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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队伍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气氛比下来时更加凝滞。

      林渡走在最前,步伐看似从容,却总能在残破的地面找到最稳固的落点,对这条险峻之路了如指掌,她手中青玉剑偶尔划过岩壁,带起细微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回去的路,因为经历过一次坍塌和机关触发,显得愈发凶险。有些之前勉强通行的路段,在众人返回时,石块松动得更加厉害。猛哥和方大洪不得不更加小心地在前探路,加固保护点。

      “我的老天……这要是再来一次,咱们可真就成‘地下工作者’永居了……”秦小飞战战兢兢地抓着安全绳,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嘴里忍不住用极低的声音絮叨。

      他时不时偷瞄一眼走在前方的林渡,“不过话说回来,有这位大佬在前面开路,感觉……好像稳当点了?她是不是会轻功啊?你看她踩那些破石头,跟没事人似的……”

      “秦小飞!管好你的眼睛和嘴!专心看路!”秦晖压着嗓子再次呵斥,额角渗出冷汗,他不仅要担心脚下的万丈深渊,更要时刻提防侄子的口无遮拦触怒那位煞神。

      下行时已是困难重重,上行更是对体力的巨大考验。众人气喘吁吁,尤其是在通过那段几乎垂直、需要依靠岩壁铁链和绳索攀爬的区域时,更是进展缓慢。

      意外还是发生了。

      秦小飞在攀爬一处岩壁凹陷时,为了稳住身体,手下意识地在岩缝里一撑,感觉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似乎并非岩石的东西。

      他心中一动,趁着前面的人注意力都在攀爬,后面的人还没跟上的间隙,偷偷用手抠了抠。

      那东西似乎卡得不紧,竟被他抠了出来,借着岩壁晶体微弱的光芒,他看清那是一个鸽子蛋大小、沉甸甸的、刻着古怪火焰纹路的暗金色珠子,入手冰凉。

      “发财了……”秦小飞心脏狂跳,做贼似的飞快左右张望,见无人注意,连忙将这金珠塞进了自己冲锋衣内侧的口袋里,还下意识地拍了拍。

      他暗自得意:“嘿,这趟总算没白来,差点把命搭上,总得捞点好处!这玩意儿一看就是古董,值大钱了!”

      队伍继续艰难上行。

      终于,在经历了比下行多花近一倍的时间后,众人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最初发现青玉剑的偏殿石室,然后通过那条向上的阶梯通道,重新回到了那片有着赤晶莲台和祭坛的圆形广场。

      再次感受到相对开阔的空间和相对新鲜的空气,除了林渡,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秦小飞做贼心虚,不敢离林渡太近,缩在张姐旁边,但手还是忍不住隔着衣服摸了摸那颗金珠,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它安全带出去。

      休息片刻,秦晖强打精神,对林渡恭敬道:“前辈,从此处上去,就是沙漠了。外面……可能与您沉睡之时,大不相同。”他试图给林渡打预防针。

      林渡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广场,最后落在那个他们下来的洞口方向,“带路。”

      最后的攀爬更加艰难。

      从地下城到地面的垂直通道,需要借助绳索和上升器。

      林渡看着这些现代设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她学习能力极强,只看猛哥演示了一遍,便已掌握要领,甚至动作比猛哥更加流畅精准,让众人再次暗暗咋舌。

      当林渡第一个从那个被他们挖掘开的、通往哨所遗迹的洞口跃出时,炽热的阳光瞬间洒满她全身。她微微眯起眼,抬头望向那湛蓝无垠、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以及天空中那颗散发着灼热光线的太阳。

      久违了……阳光。

      但紧接着,她的目光便被周围的景象所吸引。

      黄沙,残破的石壁,以及……远处停着的四辆造型古怪的越野车。

      秦小飞是最后一个爬上来的,一出来就瘫在滚烫的沙地上,嚷嚷着:“可算出来了!再待下去我都要变地鼠了!”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又去摸口袋里的金珠,想确认宝贝还在。

      可能是因为剧烈运动和紧张,也可能是口袋没扣好,在他起身的动作中,那颗暗金色的珠子竟“咕噜”一下从他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在沙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颗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光泽的金珠上。

      秦小飞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手僵在半空,大脑一片空白。

      秦晖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林渡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沙地上的金珠上,然后又抬起,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可周围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分。

      她抬起脚,一步步走向那颗金珠,玄色衣摆在沙地上拖出轻微的痕迹。

      最终,她在金珠前停下,弯腰,用两根手指,轻轻将其拈起,将金珠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上面熟悉的火焰纹路,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珠体。

      半晌,她才将目光转向几乎要瘫软的秦小飞,声音平淡,“看来,尔等下来,并非只为寻求答案。”

      秦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深知这行为的严重性——在一位可能是赤日城之主、拥有莫测力量的强者面前行窃,这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他必须立刻挽回,哪怕希望渺茫。

      他踉跄上前一步,挡在面如死灰的秦小飞身前,对着林渡深深鞠躬,“前辈息怒!前辈息怒!晚辈管教无方,这混小子利欲熏心,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竟敢窃取前辈故地之物!实在罪该万死!”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秦小飞一眼,厉声道:“孽障!还不快跪下向前辈磕头认错!”说着,自己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用力拉扯着吓傻了的秦小飞。

      秦小飞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跪下,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喊道:“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我……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看它亮晶晶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珠子还给您!求您饶了我这条小命吧!”他此刻是真的怕了,之前的那些小心思和侥幸全被死亡的恐惧淹没。

      聂红裳和景皓等人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林渡。方大洪和猛哥下意识地握紧了工具,虽然知道可能毫无用处,但本能地进入了戒备状态。

      可,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林渡指尖拈着那颗暗金色珠子,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指尖微微用力,那颗在秦小飞眼中价值连城的古董珠子,竟如同土块般被她捏得微微变形,表面光华都黯淡了几分。

      “呵。”一声极轻的的嗤笑从她鼻息间逸出。

      她随手将那颗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珠子扔在秦小飞面前的沙地上,珠子陷入沙中,只露出一点点暗淡的金色。

      “区区一颗焰熄石残次品,不过是昔日宫中最低等侍女用以夜间照明的寻常之物,沾染了些许地脉余温罢了。”

      “你的眼界,便止于此等微末之光?”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呆若木鸡的秦小飞,眼神中的不屑如同看着一只试图偷取沙砾的蝼蚁,“身外之物,于我不过尘埃。若真贪恋,那祭坛之下,废弃库房中,此类宝石堆积如山,尽可拿去。”

      秦小飞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拼死偷来的,在人家眼里,竟然只是古代丫鬟用的、照明都嫌次的破烂货?还堆积如山?

      秦晖也是尴尬无比,连忙磕头:“前辈海涵!晚辈等见识浅薄,污了前辈法眼!这混小子,回去后我定当严加管教!”他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一方面庆幸林渡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另一方面也为己方的没见识感到羞愧。

      “起来吧。”林渡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将此事揭过。

      天色,不知何时已近黄昏。沙漠的落日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与无垠的黄沙构成一幅壮阔又苍凉的画卷。温度开始明显下降,白日的灼热正迅速被夜晚的寒意取代。

      秦晖看了看天色,又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静立原地、与这沙漠暮色融为一体的林渡,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恭敬道:“前辈,您看……这天色已晚,沙漠夜间行路极为危险,气候变化莫测。不如……我们今晚就在此扎营休息,明日天亮再出发?”

      林渡的目光从远方的沙丘收回,淡淡地扫过秦晖,又掠过那几辆越野车和疲惫不堪的众人,未置可否,但也没有反对。

      这便是默许了。

      秦晖心下稍安,连忙招呼众人:“快,抓紧时间!搭帐篷!生火!准备晚饭!动作都利索点!”

      队伍立刻忙碌起来。经历了地下的生死惊魂,重新回到相对熟悉的地面,尽管疲惫,但求生的本能和即将回归文明世界的希望让众人打起了精神。猛哥和方大洪熟练地选择背风的沙丘凹陷处开始搭建帐篷,小陈和张姐则从车上搬下炊具和食物,秦小飞经过刚才的教训,也老实了不少,闷头帮忙搬运物资,不敢再多看林渡一眼。

      景皓先是帮聂红裳找了个相对干净平整的地方坐下,低声道:“你脸色还是不好,先休息一下。”然后便也投入了搭建营地的工作中,他动作麻利,显然户外经验并不匮乏。

      聂红裳确实感到身心俱疲,不仅仅是身体的劳累,更是精神上的冲击和情感的剧烈波动。她坐在沙地上,抱着膝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营地很快初具规模。

      四顶帐篷呈弧形排列,中间的空地上,篝火也被点燃,枯红的沙棘根在火焰中噼啪作响,驱散着逐渐浓重的寒意。

      张姐用便携锅煮着简单的速食汤,混合着压缩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众人围坐到篝火旁,捧着热汤,默默地吃着晚餐。

      秦晖内心挣扎了许久,终究抵不过学者本能和的好奇心,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汤,走到独自坐在稍远处一块岩石上的林渡身边,恭敬地递过去:“前辈,沙漠夜晚寒冷,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虽然简陋……”

      林渡瞥了一眼那碗冒着热气、内容物奇怪的液体,没伸手去接,淡淡道:“不必。”

      秦晖讪讪地收回手,却不甘心就此离开,他斟酌着词语,试探性地开口:“前辈……晚辈斗胆,您……您沉睡的岁月,恐怕极为久远。不知……不知您是否还记得,那赤日城昔年的盛景?还有……那壁画上的……”他不敢直接问“林渡”这个名字,也不敢提青玉剑和那具水晶棺椁,只能旁敲侧击。

      林渡的目光投向跳跃的篝火,火光在她深邃的眸子里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清情绪。

      过了片刻,她才开口,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沧海桑田,过往云烟,记得与否,有何意义?”

      这话等于什么都没回答。秦晖不死心,又追问了几句关于赤日城历史、风俗的问题,林渡要么沉默以对,要么就用极其简练、近乎箴言的话语应付过去,让秦晖感觉像是在面对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投下石子,却听不到回响。

      秦晖意识到,从这位口中恐怕很难套出什么有价值的历史信息,至少现在不行。

      他叹了口气,只好放弃,默默退回到篝火旁。

      而林渡的注意力,其实一直若有若无地放在另一个人身上——聂红裳。

      她看到景皓对聂红裳无微不至的关怀,看到他悄悄将水壶里最后一点温水倒给她,看到他在篝火边选了个能替她挡住风口的位置。

      然后,她看到沙漠夜间的寒意越来越重,聂红裳不自觉地抱紧了手臂。

      景皓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的户外冲锋衣,里面只剩下一件薄薄的抓绒衣,他走到聂红裳身边,将还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身上。

      “穿上吧,晚上冷,别冻着了。”景皓的声音温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聂红裳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景皓,眼神复杂,她确实很冷,地下地上的温差和心力交瘁让她有些虚弱,低声道:“谢谢……那你……”

      “我没事,我靠近火堆坐就行。”景皓打断她,笑了笑,故作轻松。

      这一幕,落入了林渡眼中。

      她看到聂红裳接受了那件衣服,裹紧了自己,苍白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似乎缓和了一些。而那个年轻男人,则只穿着单薄的衣,坐到了篝火旁,偶尔因寒气而轻轻搓动手臂。

      聂红裳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穿越篝火摇曳的光影,与林渡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属于景皓的外套,这个动作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仿佛被什么撞破了心事。

      林渡的目光在聂红裳脸上停留了数秒,尤其是在她左眼下那颗鲜红的胭脂痣上顿了顿,然后,便淡漠地移开了视线,重新投向远方无尽的、被星光点亮的黑暗沙海。

      她缓缓站起身,玄色衣袂在夜风中微拂,独自走向营地边缘一处更高的沙丘,身影很快融入夜色,只留下一个孤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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