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现代篇》番茄炒蛋豪吃

20、第 20 章

　　两人走向电梯间。

　　聂红裳刻意落后半步，指引着方向。

　　电梯下行时，密闭空间里的寂静有些压抑。

　　聂红裳几次想开口找些话题，比如介绍酒店设施，或者询问林渡对现代建筑的观感，可看到林渡平静无波侧脸和那双映着楼层数字、毫无兴趣的眼睛，所有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来自千年前的“故人”相处。

　　太过热切怕惹她厌烦，太过疏离又违背本心。

　　最终，她轻声说：“餐厅是自助式的，食物种类很多，前辈可以看看有没有合口味的。”

　　林渡没有回应。

　　餐厅位于酒店三楼，环境优雅，灯光柔和，食物琳琅满目。这个时间点，用餐的人不少，衣香鬓影，低声谈笑。当林渡和聂红裳一前一后走进来时，不可避免地再次吸引了众多目光。

　　林渡的古装和绝世容颜自是焦点，而聂红裳高挑冷艳的气质同样引人注目。好在能入住此地的客人多少有些修养，虽有窃窃私语和好奇张望，倒没有出现门口那样的围观拍照。

　　聂红裳取了一个餐盘，示意林渡自便。林渡缓步走过长长的餐台，目光掠过那些色彩鲜艳、造型各异的食物，眼神中没有任何食欲，只夹了几片看起来最清淡的绿色菜叶，一小块未经调味的鱼类，以及一杯清水，便寻了处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

　　聂红裳看着自己餐盘里精心挑选的、试图推荐给林渡的几样精致点心和小菜，再看看林渡面前那堪称“简陋”的食物，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坐到了她对面。

　　“前辈，尝尝这个吧？味道还不错。”聂红裳将一小碟晶莹的虾饺推过去。

　　林渡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动那碟虾饺。

　　这顿饭吃得沉默而煎熬。

　　聂红裳食不知味，大部分时间都在偷偷观察林渡，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却一无所获。

　　饭后，聂红裳鼓起勇气：“前辈，隔壁就是购物中心，我们去看看衣服吧？你这身……行走在外，确实不太方便。”

　　这次，林渡没有反对。她也明白入乡随俗的必要性。

　　购物中心与酒店相连，灯火通明，人流如织。各种品牌的logo、明亮的橱窗、震耳的音乐……这一切对林渡而言，是比沙漠更加光怪陆离的陌生世界，她微微蹙了下眉，显然不适应这种过度的感官刺激。

　　聂红裳尽量护在她身侧，避开人流，径直走向一家以简约、质感著称的女装店。店内的服饰风格偏中性、剪裁高级，聂红裳觉得，这或许比较符合林渡的气质。

　　导购员热情地迎上来，看到林渡的装扮时明显愣了一下，但职业素养让她很快恢复笑容：“两位小姐晚上好，需要帮忙推荐吗？”

　　聂红裳抢在林渡前面开口：“帮我朋友选几身衣服，日常穿，舒适、简洁为主。”她担心林渡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导购员会意，很快拿来几件衬衫、休闲裤和一件剪裁利落的羊绒大衣，“这些都是经典款，面料很舒服，您朋友气质这么好，穿上一定很好看。”

　　聂红裳接过衣服，递给林渡：“前辈，去试衣间试试看合不合身？”

　　林渡看着手中柔软却陌生的织物，又看了看那个被称为“试衣间”的小小隔间，沉默地走了进去。

　　聂红裳等在门外，心情忐忑。她无法想象林渡穿上现代衣服会是什么样子，那身玄衣仿佛是她身份的一部分，剥离之后，会剩下什么？

　　几分钟后，试衣间的门帘掀开。

　　林渡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一件白色的丝质衬衫和一条黑色的高腰阔腿裤，简单的黑白配，却因她过于挺拔的身姿和清冷的气质，穿出了一种超越时尚的凛然之感。墨发依旧半束，红发带垂落肩侧，与简洁的现代服饰形成了奇异的碰撞，非但不显突兀，反而有种别样的美感。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疏离，丝毫未减，提醒着聂红裳，内核从未改变。

　　导购员都看呆了，由衷赞叹：“天哪，太合适了！就像为您朋友量身定做的一样！”

　　聂红裳也有一瞬间的失神，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对导购说：“嗯，就这套，再选几套类似的，包括内衣……都包起来。”她迅速吩咐着，有些慌乱。

　　林渡站在试衣镜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眼神有一丝极淡的恍惚。

　　镜子里的人，既熟悉，又遥远。

　　她抬手，指尖拂过衬衫光滑的面料，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萦绕心头。

　　“还需何物？”她转头问聂红裳，似乎对穿着并无偏好，只是完成一项必要的任务。

　　“差不多了，鞋子……明天再买吧，今天先这样。”聂红裳连忙说，她怕林渡不适应太久。

　　结账时，聂红裳自然地上前刷卡。

　　林渡看着那个小小的卡片在机器上划过，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并未多问。

　　万载光阴，货币形制早已天翻地覆，她并不意外。

　　返回酒店房间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

　　只是这次，聂红裳手里多了几个精致的购物袋。

　　走到林渡的套房门口，聂红裳将袋子递过去：“前辈，这是换洗的衣物。你……好好休息。”

　　林渡接过袋子，又抬眼看向聂红裳，语气平淡地开口：“此间居所，诸多器物，用途不明。”

　　她侧身让开些许空间，目光指向套房内：“譬如那处洁净身体的小室，水流忽冷忽热，亦无皂角香胰。你……且进来一观。”

　　这话说得自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带丝毫窘迫，却让聂红裳的心猛地一跳。这是林渡第一次主动向她提出“帮助”的请求，尽管是以一种近乎指令的方式。

　　“好，好的。”聂红裳连忙应道，跟着林渡走进套房，轻轻关上门。

　　林渡径直走向浴室，聂红裳紧随其后。宽敞的浴室里，光洁的瓷砖、闪亮的镀铬龙头、以及那玻璃淋浴间，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林渡站在淋浴间外，指了指里面的开关：“午后我曾尝试，转动此物，初时水流冰寒刺骨，许久方有暖意，然热度难以持恒。且……”她微微蹙眉，“未见洁身之具。”

　　聂红裳立刻明白了。林渡可能只打开了冷水龙头，或者没有调节好混合阀，而且现代酒店通常提供的是壁挂式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她或许没有识别出来。

　　“前辈，这个是控制水流开关和温度的。”聂红裳上前一步，小心地演示起来，“你看，这个把手向上抬是开水，向左拧是热水，向右是冷水，需要慢慢调节到合适的温度。旁边这些按压的瓶子里面装的就是沐浴露和洗发水，按一下就会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操作，温热的水流哗啦一声从花洒中涌出，带起蒙蒙水汽。沐浴露的清香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林渡安静地看着，眼神专注，如同观察一种新的机关术。她学习能力极强，只看了一遍，便已了然于心。

　　“嗯，知晓了。”她淡淡点头。

　　接着，林渡走到那个装有新衣物的购物袋旁，从里面拿出了那套聂红裳为她挑选的内衣，将那轻薄的现代文胸和底裤摊在掌心，举到聂红裳面前，眼神里是纯粹的探究，没有半分羞涩或尴尬，仿佛在研究一件奇特的武器或法器。

　　“此物，”她问，“如何穿着？与我所知襦裙之内的诃子、袴，形制迥异。”

　　聂红裳的脸颊染上一抹薄红。

　　尽管她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必要的知识普及，可面对林渡那双清澈见底、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眸，以及手中那极其私密的衣物，她还是感到了强烈的羞赧。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过内衣，尽量用专业、平和的语气解释：“前辈，这个……叫做文胸，是贴合……上身曲线的，后面有搭扣，像这样解开和扣上……肩带可以调节长度。下面这个……是内裤，直接穿就好。”她用手比划着，尽量避免直接触碰林渡，言语也有些断续。

　　林渡听得认真，目光随着聂红裳的手指移动，末了，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以弹性织物束缚固定，倒比绢带更为便利贴服。”

　　她的评价客观得像在分析一件工具。

　　然后，她很自然地将内衣从聂红裳手中拿回，神色如常地说：“嗯，此法我已明了。有劳。”

　　仿佛刚才讨论的只是如何系紧鞋带。

　　聂红裳看着她坦然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脸红心跳有些可笑，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在林渡眼中，这些大概真的与寻常器物无异，无关风月，只关功能。

　　“那……前辈，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她想尽快离开这间充满林渡气息的房间。

　　林渡再次看向她，这次的目光似乎在她微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才淡然道：“嗯。”

　　聂红裳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套房。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聂红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吁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林渡身上淡淡的、与她记忆中任何一种香料都不同的清新气息。

　　而套房内，林渡站在浴室门口，听着外面远去的脚步声，低头看了看手中柔软轻盈的现代内衣，又抬眼望向镜中那个穿着陌生衬衫、容颜依旧却身处异世的自己。

　　她并非全然无知无觉。

　　聂红裳方才那一瞬间的慌乱与羞赧，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只是千年孤寂，早已将许多属于“人”的细腻情感冰封。如何与这个时代的人相处，尤其是这个可能与“霓裳”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却又截然不同的聂红裳相处，于她而言，是一门比参悟任何功法都更显晦涩的学问。

　　她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指尖触碰到脖颈下温凉的肌肤。

　　或许，先从适应这身皮囊开始吧。

　　她转身，走向那水汽尚未完全散去的淋浴间，去体验这个时代“洁净身体”的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