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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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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红裳看着林渡失去意识,心沉到了谷底。
去医院?
林渡刚才明确拒绝了,而且这种情况显然不是普通医院能处理的,当务之急是物理降温。
聂红裳冲进浴室,迅速在浴缸里放满冷水。然后她回到客厅,试图扶起林渡。林渡看着清瘦,身体沉得出奇,聂红裳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她半抱半拖地挪进浴室。
顾不得什么羞涩和之前的争吵了,聂红裳小心翼翼地脱掉林渡被冷汗浸湿的衣裤。
当林渡的身体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聂红裳倒吸一口冷气——不仅仅是体温高得吓人,林渡的皮肤表面,那些陈年旧疤之间,竟然隐隐浮现出一些暗金色的、如同灼热岩浆流淌般的奇异纹路,这些纹路似乎还在微微搏动,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这绝不是普通的发烧。聂红裳更加确信不能去医院,否则林渡很可能被当成异常现象研究对象。
她咬咬牙,将林渡小心地放入浴缸中。
“嗤——”一声轻微的声响,仿佛烧红的铁块遇水,林渡的身体接触冷水的瞬间,蒸腾起一片细微的水汽,她无意识地蹙紧眉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
“林渡,忍一忍,必须降温!”聂红裳紧紧握住她滚烫的手,另一只手不停地将冷水撩到她的额头、脖颈和心口位置。
冰冷的水似乎暂时压制了那股诡异的高热,林渡皮肤的暗金纹路稍微黯淡了一些。
聂红裳想起家里备用的医药箱,里面有常规的退烧药,虽然知道可能没用,但她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跑去拿来了一盒布洛芬。
可是,怎么喂给一个昏迷的人呢?
她尝试着将林渡的头轻轻托起,想把药片塞进去,但林渡牙关紧闭,根本无法喂药。
聂红裳急得眼圈又红了,面对这种超越常识的状况,她所有的现代知识和手段都显得如此苍白。
“林渡……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她俯身在浴缸边,声音哽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浴缸里的冷水渐渐被林渡的体温焐热。
聂红裳不敢停下,期间几次起身重新放掉温水,加入新的冷水,她的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麻,职业套装早已被水和汗水浸透,狼狈不堪。
也许是冰冷的池水持续的作用,也许是聂红裳带着哭腔的呼唤起了作用,林渡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再次睁开了眼睛,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聂红裳写满担忧和泪水的脸上,嘴唇翕动,声音微弱,“……无妨,老毛病了。”
“老毛病?”聂红裳难以置信地重复。
“嗯。真炎之力,与我性命相修,亦是一把双刃剑。每逢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之时,体内真炎便会失衡,如地火焚灼经脉,痛楚钻心。”林渡顿了顿,自嘲般地轻轻扯了下嘴角,“千年如此,早已习惯了。”
“只是这次……或许是沉睡太久,力量本源有损,又或是离开了故地,竟不按常理提前发作,且来得更猛烈些。一时不察,让你受惊了。”
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那焚经灼脉的痛苦不过是寻常的头痛脑热。可聂红裳听着,看着她苍白疲惫的脸色,想到她每月的月圆之夜都要独自承受这样的折磨,千年如此……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林渡看着她又开始掉眼泪,无奈道:“聂红裳,你又哭什么?”
“我就是忍不住……”聂红裳抽泣着,越想忍住,眼泪掉得越凶,她不是爱哭的人,可自从遇到林渡,她的眼泪好像变得格外不争气,“每次看到你这样……我都忍不住……那么疼……你怎么能说习惯了……千年……那得有多疼啊……”
林渡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上一次有人为她这样纯粹地心疼落泪,是什么时候?是霓裳吗?记忆已经模糊,她抬起手,有些笨拙地,用指腹去擦聂红裳脸上的泪痕,“皮肉之苦,忍忍便过去了。比起魂飞魄散,这算不得什么。莫再哭了。”
可她越是这样说,聂红裳哭得越厉害,抓住她为自己擦泪的手,贴在自己湿漉漉的脸颊上,摇着头:“不一样的……这不一样的林渡……我不要你习惯……我不要你一个人忍……”
“……傻话。”感受着对方脸颊的温热和湿意,林渡指尖微颤,想要抽回手,却被聂红裳更紧地握住。
“我就是傻!”聂红裳反驳,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再次浸入冷水,撩起一捧,小心翼翼地浇在林渡锁骨的暗金纹路上,看着那灼热暂时被压制,留下湿润的水痕,“我不要你一个人忍,以后每一次,我都要在旁边。”
这话说得任性,却掷地有声。
林渡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连反驳的力气都已耗尽,或者说,是不想再反驳。
默认,有时也是一种纵容。
聂红裳见她不再抗拒,心稍安,也更加专注。她不再仅仅是机械地泼水降温,而是开始仔细观察林渡身体上那些暗金纹路的走向和明暗变化。她发现,当冷水接触到心口和几处主要关节时,林渡紧蹙的眉头会略微舒展一丝。
“是这里更难受吗?”她试探着,将湿冷的手掌轻轻覆在林渡心口。
林渡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随即极轻地“嗯”了一声,那手掌的微凉,透过皮肤,竟真的稍稍缓解了心脉处最猛烈的灼痛。
聂红裳仿佛找到了诀窍,她索性脱掉自己早已湿透的外套,只着一件贴身的丝质衬衫,重新浸透冷水,然后拧得半干,展开,像一块微凉的敷料,轻轻覆盖在林渡从心口到小腹的区域。她自己则跪坐在浴缸边,俯身用手臂环住林渡的肩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持续用冷水拍打她的额角和太阳穴。
这是一个极其亲昵且耗费体力的姿势。冰冷的水迅速浸透聂红裳单薄的衬衫,带走她身体的温度,让她冷得微微发抖,但她环抱着林渡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更紧了些,试图用自己逐渐变冷的体温,去中和对方那骇人的高热。
两人就这样浸泡在冷热交替的浴缸里。空气中只剩下水流声和彼此交织的、或急促或微弱的呼吸。
时间缓慢流逝,窗外天色由明转暗。
聂红裳不知换了多少次水,手臂早已麻木,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着,她时不时低声唤着林渡的名字,确认她是否还清醒。
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林渡体内的真炎之力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下去,皮肤上那些骇人的暗金纹路彻底隐没,体温虽然仍比常人偏高,但已不再是那种灼人的滚烫,她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靠在聂红裳怀里,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聂红裳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疲惫感瞬间将她淹没,连将林渡抱出浴缸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位置,避免林渡滑入水中,然后自己也抵着浴缸边缘,昏昏沉沉地睡去。
……
林渡是先醒来的那个。
睁开眼时,聂红裳的头歪在一旁,睡得并不安稳,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脸色因为寒冷和疲惫而显得苍白,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轮廓。
月光透过磨砂玻璃窗,柔和地洒在聂红裳脸上,照亮她睫毛上未干的细小水珠,和她眼角那颗仿佛也带着倦意的胭脂痣。
林渡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
她独自承受过太多次真炎反噬的折磨。在赤日城的地宫深处,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每一次,都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力硬抗过去,醒来时只有满身冷汗和空寂的黑暗。
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用这样笨拙又执拗的方式,用自己冰冷的身体,陪她熬过这焚身之苦。
她轻轻动了一下,想要起身,以免聂红裳着凉。
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聂红裳,她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探林渡的额头,急切地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烧退了吗?”
“我无碍了。倒是你,浑身湿透,会生病。”林渡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轻轻拉下来,握在掌心,试图用自己已经恢复的温度去暖她。
聂红裳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刺骨的寒冷,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咧嘴笑了起来,那笑容疲惫,却明亮得晃眼:“你没事就好,我身体好着呢,洗个热水澡就没事了。”她试着想站起来,却因为双腿麻木和寒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林渡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看着聂红裳这副狼狈又强撑的模样,低声道:“……多谢。”
聂红裳怔了一下,随即摇头,借着林渡的力道站稳,声音很轻,“不用谢。我说过的,不要你再一个人忍。”
“嗯,我知。先出去,你需要暖和起来。”林渡应了一声,率先迈出浴缸,然后转身,向有些腿软的聂红裳伸出了手。
聂红裳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曾经执剑纵横、此刻稳稳伸向自己的手,心头一热,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两手交握,温度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