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偏爱》陆泠

3、孤女寡女共处一室

　　三个小时的飞机，到酒店已经十点了。
　　本来想办完入住手续后舒舒服服洗个澡，结果晴天霹雳——前台说因为其他团队的人数有增加，我们来得迟，酒店的房间只剩下一间了。
　　我手里捏着两张身份证，来回摩挲，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是双床房吗？”我心里默默祈祷。
　　“不是，是大床房。”前台抱歉地说道，“这次实际入住人数超过了主办方给我们提供的预计人数。原来当作单人间的大床房，现在都做双人间用了。还好你们二位都是女生，如果来得是一男一女，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深呼吸，继续问道：“附近还有酒店吗？”
　　前台尴尬一笑，“这边是新开发的地段，五公里内只有我们一家酒店。”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阿理，入住办好了吗？”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不得不面对现实，和她讲我们得睡在一张床上。
　　“嗯，我没有问题。阿理你呢？”她反倒很自如，好像我才是那个les。
　　我强装镇定，对她一笑，“没问题。”
　　老板将我手中的身份证递给前台，说，”就那间大床房了。“
　　她转头悄悄贴在我耳边说，“我们要参加的展会就在第一天，后面两天可以去其他地方住，就当旅游，我全部报销。”
　　耳朵酥酥麻麻的，我受不住，往后退了退，但她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公费旅游？整整两天？！海市可是著名度假胜地，我还没来玩过，这回真被我赚到了。
　　我不由得地泛起微笑，问她，“真的？”
　　“真的。”她拿起前台递过来的身份证和房卡，语气认真，“我不会骗你。”
　　既然这样，那我就忍了。我一把拿起我的行李，向房间走去。
　　等等，我蓦地停住脚步，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她的右眼下面是不是有一颗小痣。

　　我一心想着她眼角那颗痣，又不敢看她，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等我坐在床上看着她从浴室里走出来，才想起来——我们今晚要睡同一张床。
　　还要盖同一床被子。
　　我用被子蒙住自己，假装自己五感全失。
　　床弹动了一下，被子被掀开一个角，空气灌进来，我嗅了嗅，是她身上的沐浴露味，和我一个味道。
　　“睡吧。”她轻声说道。
　　“咔哒”一声，灯被关上。
　　一切平静且平常。
　　黑暗中，感觉被放大。被窝的另一端传来无法忽视的热度，寂静中有她起伏的呼吸声，轻缓的，让人很安心。中间空出的缝隙让人背后凉飕飕的，我转过身，往她那边凑了凑。
　　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让我从被窝里露出了头。
　　脸刚接触到空气的一刹那，就看见她的脸。
　　她怎么朝着我睡的？
　　窗帘是我随手拉的，并不严实，月光通过缝隙隐隐绰绰地照亮她的面容。
　　她天生一副薄情相，长眼薄唇，没表情的时候冷冷的，像个呆呆的大冰块。大多时候她是淡淡的，并不冷也不热，神情稍稍放松，眼神专注且温和地落在面前人的身上。
　　她眼角的那颗痣呢？月光也太朦胧，我根本看不清，又往前贴了贴。
　　她看着我的动作，突然笑了，点点自己眼下，“在找这颗痣吗？”
　　“阿理，”她听上去有些无奈，“你的心思真的很好猜。”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终于找到了那颗小痣，好小，浅浅的，像一滴泪。
　　我伸手摸了摸它。心突然猛地跳动起来，记忆过电般地复苏。
　　那天晚上，我好像……好像……亲了这颗痣。
　　“温祁。”我隐隐地不安起来，指尖微微颤抖。
　　温祁缓缓地眨了眨眼，握住我的手指，暖意从她的掌心传到我的手上。
　　更多的记忆涌上来。我想起我亲了这颗痣后，温祁好像有些震惊，随即反过来吻我，捧着我的脸，从额头吻到我的嘴唇。她一开始吻得很浅，好像怕把我惊醒，后面却吻得很深。我回忆起了每一个吻，她唇齿间的温度，大脑缺氧的感觉，紧紧扣住的十指。
　　温祁的呼吸轻柔的铺在我脸上，她不知什么时候离我这样近。她的双眸在昏暗中闪动，我读懂了她的意思，只要我一点头，她就会吻上来。
　　我边轻轻摇头边往后缩。
　　她说对我说，“对不起。”
　　我还是摇了摇头。
　　不要说对不起，什么都不要说，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让今晚就这么过去吧。
　　我的祈祷终于灵验了，温祁没再说什么，拍拍我的脸，背过身去。

　　醒来的时候，温祁正坐在桌边处理工作。
　　我弹射起身，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才七点零五。
　　温祁收起笔记本，朝我看了一眼：“上午在展厅有一个宣讲会，我会去参加，你随便在会场里逛一逛。中午我们在三号展厅集合，下午带你见一位同仁。”
　　她说了一大串，字赶字，我倒是听进去了。可能我刚睡醒的神情不大聪明，她又添一句，“注意微信，有事我会叫你。”
　　我点点头，犹豫了几秒，还是问出了口，“我不用去开会吗？”
　　有点像老板为了避嫌而给我减轻工作量，虽然不是坏事，却还是有些别扭。
　　“不用，去了你也听不懂。”她甩下一句话，拎起包准备出门。
　　我啪叽一声倒在被窝里。
　　有点尖锐了。
　　“记得……”关门前她又开口，不过没有下文，门口就被关上了。
　　这么一倒，就又睡过去。
　　“叮铃铃——叮铃铃——”房间的座机响起。我从回笼觉中醒来，起身接电话。
　　前台温柔的声音传来：“您好，酒店自助早餐还有半个小时停止供应。如果有需要的话，请您在九点半点前到五楼用餐。”
　　现在酒店已经会担心客人有没有吃早餐了吗？
　　“好的，我过会就去。”
　　“祝您用餐愉快。”
　　嘟嘟。电话挂断。

　　九点半，我正好吃完了我盘里的东西。早餐不差，我心满意足地回房间拿包，准备去会场。经过前台的时候，和前台打了声招呼。她报以微笑。
　　会场不远，离酒店就一公里，主办方配了摆渡车，半小时一趟，来往于酒店和会场之间。
　　我到的时候，摆渡车刚开走。想着也就一公里，半小时怎么也走到了，决定步行去。
　　一路走，一路想，一路叹气。
　　佳佳给我提供的判定标准根本没用。温祁不和我肢体接触，不吃醋，应该也不想念我（我们几乎天天见面，还有想念的空间吗？），但她好像喜欢我。
　　也许只是激情上头，灯光再亮一点，气氛再冷一点，她就什么也不想了。
　　荒谬。
　　温祁根本不是那种人。
　　真是这样的话，她的对象应该换了又换，而不是一个都没谈。
　　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场馆，站在场馆外面，隐隐能听见里面热闹喧哗的声音。
　　我搓搓脸，力图让自己看上去精神点，扫了参展码，进入会场。
　　这次游戏展一共有七个展厅，不同类别的游戏分布在不同的展厅。这次我们工作室没有参展，如果参展，应该在角色扮演游戏展厅。
　　我不大玩其他游戏，所以只在三号角色扮演游戏展厅和隔壁四号冒险游戏展厅逛。
　　虽然老板没有布置任务，但我也不能真纯逛。
　　我边蹭着其他摊位的饮料、零食，边打探敌情的，看看国内市场上的恋爱游戏更新到了什么版本。国内乙女游戏摊位熙来攘往，其他小众恋爱游戏摊位面前根本没几个人，无人可招待的员工正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翻游戏设定册。
　　我站到一个耽美游戏的摊位前，趴在桌上的员工立马蹭地弹起，把介绍册递到我面前，“要看吗？我们游戏主打真实恋爱，可攻略对象一共有五个，各种类型都有，一定有你喜欢的……”
　　我有些不忍心，还是收下了。
　　小姑娘立马雀跃起来，说：“谢谢，欢迎你来玩《昨日之梦》。”
　　谢谢，我没有扮演男人玩耽美游戏的爱好。
　　我四下张望，这个游戏的玩家哪去了？
　　一切在看这个摊位的门头——“国内第一款BL恋爱游戏《昨日之梦》”了然。
　　“你们摊位是不是没有男的过来？”我低头问她。
　　“你怎么知道！”小姑娘蹿地起身，“有几个在我们摊位附近转的，就是不过来。我把介绍册给他们拿过去，结果他们见到我就跑。”
　　我嘴角抽了抽，事情荒谬，不知道该同情谁。
　　“你们门头可以写的含蓄点，说不定就有人来了。”
　　“啊？”她凑近我，“怎么含蓄。”
　　“你想想，如果一个男人走到你们游戏摊位前，你会不会觉得他是gay。”
　　小姑娘认真思考了一秒钟：“百分之五十吧。”
　　她不跟着我的思路走，我叹了口气，只能问道：“剩下百分之五十是什么呢？”
　　“来猎奇的啊，像你一样。”她很平淡地回答，没有鄙视、审视，仿佛别人是来喝水的一样。
　　“咳咳，首先，我不是来猎奇的。其次，来你们游戏摊位前的男性要么被认为是gay要么被认为是变态，谁还敢来啊。”
　　“天！你说的好对啊！”小姑娘重重拍我的肩，“我马上跟我们老板提。”
　　她转身去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兴冲冲地跑回来：“老板说，今天提早收摊，把中间五个字给用人物海报贴掉。他还让我谢谢你，说可惜他正在开会，不然就能当面道谢了。”
　　“咳咳，不用客气，这建议也不一定有效。”
　　好像我作出什么重大贡献，小姑娘从里面拖出一张椅子，让我坐下，还把自己的零食掏给我吃。
　　我低头看手机，10点50，温祁的会应该快开完了。和她发消息讲了我在哪里等她，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姑娘唠嗑。
　　“……我们游戏要出续集了，老板正招人呢……”
　　吃小小酥的手顿住，我装作不经意地问：“招什么岗位，我可能有认识的。”
　　小姑娘从桌兜里掏出一张招聘海报：“你看看。”
　　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我正要细细看，小姑娘突然对我身后喊了一句：“老板。”
　　老板来了更好，可以直接面谈。
　　“木、理。”我刚要转身就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温祁和一个清秀的男性站在我身后，正看着我们。
　　“老、老大。”
　　“老板，”小姑娘蹿到我和他们之间，说，“这个姐姐就是我跟你说的好心人。”
　　“缘分真是奇妙。”男人温和一笑，“原来你是阿祁工作室的。”
　　“你好，我是李友青，《昨日之梦》的负责人。”李友青向我伸出手。
　　“木理。”我和他握了握手。
　　“阿祁，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吗？”李友青回头看温祁。
　　“不了。”温祁语调冷淡，“我们还有事。”
　　我识相地走到她身边，和两人挥挥手，跟着温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