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朝食简单用过,袁慎便命人备车。
他需要去程家附近看看。
程始将军昨日刚启程回京,府上定然忙碌,或许能窥见一些端倪。
更重要的是,他要设法验证“程少商”此人是否存在,以及她目前的状况。
马车驶过程府所在的街巷,远远可见府门前车马簇簇,仆役穿梭,果然是一派繁忙景象。
袁慎并未靠近,只是令马车停在转角一处不显眼的位置,自己则透过微微掀开的车帷,静静观察。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程府侧门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穿着明显不合体旧衣的女娘,在一个小婢女的帮助下,竟有些笨拙却又异常坚决地爬上了府墙边的一棵大树,试图借力翻上围墙。
她动作间透着一股虚弱的踉跄,似乎大病初愈。
“呵,”袁慎心中暗忖,“这程家果然不太平,这女娘行事倒也……大胆。”
他几乎立刻就将这行为与纸上“被刁难”、“聪慧”、“倔强”等词联系了起来。
莫非这就是程少商?
她这是要做什么?
离家出走?
还是另有所图?
他凝神细看,那女娘爬上墙头,身形在晨风中微微摇晃,似乎有些晕眩。
她朝着府外望去,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是好奇?是渴望?还是……绝望?
不好!
袁慎心中警铃大作。
只见那女娘身形一晃,竟直直地从墙头栽落下来!
那一瞬间,袁慎忘记了自己原本“静观其变,伺机而动”的计划,也忘记了思考这是否会是某个陷阱。
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推开车门,身影如离弦之箭,疾步冲向那堵高墙之下,但他到底是回神了,知道自己赶不上:
“接住她!”
袁慎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喝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他素来以冷静自持著称,此刻却因墙头那抹骤然坠落的纤细身影而心头一紧。
那是一种源于本能的反应急过了理智的权衡。
命令既出,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已从马车阴影处疾射而出,正是袁慎平日隐在暗处的侍卫。
那侍卫身手矫健,精准地于半空中揽住程少商下坠的身形,动作轻巧如燕,卸去下坠之力,而后稳稳地将她放置在地面上,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
程少商双脚沾地,惊魂未定,身子微微晃了晃才站穩。
她实在太瘦弱了,粗布麻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也因此,她仰起脸时,那双因受惊而睁得溜圆的眼睛,在瘦削的小脸上显得格外大,如同受惊小鹿的眼眸,清澈却又充满了警惕与探究,直直地望向袁慎。
袁慎此刻已收敛了方才一刹那的失态,恢复了平日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心中微澜未平。
他轻咳一声,缓步上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以免再惊扰到她,温言道:“咳,女公子不必惊慌。在下途径此地,偶见意外,举手之劳而已。”
他示意身旁侍立的童子从车上取下一个精致的双层餐盒,盒身以紫檀木制成,雕刻着雅致的云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女公子想必受惊了,若不嫌弃,请用些点心压压惊……”
他话音未落,程少商却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眼神中的警惕之色更浓。
那双大眼睛里写满了不信任,仿佛在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袁慎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失笑,暗道自己此举确实显得有些唐突。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自嘲的坦然:“罢了,我说自己不是坏人,你也不会信……”
他看得出,这女娘虽处境堪忧,却并非毫无心机之辈,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戒备,是长期处于不安全环境中所磨砺出来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程少商听了这话,眼珠微微一转,似乎在快速权衡利弊。
下一秒,她竟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几乎是从童子手中“抢”过了那个沉甸甸的餐盒,紧紧抱在怀里,然后抬头看着袁慎,语气快得像是在赶人:“不,你是好人!东西我接了,你请吧?”
那架势,仿佛生怕他反悔,又像是急于结束这场意外的接触。
这一连串的动作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存智慧,让袁慎再次愣住,随即不由得真正笑了起来,不是平日那种礼节性的微笑,而是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真实的趣味。
这程家四娘子,果然与寻常闺秀大不相同,有趣得紧。
他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便转身优雅地登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转。
车轮滚动前,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隔着车厢薄薄的壁板,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向窗外道:“女公子,记住,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万事……自己小心。”
这话看似寻常关切,实则暗含深意,既是提醒她警惕程府内可能存在的暗算,也是暗示她要把握住切实的利益。
不知她能否听懂?
马车驶离程府范围,袁慎靠在车壁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
程少商那戒备又果断的眼神,抢夺餐盒时那股狠劲与灵活,以及最后那句干脆利落的“你请吧”,都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这女娘,绝非池中之物。
凌不疑……与她之间,究竟会有何种牵连?
自己今日这步闲棋,又会引出怎样的变数?
他心中那份因梦境而起的探究欲,愈发浓厚了。
入夜,袁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袁慎虽遵循着往日作息时辰躺下,意识却并未立刻沉入睡眠。
白日程少商坠墙的一幕,以及那张写满关键词的纸笺,在他心中萦绕不去。
他反复推敲着“凌不疑”、“军械案”、“程少商”、“受虐待”这几个词之间的潜在联系,试图用他擅长的逻辑推理,构建出某种合理的解释,却总觉得隔着一层迷雾。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然而,睡眠并未带来安宁,反而将他再次拖入那个光怪陆离的“预知梦”境。
这一次,梦境的画面更加清晰,仿佛他不再是隔岸观火,而是身临其境般,感受着那份紧张与压抑。
【第2集大将军平乱又平家事】
梦境伊始,便是肃杀之气。
几道黑影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窜过宫墙下的阴影,迅捷如电,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紧接着,凌不疑身着玄甲,面色冷峻如寒铁,快步从宫门内走出,步伐坚定而充满力量感,他身后的梁邱起、梁邱飞等副将如同他的影子,沉默而忠诚,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悍勇气息。袁慎在梦中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经过时带来的那股微腥的金属和血汗混合的气味,以及迫人的压力。
途径巍峨却透着几分冷清的城阳侯府时,梦境似乎放大了袁慎的感知,他“听”到了副将梁邱起低声提及的坊间流言——那些关于凌不疑与城阳侯父子不睦、甚至剑拔弩张的种种猜测。
袁慎在梦中暗忖:看来这凌不疑不仅对外是柄利刃,对内亦是身处漩涡中心。而文帝意欲暂缓调查军械案,更说明此案水极深,牵涉之广,恐怕超出常人想象。这凌不疑,竟敢逆流而上,是真忠勇,还是有所倚仗?
当梦境画面切换到凌不疑因程少商送去的一包“线索”(破布和草环)而查到葛氏布庄,并在账本上找到董舅爷赃款来源的关键证据时,袁慎在梦中也不禁为之侧目。
他“看”向程府那个偏僻角落里的瘦弱女娘,心中震动:原来如此!白日里她那看似莽撞的坠墙,或许并非全然意外?她竟能在如此困境中,敏锐地抓住机会,以这种隐晦的方式递出消息,借凌不疑这把锋利的刀,来斩断程家内部的毒蔓?这份心计和胆识,绝非普通深闺女子所能及。难怪梦中信息提示她与凌不疑的功劳有关!
梦境接着展现了程府内的纷争。
程老太为救幼弟董舅爷的哭闹撒泼,葛氏的煽风点火与算计,程始的左右为难,萧元漪的冷静克制与暗中观察……如同一场精彩的皮影戏,在袁慎“眼前”上演。他尤其注意到萧元漪此人,气场强大,心思缜密,看似顺从安排住进偏房,实则一切尽在掌握,那平静目光下蕴含的威慑力,连梦境外的袁慎都能感受到。这对母女,皆非易与之辈。
而当程少商为装病涂抹蜜糖,却被萧元漪一眼识破;以及她躲在栏杆后偷看父母与祖母“斗法”津津有味,却被母亲抓个正着,进而因一番对母亲的尖锐揣测而挨了家法、被禁足时……袁慎在梦中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他既欣赏程少商的机变和顽强,如同石缝中求生的野草,又隐约感到一丝惋惜——萧元漪的严厉管教,或许源于爱之深责之切,但也可能将这株野草的锋芒过早磨去。同时,他也敏锐地捕捉到程少商对母亲那种混合着渴望、失望、叛逆的复杂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