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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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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远山轮廓模糊成一片黛色。
聂红裳原本计划赶到下一个服务区过夜,但途中遇到一段修路造成的拥堵,耽误了不少时间。
眼看天色已晚,继续夜间行车不仅疲劳,在陌生道路上风险也增大,她根据导航,谨慎地将房车驶离高速,在一处相对开阔、靠近国道且有几盏路灯照明的空地停了下来。
这里虽然不算正式的服务区或营地,但地势平坦,有零星其他大货车停靠过夜,算是个相对安全的选择。
停稳车,聂红裳打开房车四周的监控系统,小小的屏幕上显示出车辆周围的情况,让人安心不少。
“林前辈,今晚我们可能得在这里过夜了。服务区赶不到了。”聂红裳有些歉意地对林渡说。
林渡看了看窗外荒凉的景色和远处国道上偶尔掠过的车灯,神色平静:“无妨。”
接下来是吃饭问题。
聂红裳走到车后的小厨房,打开储物柜,里面塞满了她出发前匆忙采购的各种零食、饮料、方便食品,新鲜食材几乎没有。她看着那包需要自热的火锅和几盒不同口味的泡面,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她聂红裳活了二十八年,下厨经验仅限于煮咖啡和煎蛋,在这种条件下准备一顿像样的晚餐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拿出两盒红烧牛肉面,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林前辈,今晚只能委屈你先吃这个了,叫泡面,用开水泡一下就能吃。明天到了服务区,我们再吃好的。”她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这位千年古人能不能接受这种“现代垃圾食品”。
林渡的目光落在那个印着图案的纸盒上,又看了看聂红裳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淡淡地道:“可。”
聂红裳如蒙大赦,赶紧烧上水。
狭小的厨房空间里,她动作略显笨拙地撕调料包,水烧开时差点烫到手。好不容易将两碗泡面泡好,端到客厅的小桌上时,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寒酸。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地吃着简单的晚餐。车内开了柔和的暖黄色灯光,窗外是寂静的荒野,气氛有些微妙。只有吃面的细微声响和偶尔国道上货车驶过的轰鸣打破宁静。
吃了几口,林渡放下一次性的叉子,抬眼看向聂红裳。
“聂红裳。”她忽然开口,灯光下,她的眼眸显得格外深邃。
“嗯?”聂红裳抬起头,嘴边还沾着一点汤汁。
林渡看着她,语气平淡,但问出的问题却直指核心:“为何如此坚持?自海市至此,租车、购此庞然大物、沿途花费……所耗不菲。你并非豪富之门,为何要为我做到如此地步?”她的话语里没有感激,更像是一种审视和不解,或许在她的认知里,如此不计成本的付出,必然有所图谋。
聂红裳听到这话,心里那点因为对方接受泡面而升起的小小欣慰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看轻的恼怒。
她放下叉子,语气有些冲:“林前辈是觉得我花不起这个钱?还是觉得我这么做是别有用心?”
林渡微微蹙眉,不解她为何突然生气:“我只是不解。”
“不解?”连日来的委屈似乎又被勾了起来,聂红裳站起身,有些赌气地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动作迅速地操作起来,“好,你不解是吧?那我让你看看我花不花得起!”
她几步走到林渡面前,拿起林渡放在桌上的手机——在林渡略带诧异的目光中,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手腕,用她的指纹解锁了手机,然后快速点开支付软件,绑定了一张自己的附属信用卡,额度相当高。
“给你!”聂红裳把手机塞回林渡手里,语气豪横,“这张卡绑定了!以后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替我省钱!我聂红裳虽然不是什么顶级富豪,但这点钱还出得起!”
她这番举动,带着明显的负气和炫耀意味,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眼神亮得灼人。在这一刻,她身上那股从小养尊处优带来的、不谙世事般的娇纵和率真,竟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林渡怔住了。
她看着被塞回手里的手机,又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赌气而显得格外鲜活、甚至有些跋扈的聂红裳。
这张扬的、带着点不讲理的姿态,这双因情绪激动而熠熠生辉的眼睛……恍惚间,眼前的聂红裳,竟与记忆深处某个火红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那个叫赤霓裳的女子,也曾这样,在她面前,带着几分娇蛮、几分不容置疑的霸道,将最珍贵的东西塞到她手里,笑着说:“我的就是你的!”
千年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握住了聂红裳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
她的指尖微凉,力道却不容挣脱。
聂红裳完全没料到这个发展,整个人都僵住了。
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和温度,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怔怔地看着林渡,看着对方眼中那罕见的、剧烈波动的情绪。
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手腕处清晰传来的、一下又一下、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不知是聂红裳的,还是林渡的。
林渡握着她的手腕,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许久,才近乎梦呓般低语:
“你……”
这一个字,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聂红裳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她能感觉到林渡指尖的微凉和不易察觉的颤抖,能看到林渡眼底翻涌的、不属于平日冰冷的复杂波澜。
是因为她刚才那番举动,像极了“她”吗?
那个叫霓裳的女子?
心脏狂跳起来,她指尖微微回勾,轻轻碰触到了林渡的手背。
这个细微的回应,像一道电流,瞬间惊醒了沉溺在回忆幻影中的林渡,眼中的迷惘和痛楚迅速褪去,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手,迅速别开脸,看向窗外浓稠的夜色,只留给聂红裳一个紧绷的侧脸轮廓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刚才那短暂旖旎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
聂红裳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林渡指尖的凉意和那一瞬间的用力,心底刚刚升起的微弱希望,像被戳破的泡沫,迅速瘪了下去,只剩下满满的失落。
她果然……还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自己刚才那幼稚的赌气行为,在她眼里,恐怕只是个可笑的模仿秀吧?
聂红裳默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低下头,机械地拿起已经有些凉了的泡面,食不知味地吃着。
林渡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动那碗面,静静地坐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用恢复了平淡的语调开口,打破了这令人难熬的沉默:“我倦了。”
说完,她起身,径直走向车尾的那张固定双人床,拉上了隔断的帘子,将小小的卧室区域与客厅隔绝开来。
聂红裳看着那紧闭的帘子,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她草草收拾了桌上的狼藉,洗漱后,默默地爬上了客厅卡座沙发改造的临时床铺。
沙发床远不如真正的床舒适,翻个身都有轻微的响声。聂红裳蜷缩在黑暗中,听着帘子后面毫无声息的寂静,只觉得浑身冰冷。
这一夜,注定了无眠。
林渡平躺在柔软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车顶模糊的轮廓。手腕处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握住聂红裳时的触感,以及对方指尖回勾时那细微的、带着温度的回应。
“霓裳……”她在心底无声地唤着那个名字,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空洞和一种……对自身失控的恼怒。
她竟然,在一个仅仅是神态相似的陌生女子面前,如此失态。
这绝非好事。
——
夜深如墨,万籁俱寂,唯有荒原的风偶尔掠过房车外壳,发出低沉的呜咽。车内一片黑暗,只有几缕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
帘子后的林渡,没有入睡。
她盘膝坐在床铺一角,试图通过内视调息来压制心头那纷乱不堪的涟漪。可聂红裳睡在外间沙发床上每一个细微的翻身,每一声无意识的嘤咛,都像投入静湖的石子,不断干扰着她的静修。
她终究是口是心非。
嘴上说着“我倦了”划清界限,却无法真的放任那个将她从千年孤寂中唤醒的女子,在冰冷狭窄的沙发上蜷缩一夜。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林渡悄然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毫无睡意,她轻巧地下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需要一点冷水来浇灭心头那簇陌生的火苗。
微型卫生间里,她用冰凉的水拍打脸颊,试图让那被聂红裳勾起的纷乱情绪平复下来。
当她洗漱完毕,拉开卫生间的门,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月光笼罩下的客厅。
聂红裳侧卧在沙发床上,毯子早已滑落大半,蜷缩的姿态显得格外单薄。月光如水,流淌在她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她海藻般的微卷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简易枕头上,衬得那张脸越发白皙剔透,宛如上好的羊脂玉。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梦境的起伏微微颤动。秀挺的鼻梁下,那双平日里或清冷或倔强的唇,此刻微微张着,唇色是自然的嫣红,泛着水润的光泽。
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轻蹙,嘴里发出极轻的、模糊的呓语,像是在抗拒什么,又像是在渴求什么。一阵夜寒袭来,她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那副柔弱无助的模样,与白天的冷艳干练判若两人。
林渡的脚步被钉在了原地。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转身,回到自己床铺,继续用千年修为筑起心防。
可是,目光却无法从那张脆弱又诱人的睡颜上移开。
这样下去不行。让她睡在这么冷、这么不舒服的地方,明天肯定会生病。
她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弯下腰,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拾起滑落的毯子,重新盖在聂红裳身上。
就在她准备直起身的瞬间,睡梦中的聂红裳仿佛感知到了热源和安全感,突然伸出手臂,精准地勾住了林渡的脖颈,用力向下一带。
“嗯……”一声带着鼻音的嘤咛从她喉间溢出,聂红裳的眼睛紧闭,显然深陷梦境,但她整个温软的身体像找到了归宿的藤蔓,顺势贴了上来。
林渡猝不及防,被她勾得重心前倾,几乎是半压在了沙发床上。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聂红裳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清香混合着自身独特的香气,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林渡牢牢笼罩,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林渡的颈侧和耳廓,痒痒的。
“这次……不准你走了……”聂红裳含糊地低语着,脸颊无意识地在林渡颈窝处蹭了蹭,她的手臂缠得更紧,柔软的胸脯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紧紧抵着林渡的胸口。
女人的睡颜近在咫尺,长睫微颤,红唇水润,在月光下那颗眼下的胭脂痣,此刻红得妖异,林渡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这具身体的每一处曲线,每一分温热,每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理智在疯狂叫嚣着推开她,但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贪恋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
聂红裳似乎觉得这个姿势还不够舒服,又在梦中动了动,一条腿无意识地抬起,轻轻搭在了林渡的腰际,形成一个更加亲密无间的缠绕姿态。
这个动作击溃了林渡最后的克制。
她垂下眼帘,收紧了手臂,将怀中这具温香软玉的身体更紧地拥入怀中。
罢了。
就当她,也是沉沦于这场梦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