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第 45 章 ...
-
送走心思各异的父母,聂红裳关上电梯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她揉了揉眉心,转身回到客厅。
空气中米粥的香气更加浓郁了。餐厅的小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白瓷碗里盛着熬得恰到好处的清粥,旁边还放着一小碟林渡不知道什么时候拌好的、看起来清爽可口的小菜。林渡正坐在桌边,并没有动筷,静静地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冷硬。
聂红裳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出来,挤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粥好香啊!你先吃,别等我了,我去洗漱一下,马上就来。”
林渡没有回头,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聂红裳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进主卧的浴室,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慌乱的眼神,努力平复心情。她知道,刚才在父母面前的那番“朋友论”,林渡肯定是听进去了,而且……不高兴了。
等她收拾妥当,换好衣服出来,发现林渡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面前的粥一口未动,显然是在等她。
聂红裳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她走过去,在林渡对面的位置坐下,拿起勺子,搅拌着自己碗里的粥,试图找话题缓和气氛:“这粥熬得真好,米粒都开花了,一看就火候到位。没想到你连这个都学得这么快。”
林渡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谈不上技艺。”
聂红裳被噎了一下,讪讪地笑了笑,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进口里,夸张地称赞:“真好喝!比我熬的好喝多了!”
林渡没接话,拿起勺子,也开始慢条斯理地喝粥,动作优雅,却透着疏离。
餐桌上陷入沉默。只有轻微的碗勺碰撞声。
聂红裳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地哄过人,更别提是在自己觉得“有理”的情况下。她耐着性子,又找了几个话题,比如今天的天气,比如晚上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买菜,都被林渡用最简短的字句挡了回来。
那种刻意的冷淡,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聂红裳的心上,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在公司她是说一不二的总监,在家里父母也大多顺着她,就连昨晚在酒吧……那也是别人来搭讪她。
可现在,她放下身段,好声好气地哄着,对方却毫不领情。
一股邪火渐渐涌了上来。
她放下勺子,看着林渡:“林渡,你到底在气什么?刚才那种情况,我不那么说能怎么办?难道要直接跟我爸妈出柜,说我们俩是恋人关系?他们那个年纪的人,思想保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到时候闹得天翻地覆,对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再说了,我刚求我爸帮你办身份证,总不能前脚求他帮忙,后脚就告诉他‘嗨,爸,这是我女朋友’吧?那不是把事情搞得更复杂吗?”
林渡抬眸看她,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所以,你便急于将你我关系,定为好友?聂红裳,昨夜之言,犹在耳畔。莫非在你心中,所谓恋侣,是可随境况随意更迭之词?”
“我不是那个意思!”聂红裳急了,“那是权宜之计!是为了稳住他们,也是为了帮你解决身份问题!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权宜之计……”林渡轻轻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更深了,“便是牺牲名分的权宜之计?若连在至亲面前坦然承认的勇气都无,这恋侣,又有几分重量?”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聂红裳,眼神冰冷:“我林渡行事,向来不喜遮掩。你若觉得为难,昨夜之约,大可作废。”
说完,她转身便要走开,显然不想再继续这场对话。
聂红裳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连日来的压力、昨晚的委屈、今早的紧张、还有此刻被误解的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也“嚯”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林渡!你站住!”
“是!我是没勇气!我瞻前顾后!我怕父母受不了!我怕社会舆论!可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活了几千年,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吗?”
她冲到林渡面前,眼圈泛红,瞪着她:“是,我聂红裳是没你那么超然物外!我就是在乎别人的眼光!我就是想用最稳妥的方式解决问题!我想保护你,也想保护我和我爸妈的关系,这有错吗?你凭什么用你那套千年标准来要求我?凭什么一句话就要否定一切?”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跟我爸妈周旋,跟景皓翻脸,工作上差点搞砸项目!我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我现在哄着你,让着你,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错了!是因为我在乎你!可你呢?除了冷着脸逼我,你为我考虑过吗?你理解过我的处境吗?”
聂红裳越说越激动,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委屈透了,所有的付出和妥协,在林渡眼里似乎都成了不够纯粹、不够勇敢的证据。
林渡看着眼前情绪失控、泪流满面的聂红裳,听着她连珠炮似的质问,脸上的冰冷神色微微松动。
聂红裳见她依旧不说话,心灰意冷之余,那股倔脾气也彻底上来了,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哽声道:“好!作废就作废!反正你也从来没真正相信过我!在你眼里,我大概永远都比不上你心里那个完美的霓裳!”
说完这句伤人也自伤的话,她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冲回了主卧,“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将林渡和她熬的那锅已经微凉的粥,一起关在了门外。
客厅里,只剩下林渡一人,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久久未动。
霓裳……
那个名字,被聂红裳带着怨愤和比较的语气喊出来,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撬开了她尘封万载的心扉。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狠狠揉捏,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更可怕的是,她体内那股沉寂已久的真炎之力,竟因这剧烈的心绪动荡而开始失控地窜动,如同脱缰的野火,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带来焚身般的灼热和撕裂感。
“呃……”林渡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一只手死死捂住抽痛不止的心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无力地撑在身侧,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
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聂红裳含泪的质问、霓裳倒下的身影、万千将士的嘶吼、还有赤日城冲天而起的烈焰……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她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
她分不清了。
她对这个叫聂红裳的女子,那些不由自主的靠近,那些因她而起的悸动、不悦、乃至此刻的心痛……到底是因为她是聂红裳本身,还是仅仅因为,她是霓裳魂魄的转世?是她对霓裳未能熄灭的执念,投射在了这个拥有相似魂魄的载体上?
如果剥离了霓裳的影子,聂红裳对她而言,又算什么?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万载岁月,她以为自己早已心硬如铁,却在此刻,因为一个现代女子的眼泪和一句气话,陷入了连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情感迷障。
原来,她也走到了当年赤霓裳需要做出抉择的十字路口。当年,霓裳顶着压力,选择了她。而现在,轮到她来分辨,对聂红裳的吸引,是源于聂红裳本身,还是源于那缕熟悉的魂魄?
原来……这便是霓裳当年之苦。
她终于切身体会到,当一份感情被置于“影子”的质疑下时,那份想要证明“独一无二”的急切,以及害怕被替代、被比较的不安。她当年被霓裳坚定选择,是何其幸运?而她现在对聂红裳的苛责,又是何等的不公。
真炎之力在她体内肆虐,皮肤表面甚至开始隐隐泛起黯淡金纹,周围的空气都因那无形的高温而微微扭曲起来。她蜷缩在沙发里,咬紧牙关,试图运转心法压制那失控的力量,但心神大乱之下,收效甚微。意识渐渐模糊,只剩下身体深处传来的、如同业火焚身般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主卧的门被轻轻打开了。
聂红裳哭够了,也冷静了下来。
今天公司还有重要的会议,她必须去上班,换上了一身职业套装,重新化了精致的妆容,遮掩住哭过的痕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
可当她走出卧室,看到客厅里的景象时,所有的故作镇定瞬间土崩瓦解。
林渡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冷漠地离开,或是继续坐在桌边,而是……蜷缩在沙发上。
那个总是身姿挺拔、任何时候都从容不迫的林渡,此刻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般蜷缩着,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脸颊上,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一只手死死地按在心口,呼吸急促而微弱。
“林渡?!”聂红裳惊呼一声,所有的赌气和委屈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几步冲了过去,蹲在沙发前,焦急地轻拍林渡的脸颊,“林渡!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触手的皮肤温度高得惊人。
林渡感知到她的靠近,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焦距半天才对上聂红裳写满惊慌的脸,她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只逸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是心脏不舒服吗?还是哪里疼?我带你去医院!马上就去!”聂红裳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手忙脚乱地就要去拿手机叫救护车。
“……不用。”林渡用尽力气,虚弱地吐出两个字,去医院?现代医术如何能治她这因心魔引发的真炎反噬?
“可是你……”聂红裳忽然想起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是因为她提到了霓裳吗?是因为她的口不择言,才让林渡变成这样的?
无边的悔恨淹没了她。
“对不起……林渡,对不起!”聂红裳紧紧握住林渡滚烫的手,语无伦次地道歉,“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不该提霓裳……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你别吓我好不好?”什么上班,什么会议,全都顾不上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守着她,不能让她有事。
林渡看着她焦急落泪的样子,意识模糊中,聂红裳的脸和记忆中霓裳的脸似乎重叠又分开。
那份为她而流的眼泪,那份真切的担忧,究竟是属于谁的?
心口的剧痛和身体的灼烧感再次袭来,她无力再思考,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昏迷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