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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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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汤要趁热喝,据说很养胃。”聂红裳将汤盅轻轻放在她面前,揭开盖子,菌类特有的浓郁鲜香伴随着热气蒸腾而起。
她柔声说着,目光落在林渡的侧脸上,心中那份失而复得的安稳感几乎要满溢出来。她不在乎林渡的过去有多少人,不在乎她们之间横亘着多么巨大的时空鸿沟,只要此刻这个人在她身边,能让她触手可及,能让她照顾,便已足够。
可惜,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太久。
一名穿着素雅制服、经理模样的中年女子,手持一个极为考究的紫檀木托盘,步履轻盈地走到她们桌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微笑,微微躬身。
“打扰二位女士用餐了。”她的声音温和,目光在聂红裳脸上停留一瞬,确认了主事者,随即转向林渡,眼神中闪过一丝与崔靖类似的惊艳,但很快被她专业的素养压下,“方才有一位客人,托我将此物转交给这位女士。”
托盘上,是一张质地坚硬、边缘烫着暗金纹路的黑色名片,以及一张对折的、同样质感的便签纸。
聂红裳心中警铃微作,下意识地先于林渡伸手,接过了名片和便签。
名片上只有一串烫金的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崔靖。
便签上的字迹苍劲有力:
“冒昧打扰。鄙人崔靖,导演。见小姐风姿,惊为天人,实乃我新作《墟》中‘巫’一角不二之选。若小姐有意接触光影艺术,盼能一晤。静候佳音。”
聂红裳的眉头拧紧。崔靖的名字她自然听过,是业内顶尖的大导,他的邀约对无数演员而言是梦寐以求的阶梯。
可这并不包括林渡!
林渡是她小心翼翼从千年尘埃中唤醒、努力想要融入现代生活的珍宝,不是用来满足这些人猎奇心理或艺术野心的物件!
“不必理会。”聂红裳压下怒气,将东西放到一旁,对林渡解释道,“一个自以为是的星探罢了。这种人海市多了去了,专门骗你这样……气质独特的女孩子。”她差点脱口而出“你这样不谙世事”。
林渡的目光淡淡扫过那张黑色名片,仿佛那只是桌面上无关紧要的一点尘埃,重新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菌汤,送至唇边,轻轻吹了吹。
“嗯。”她应了一声,表示知晓,也表明此事于她无足轻重。
她的反应如此平淡,让聂红裳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随即又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度紧张,不由得失笑。
也是,林渡是何等人物?
千年风霜,王朝更迭都经历过,怎会被一个现代导演的几句夸赞和邀约所动摇?
“快喝汤吧,要凉了。”聂红裳柔声道,将自己碗里的汤也喝了一口,鲜美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似乎不及看着林渡安然进食来得让她安心。
然而,她们想息事宁人,有人却不愿放弃。
就在她们用餐接近尾声,准备结账离开时,崔靖终于按捺不住,亲自走了过来。他脸上挂着自以为最具亲和力、也最显诚恳的笑容,步伐稳健,在距离餐桌几步之遥时,停住了脚步。
“二位女士,打扰了。”崔靖的目光灼灼,几乎黏在林渡身上,尽管林渡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专注地用餐巾擦拭着嘴角。
“我是崔靖。刚才让经理转交的名片和便签,不知这位小姐……”他的视线转向聂红裳,带着询问。
聂红裳站起身,挡在了林渡与崔靖之间,虽然身高不及对方,但那份职场历练出的气场和此刻毫不掩饰的保护姿态,让她丝毫不落下风,“崔导,久仰大名。不过,我朋友对演艺圈没有任何兴趣,你的邀约,我们心领了。”
崔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混迹圈子多年,深知越是难以接近的,往往价值越高,他试图绕过聂红裳,直接跟林渡对话:“小姐,请恕我直言,您的形象气质万里挑一,甚至可以说是千年难遇。仅仅是在镜头前留下影像,就是对艺术的一种贡献。我的新电影《墟》投资巨大,旨在冲击国际奖项,‘巫’这个角色戏份吃重,极具挑战性,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您难道不想体验另一种人生,在光影中留下永恒的印记吗?”
他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若是对一个怀揣明星梦的年轻人,恐怕早已心动神摇。
可惜,他面对的是林渡。
林渡终于放下了餐巾,缓缓抬起眼眸。
那一瞬间,崔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亘古存在的冰泉浸透,从头到脚一阵发凉。那双眼睛太深了,里面没有好奇,没有受宠若惊,甚至没有厌恶,只有一片虚无的、看透了万古沧桑的平静。仿佛他慷慨激昂陈述的所谓“艺术”、“永恒”,在她眼中,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所追求的虚妄。
“没兴趣。”
三个字,清晰,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三根冰冷的针,扎破了崔靖所有的热情与自信。
崔靖张了张嘴,还试图再说些什么,比如片酬,比如成名后的风光,但他发现,在对上这双眼睛之后,所有世俗的诱惑之词都显得那么可笑而苍白。
他纵横影视圈几十年,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感觉。
聂红裳适时上前一步,做出了送客的姿态:“崔导,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请你留步。”
崔靖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聂红裳自然地挽起林渡的手臂,两人并肩向门口走去。林渡自始至终,没有再看他一眼。
走出“静庐”,晚风带着梧桐叶的沙沙声拂面而来,吹散了室内残留的檀香与饭食之气。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折射出迷离的光彩。
聂红裳挽着林渡的手臂,感受着她衣衫下平稳的体温,心中那份因崔靖出现而产生的微小波澜彻底平复。她侧过头,看着林渡在都市光影下半明半昧清隽的侧脸,轻声问:“回家?”
林渡微微颔首,目光掠过远处高耸的摩天大楼,又收回,落在聂红裳带着关切的脸庞上。
“嗯。”
一个字,笃定而安然。
聂红裳笑了起来,挽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折射出迷离的光彩,与不远处主干道的车水马龙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沿着梧桐掩映的人行道,不疾不徐地向着公寓的方向走去。路灯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她们之间没有太多言语,聂红裳偶尔会指着路边某个颇有设计感的店铺,或是远处某栋有历史痕迹的老建筑,低声向林渡介绍一两句。林渡大多只是静静听着。
很快,到了公寓。
两人踏着公寓楼下柔和的地灯灯光,刚走到电梯厅门口,正准备伸手按呼叫按钮,旁边阴影里忽然窜出一个人影,带着一阵香风和压抑不住的抱怨。
“聂!红!裳!你终于知道死回来了?!”
这声音又急又怒,还带着点委屈,不是苏晓是谁?
聂红裳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见苏晓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显然是在车上窝了很久的真丝睡衣套装,外面胡乱罩了件长风衣,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精致的妆容倒是还在,只是眼神里透着一股焦躁和疲惫。她脚边赫然立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看样子是准备打持久战。
“苏晓?”聂红裳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还……带着箱子?”
“我怎么在这儿?”苏晓气得跺脚,指着聂红裳的鼻子,“我打你电话从下午打到晚上!一直关机!微信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没办法,我只能开车杀到你家楼下等着!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
聂红裳无奈地停下脚步,松开挽着林渡的手,从包里拿出手机示意了一下:“抱歉,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一直忘了充。你……这是怎么了?”她看着那个大箱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苏晓气得眼圈都红了,也顾不得旁边还站着个陌生的林渡,抓着聂红裳的手就开始倒苦水,“还不是上次酒吧那事儿!不知道被哪个杀千刀的拍了照片发给我家那个死鬼了!他跟我大吵一架,还威胁要停我的卡!我气不过,就跟他吵翻了跑出来了!打你电话又打不通,我没地方去,只能来投奔你了!红裳,这次你一定要收留我!”她语速极快,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瞟向静立在一旁的林渡。
这就是红裳藏着的那个“朋友”?
苏晓心里嘀咕着,她之前听聂红裳含糊提过,也脑补过,但亲眼所见,冲击力还是太大了,特别是近距离看,这林渡的气质更是冷得惊人,那张脸也漂亮得过分,甚至有些不真实感。
她混迹名利场,见过各色美人,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仿佛从古画里走出来、带着一身风雪与故事的疏离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却又忍不住被吸引。
聂红裳被苏晓吵得有点头大,同时也感到有些抱歉,毕竟是因为自己手机关机才让她着急担心,“好了好了,别在楼下嚷嚷。”她安抚地拍拍苏晓的手,然后看向林渡,眼神带着一丝歉意和询问。
林渡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示意她自行处理。
“这位是……?”苏晓下意识地收敛了些许大小姐的张扬气焰,声音都放轻了些,带着询问看向聂红裳。
聂红裳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躲不过去了,对苏晓介绍道:“苏晓,这就是林渡。”她又转向林渡,语气不自觉地放柔,“林渡,这是我最好的闺蜜,苏晓。”
林渡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在苏晓脸上停留一瞬,便移开了,依旧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苏晓被林渡这冷淡的态度弄得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好奇,她打量着林渡,又看看聂红裳的样子,心里那种怪异感越来越强。
这绝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
红裳看这个林渡的眼神……太不一样了。
“呃……你好,林小姐。”苏晓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随即又把注意力拉回自己的困境上,拉着聂红裳的手摇晃,“红裳,你先别管别的了,快让我上去吧!我站得腿都麻了,而且我这副样子,被别人拍到就完了!”
聂红裳无奈,只好拿出门禁卡刷开电梯厅的门,又按了电梯,“行了行了,先上去再说。”
电梯门打开,三人一箱走了进去。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有些微妙地凝滞。
苏晓靠着行李箱,眼神不住地在聂红裳和林渡之间瞟来瞟去。聂红裳则有些头疼地想着怎么安顿苏晓,以及如何跟林渡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同居者”。而林渡,静静地看着电梯楼层数字不断跳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叮——”电梯到达顶楼。
门一开,聂红裳领着两人走出去。
入户玄关的感应灯亮起。
苏晓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嘴里还在抱怨:“红裳你真是的,手机没电也不知道借个充电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