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现代篇》番茄炒蛋豪吃

21、第 21 章

　　聂红裳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依然能感觉到胸腔里不规律的心跳，与林渡共处一室的那短短几分钟，比在沙漠中跋涉一天更耗心神。

　　她甩甩头，试图将那些混乱的思绪暂时抛开，走进浴室，褪下衣物，站在花洒下。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洗去连日来的沙尘与疲惫。

　　洗漱完毕，她用大毛巾包裹住湿漉漉的头发，换上舒适的丝质睡裙，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吹风机，嗡嗡的声响在房间里弥漫开。她一边机械地吹着头发，一边拿起手机。

　　果然，屏幕解锁后，微信图标上显示着99+的未读消息。之前进入沙漠深处信号全无，她与外界失联了数天。

　　她先点开了家庭群“幸福一家人”。

　　母亲李婉芝发了几十条语音和消息：

　　「红裳，到敦煌了吗？玩得开心吗？」

　　「怎么不回消息？打电话也不接？」

　　「景皓妈妈问我你们怎么样，我也联系不上你们，急死我了！」

　　「红裳，你没事吧？看到消息速回电话！」

　　父亲聂明远则相对简洁，但也能看出担心：

　　「红裳，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聂红裳心里涌起一阵愧疚，赶紧拨通了母亲的视频电话。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屏幕上出现李婉芝焦急的脸。

　　“红裳！你这孩子！可算有消息了！你吓死妈妈了！”

　　“妈，我没事。”聂红裳赶紧安抚，调整了一下摄像头角度，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之前去沙漠深处探险了，那边没信号，今天刚回到市里。”

　　“沙漠深处？多危险啊！景皓呢？他没事吧？”李婉芝连珠炮似的发问。

　　“我们都很好，景皓也没事，就是有点累，在休息呢。”聂红裳避重就轻，“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这时，聂明远也凑到了镜头前，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平安就好。以后去这种没信号的地方，提前说一声，免得家里担心。”

　　“知道了爸，下次一定注意。”聂红裳乖巧应道。

　　又聊了几句家常，报了平安，再三保证会每天联系后，聂红裳才在父母不舍的叮嘱中挂断了电话。

　　刚结束和父母的通话，闺蜜苏晓的微信语音请求就弹了出来。聂红裳刚接起，那边就传来苏晓标志性的大嗓门：

　　“聂红裳！你丫的终于诈尸了？！我还以为你被沙漠里的帅哥拐跑私奔了呢！微信不回，电话关机，你知道我差点报警吗？”

　　聂红裳忍不住笑了，苏晓总是这样活力满满：“瞎说什么呢。就是去了个没信号的地方，刚回来。”

　　“怎么样怎么样？敦煌好玩吗？有没有艳遇？跟那个景皓帅哥进展如何？”苏晓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就……那样吧。风景挺壮观的。”聂红裳含糊其辞，下意识地不想多谈景皓，更不想提及林渡的存在，那个秘密太沉重，太离奇，她现在还无法对任何人诉说。

　　“切，没劲。我跟你说，你不在这些天，公司可是有八卦哦……”苏晓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公司里的琐事，谁和谁恋爱了，哪个项目出问题了等等。

　　聂红裳一边听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滑动着微信列表，回复其他一些朋友和同事的关心消息。

　　突然，一条来自“周彦”的消息跳了出来。

　　周彦是她的顶头上司，设计公司的合伙人之一，年轻有为，对她一直颇有好感，明里暗里表示过几次，但聂红裳都以事业为重婉拒了。

　　周彦的消息是半小时前发的：

　　「红裳，听说你休假快结束了？项目这边有个急事需要你提前回来跟进一下，方便的话回个电话？」

　　语气公事公办，但聂红裳能感觉到那背后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皱了皱眉。周彦的能力很强，但那种若有若无的追求总让她觉得有些困扰，尤其是在她心绪纷乱的时候。

　　她想了想，没有回电话，而是打字回复：

　　「周总，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预计按原定假期结束返回。项目急事可以先邮件发我概要，我抽空了解。」

　　消息发出去后，她放下手机，走到窗边。

　　窗外是敦煌的夜景，没有海市的璀璨，却有种别样的宁静与苍凉，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隔壁房间的方向。

　　林渡……此刻在做什么？是在尝试使用那些现代设备，还是和她一样，站在窗边，审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苏晓还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姐妹们可想你了，等你回来必须组局！”

　　聂红裳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快了，就这几天吧。”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更需要想办法……留住那个来自千年之前的人。

　　上司的催促、朋友的关心、父母的牵挂，这些原本构成她生活重心的东西，在“林渡”这两个字面前，似乎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了。

　　一种深切的迷茫感，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包裹了她。

　　她到底在做什么？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她几乎抛下了现有的一切——体面的工作、安稳的生活、家人的期望，甚至差点把命丢在沙漠里。而最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然成功了。她真的从那个被黄沙掩埋了万载的地下城中，带出了一个活生生的、来自千年前的“人”。

　　这听起来就像最荒诞不经的天方夜谭，偏偏是她亲身经历的现实。

　　可然后呢？

　　把林渡带出来之后呢？下一步该怎么办？她从未想过，或者说，那个强烈的“找到她”的执念过于强大，掩盖了所有关于“找到之后”的思考。

　　聂红裳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女人。读书时不是没对英俊的学长动过心，也经历过几段算不上刻骨铭心但也算愉快的校园恋情。工作后，因为专注打拼，加上眼光偏高，才一直单身，但这绝不意味着她的性向有什么问题。

　　她喜欢的一直是男性，欣赏的一直是成熟、稳重、有事业心的异性，比如……比如景皓那样的。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个诡异的梦，父母安排的这次相亲，景皓几乎符合她所有对理想伴侣的想象。

　　可为什么……为什么面对林渡，她的心会乱成这样？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种忍不住想去靠近、却又被冰冷推开的刺痛感，那种看到她孤身立于沙丘时的心疼，那种因她一个眼神、一句话而心绪起伏的失控……

　　这难道就是喜欢？喜欢一个女人？

　　不，这太荒谬了。一定是因为那个梦！是梦里那些缠绵悱恻的画面和深刻的情感烙印，干扰了她现实的判断，让她错把对梦中幻影的执念，投射到了这个真实的、但同样虚幻的林渡身上。

　　她是不是……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这种混乱让她感到恐慌。她需要一点来自“正常”世界的声音，需要一点锚点，把她从这片脱离轨道的眩晕中拉回来一点点。

　　她拿起手机，苏晓刚才发了一连串的表情包，还在追问她回来的具体日期。

　　聂红裳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心跳莫名加速。她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敲下了一行字，发了出去：

　　「晓晓，我问你个问题，很严肃的。」

　　苏晓立刻回复：「？说！姐们儿给你参谋！」

　　聂红裳斟酌着用词，每一个字都打得异常艰难：「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突然发现，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你会怎么想？」

　　这句话发出去后，屏幕那端陷入了长达五分钟的死寂。

　　聂红裳能想象到苏晓此刻可能有的反应——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果然，一分钟后，苏晓的语音消息如同连珠炮般炸了过来，音量之大，差点让聂红裳把手机扔出去：

　　「卧槽！！！聂红裳你说什么？！喜欢女人？！真的假的？！你你你……你去趟沙漠是中邪了还是被哪个西域美女勾了魂儿了？！是跟你一起探险的那个张姐吗？不对啊，张姐不是挺大年纪了吗？难道是……我的天！你不会是看上哪个少数民族的姑娘了吧？长啥样啊？有照片吗？快发给我看看！」

　　聂红裳听着闺蜜语无伦次、充满震惊但更多是猎奇八卦的语气，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落了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无语的感觉。

　　她耐着性子打字回复：「不是张姐，也不是什么少数民族姑娘。就是个假设，你别瞎猜了。」

　　苏晓不依不饶：「假设？我信你个鬼！你聂红裳什么时候会问这种没头没脑的假设了？肯定是有情况！快，从实招来！」

　　聂红裳叹了口气：「真的只是假设。你就说，如果是真的，你会怎么看我？」

　　苏晓那边停顿了几秒，似乎在认真思考，然后一条语气稍微平静了些的语音发了过来：

　　「红裳，咱俩多少年交情了？穿开裆裤就一起玩了。说实话，刚听到是吓了一大跳，毕竟你以前喜欢的可都是帅哥型男。但是吧……」

　　她又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努力显得开明和理解：

　　「但是吧，这都什么年代了，喜欢男的喜欢女的，说到底都是个人的自由，只要是真爱，我都支持你！真的！姐妹儿永远站你这边！」

　　听到这番话，聂红裳心里稍微暖了一下，正想开口，苏晓下一条语音紧跟而来：

　　「不过！咱们可得提前说好啊！你喜欢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喜欢上我！我可是笔直笔直的！咱俩纯姐妹情，可不能变质啊！不然我老公非得跟我急不可！」

　　「……」

　　聂红裳看着手机屏幕，彻底无语了。

　　她抬手扶额，哭笑不得。苏晓的反应，简直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典型、最直女式的回应了——先是震惊八卦，然后表示理解支持，最后赶紧划清界限，生怕闺蜜的“魔爪”伸向自己。

　　这反而让她更加混乱了。

　　连她最好的、自诩开明的闺蜜，潜意识里都带着这种“你是你，我是我，千万别喜欢我”的界限感。那她自己呢？她对林渡的这种复杂难言的感觉，到底是真的越过了某种界限，还是仅仅是一场盛大而持久的幻觉？

　　她关掉和苏晓的聊天界面，疲惫地将手机扔到床上。

　　窗外，敦煌的夜空星河低垂，与城市的霓虹交织成一片奇异的景象。

　　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她不知道。

　　走到迷你吧台，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矿泉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的躁动，她自问不是一个冲动的人，相反，她在职场以理性、冷静著称。

　　难道就因为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就因为梦中与林渡那些难以启齿的亲密纠缠？就因为见到她真人时那种灵魂都在震颤的熟悉感和心痛？

　　这能作为“喜欢”的依据吗？这更像是某种精神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或者是……对神秘现象的心理投射？她是不是把对那个梦的执念，错误地解读成了爱情？

　　或许，她只是被这段离奇的经历冲昏了头脑？等回到海市，回到熟悉的环境，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林渡可能会离开，或者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消失，而她自己，则会慢慢忘记这场荒唐的冒险，继续做她的聂总监，按部就班地恋爱、结婚、生子？

　　这个念头本该让她感到安心，可心底却涌起一股尖锐的抗拒和空落。

　　她不由自主地再次走到与林渡房间相邻的那面墙前，手掌轻轻贴在冰凉的壁纸上，仿佛能穿透阻隔，感受到另一边的气息。

　　林渡……她现在在做什么？穿着那身现代衣物，是否也觉得格格不入？她对这个世界，对自己这个“故人转世”，到底是怎么想的？

　　聂红裳想起林渡那双深邃冰寒的眼眸，想起她苏醒时那睥睨天下的威压，也想起她询问浴室用法时的坦然，以及接过新衣物时那纯粹探究的眼神。这个女子，强大又懵懂，疏离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那种吸引力，超越性别。

　　“如果……如果这种感觉不是错觉呢？”聂红裳问自己，“如果我真的……对她产生了超出寻常的感情？”

　　这个假设让她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同时也感到一阵恐慌。这意味着她要踏上一条完全未知、注定充满荆棘的道路。社会的眼光、父母的期望、朋友的疑惑，还有林渡本身那难以捉摸的态度……

　　她有能力承受这一切吗？

　　更重要的是，林渡呢？她对自己，可有一丝一毫超越“故人转世”或“麻烦源头”之外的情愫？哪怕只是一点点？

　　聂红裳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林渡目前的表现来看，希望渺茫。她看自己的眼神，更多的是审视、疑惑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

　　前路漫漫，迷雾重重。

　　聂红裳深吸一口气，将杯中剩余的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感觉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现在想这些都为时过早。当务之急，是稳住林渡，不能让她就这样消失。至于感情……顺其自然吧。如果那份悸动是真的，它自然会找到出路。如果是错觉，时间也会将它冲淡。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周彦发来的消息，果断地将其划掉。工作的事情，回去再说。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点开旅行APP，开始查询近期从敦煌返回海市的航班信息。然后，她又搜索了一下海市有哪些安静、隐蔽且适合长住的酒店式公寓或别墅。

　　她得想办法，把林渡“骗”回海市。至少，在那个她熟悉的地盘上，她能有更多的主动权。

　　就在她专注查询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聂红裳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时间点……会是……？

　　她放下手机，整理了一下睡裙，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正是林渡。

　　聂红裳打开了房门。

　　“前辈？有什么事吗？”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林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扫过她微湿的发梢和丝质睡裙，并未停留，直接开口道：

　　“此物，”她抬起手，手中拿着的是酒店房间的电视遥控器，“其中似有影像声音变幻，可是……千里传音镜之类的事物？”

　　聂红裳：“……”

　　看着林渡那双认真求知的清澈眼眸，聂红裳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性向、关于梦与现实、关于未来何去何从的纷乱思绪，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简单、更直接的情绪取代了——

　　那就是，无论如何，她不能放这个人离开。

　　至少，在教会她用遥控器之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