祁盖着自己的外套蜷在那里睡觉。
我轻声下床，蹲在她面前。
她眼下一片青黑，也是和我们一样日日熬夜，昨晚好不容易早点回去，又为了我们折返回来。
我找了床轻而暖的毛毯帮她盖上，希望她能再睡一会儿。
毛毯刚盖上，她的眼睛倏地睁开，以往黑白分明的眼里爬满了血丝。
“再睡会吧。”我低声哄她。
她伸手扣住我的手腕，“几点了？”
我摁了摁我的手机，没反应。
“不管怎样，再睡会，有事情我会叫你的。”
她此刻应该也是累极了，没有拒绝，眼睛直直地看向我，手不肯松，依旧紧握住我的手腕。
“你陪我再睡会吧，好吗？”她双眼像深空燃烧的两颗小小恒星，恳切地望着我。
温祁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神情。我不回答，她就执拗地看着我，目光不偏移半分。
我偏过头，避开她的眼睛，终于妥协：“好吧。去床上睡吧。”
我以为她会抱着我，或者和我盖同床被子。没有。她在床上腾出一个小小地方，躺过去，盖上自己的毛毯，看着我上床躺在她身边，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连手都顾不上牵，不怕我出尔反尔吗？
我面朝她侧躺，把自己的手腕塞进她的手心。她的掌心温软，和昨晚感受到的一样。手指微动，仔细地在她指节触摸——那个曾经很深的牙印已经消失不见。
时间再过久一些，那晚的记忆也会消失，激情会消散，爱也是。
她呼吸均匀绵长，已然睡熟。
“温祁，如果我走了，事情会不会好一点？”我轻声说道，轻到声音好像是从我大脑里发出，不是从嘴里。
她的一缕头发落在鼻尖，我伸手拨开。
门口被吱呀推开，我转过身，看见佳佳伸了半个脑袋进来。
我食指竖在唇前，又指了指身后的温祁。
佳佳比了个OK，手指点点门外，示意我下楼。
我点点头，她合上门，鬼魅一般地离开了。
我回过身看温祁，她睡得很安稳，一点都没有被打扰到。
如果这是一个美梦，愿你能多停留一会儿。
我俯下身，触碰她的嘴唇，一触即分。
还你一个吻。最后的吻。
我起身，下楼回到工位。
刚坐下，佳佳探过头来问我：“鲤鱼，昨晚老大睡你房间的？”
“嗯。”我甩了甩手腕，点开最新的存档。
“……”她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老大是不是喜欢你啊。”
心突地听了一拍，手还是习惯性地操纵角色，说出的话语序已经混乱：“乱讲什么你。”
“昨晚我看见老大抱你上楼了，她还摸你脸。”佳佳一副被雷到的样子，“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如果……如果你睡得向我一样死，老大也会抱你上楼的。”
“我会像个麻袋一样被扔到沙发上！”佳佳愤懑地说。
“下次我抱你上楼行了吧。”我扶额，“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吧。”
“你还是不是直女？”佳佳凑近我，低声说。
“是？”
“你怎么听上去不大确定啊。”佳佳目光在我脸上扫视。
“是。”我只能对她这么说，我有没有跟女性谈过恋爱，我怎么确定。
“老大知道你知道她喜欢你吗？”佳佳声音更轻了，像地下组织接头。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知道。”
“然后呢？你们有谈过这件事吗？”佳佳突然一动，警惕地盯着我，“你不会想不睬不理继续保持吧。”
我张张嘴。
她接下来的话把我堵住：“你这不是给她施刑吗？还是折磨人不给人痛快的那一种。”
“你的意思是，我要明确地跟她说，我们不可能。”
“虽然老大应该也知道，但我劝你狠一些。既然你没有办法给她想要的，那就拜托讲清楚。”
叹气。
周遭陷入沉默。
目光转回屏幕，电脑因为久不操作熄屏。
我摆动鼠标，游戏界面显现，莉莉丝的身影出现，她正举着长剑击杀面前的魔兽。眼前闪过短暂的眩晕，我一字一句缓慢地说：“我会找她讲清楚的。”
再迟一点吧，等游戏发布，她轻松些再向她表明。
可往往事不遂人愿。
这周五，李友青来到工作室，将一篇5000字的测评反馈给我。我们俩在会议室里就游戏内容怎么改聊了一个下午。
直到温祁拿着两份盒饭走进会议室。
“各位，暂停一下，先吃饭吧。”
李友青摆摆手，“我晚上十点半的飞机，得赶紧说完。”
听了这话，我把放在我面前的盒饭往旁边一推，点开文档继续同他讨论。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我们的目光扫到最后一个句号，这场累人累心但收获颇丰的讨论终于结束了。
李友青甚至来不及听完我道谢的话就走了。
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八点五十五，希望他还来得及。
老板送李友青去机场，我边吃着冷掉的饭菜，边梳理需要修改的地方。
十点五十，会议室被推开，温祁携着秋夜的寒风走进会议室。
她倚着玻璃墙，神情不大自然，看着我说：“也许我们需要谈一谈。”
“李友青说的？”我并不惊讶，他这么敏锐的人应该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看出来了。
温祁在我面前坐下，没有否认。
我们隔着黑色的会议桌，坐在沉默之河两端，任凭这黑色的漩涡吞噬我们。
我掐了掐掌心，还是先开了口。
“温祁，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爱你。”我攥紧手指继续说了下去，“不要对我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了。”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抬眼看她，看着哀伤从被我划开的伤口处渗入她的身体。
良久，再次她开口，“你会走吗？”
见我没回答，她补充道：“我希望你不要走，我不会干扰到工作和我们的日常交流。”
我相信她，她本来就控制得很好，如果不是一些错误的巧合，我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
她自嘲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如果你要走，可不可以等游戏发布再走。毕竟这是你创造的角色、你写的故事。”
“可以吗？”她乞求般地看着我。
我的胃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填满，像一阵狂风般搅动、撕碎我的内脏，又顺着气管往上，堵着我的口鼻。
我像只即将渴死的鱼，无力地翕动嘴唇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请你，不要摆出那样的神情。
我会答应的。
我努力地操控着我的肌肉，点了头。
我看见她微笑，心里泛起奇怪的痛。这难道不是一个好结局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好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