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魔王的未来》芥子兔

2、第 2 章

　　几日前的贺怀舟就该死的，身体被刺了好几箭，浑身上下全是伤，可是人却始终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就这样耗着。
　　他的身体瘦小，骨头根根分明，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死。
　　只记得那一夜他回首，看向万人尸坑腐气冲天的残肢和尸首的最后一眼，和那夜的雨打在他身上，痛得他流眼泪。
　　贺怀舟记事起没有哭过，虽然皇宫里所有的人都可以踩他一脚，就算他吃的是畜生也不吃的东西，就算皇子们拿他当狗玩弄，他都不曾哭过鼻子。
　　苗疆那个破地方约莫有十几年没有下过一场大雨了，却在万人坑尸体被点火焚烧的那一天下起了倾盆大雨，雨下了三天三夜，像他十几年没有流出过得眼泪一般，决堤而出。
　　他往西走了几天，终于身体在极度缺乏食物和伤口溃烂发炎的双重折磨下，倒在了歇脚的小破庙佛像前。
　　他的意识变得模糊，认不出这个佛像是谁，小破庙里有好几具尸体，可能是逃荒难民的尸体，外面也下着雨，他听见了雨声心里却十分平静。
　　如果撑不住今晚，或许他也会永远躺在这里。
　　直到夜里他痛得惊醒，雨声停了，他又听见破庙台阶前有人在回来踱步的声音，那步子很轻，听起来应该是个女子。
　　贺怀舟面色平静，心中却生出从未有过的期待，不管是谁，来救救他好不好，他必须活着，必须要给万人坑里的所有人报仇。
　　“我从来不信神佛，这是我第一次，唯一一次求你救我。”他在内心祈祷着。
　　破败的佛像头上盖着发黄的白布，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气若游丝，耳无比清晰地听着门口处的步子声。
　　终于在他即将合眼之际，一双浅色的云履鞋踏进庙来。
　　他看不清来人，感觉到嘴里被塞进一颗东西，来人给他灌了几口水，吞下药之后他便沉沉睡去。
　　安之渔在门口接屋檐瓦片上滴下来的雨水，她来时瞧见昏迷的贺怀舟，仅一眼看过去便发现这少年身上缠着的命运线了，她也是第一次看见黑色的命运线，而且还是泛着黑气的线。
　　正常人的会是红色的线，大富大贵之人红线会泛光，如果是王公贵胄，缠着身上的命运线会是金色，不同的人底色会不一样。
　　不过也有相同之处，大部分的人命运线都会有节点的，这些节点在人一生中会有至关重要的转折意义，不同的选择会使这个线发生变化。
　　一般来说泛着黑气的线，泛着黑气的节点，就说明这个人要倒霉了，非死即伤的那种倒霉。
　　她算准了，贺怀舟命硬吃腐肉也能在这庙里撑好几天，直到被原本会出现的途经此地进来歇脚的人所救，而救他的人正是玉衡派在外游学的弟子。
　　玉衡派弟子看贺怀舟无依无靠又瘦得和骷髅头一样，就带回去了学本事了，这正是他的成为大魔王前的第一个节点。
　　如果她没算错，师姐和掌门摆了一大通阵仗算出来的卦，应该是距离这个节点只有四个月的玉衡派长老们选弟子的那一天，因为那一天面前这人就会以贺怀舟的身份出现，并当选掌门的弟子。
　　安之渔目不转睛的盯着贺怀舟的睡脸，手碰到那根黑色的线，恨不得把这根线从头到尾理顺直了看清楚。
　　她从不直接用手去触碰线，光是手抓上去瞬间，那些过去和将来的事情涌上她脑壳的瞬间，痛苦和戾气直接将安之渔冲晕倒在他身旁。
　　等到安之渔头痛欲裂醒来的时候，她发誓近期绝不会碰那根线了，慢慢琢磨起怎么能改变他变成魔头的方向。
　　既然他的命要他去衡山这好办，带着去就行，但是不能成为玉衡派的弟子，这不是在为成为大魔王打下基础吗？
　　若是带在自己身边的话，时间久了掌门和师姐一算不就露馅儿了。掌门和大师姐是一定不会同意把他带着身边的。
　　光是得道者扎眼一看，这人的面相是大凶，正所谓相由心生，想必他们看上一眼就要摇头了。
　　贺怀舟一觉醒来问她，“是你救了我吗？”
　　“嗯。”
　　“你给我吃了什么药？”贺怀舟身上的伤一夜之间全恢复七七八八，不禁好奇是女子给自己吃得是什么药。
　　“是不是很厉害，这是我师姐做得还魂丹，很珍贵很难得的，有钱都买不到呢。”
　　还魂丹是玉瑶特意给她备用的，因为其中有一味药引要用人参精，人参少见，人参精更少见，就算是王公贵胄都不一定能用上的丹药。
　　“没听过。”
　　安之渔摇摇晃晃站起身，身上每一寸肉都在撕裂般的疼痛，仍故作无事道，“总之这颗丹药十分贵重，连当今圣上也吃不上，已经给你吃了。”
　　这语气说得，明明是救人一命，却带着几分狡诈胁迫的口吻。
　　贺怀舟呼吸一滞，想来自己没有什么能拿出来报答的，“我以后定会……”
　　安之渔微微一笑，“别以后了，就现在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还债。”
　　“还债？做什么事还债？”贺怀舟定眼仔细看她，一袭淡黄色的衣衫，娇俏艳丽眼眸嵌在一张略带稚气又惊艳十足的脸，竟恍惚间让他失神片刻。
　　“当书童吧。”
　　贺怀舟爬起身，发现自己勉强够高她的肩膀，大家闺秀看得那些书根本用不着一个书童，倘若真是道姑也定是不会需要一个书童。
　　安之渔转过头，盯着他的眼，“对，可别想耍我的赖皮，救你容易，弄死你也简单。”
　　少女威胁的话音刚落，那双充满灵气的眼便又落入他眼中。
　　他点头。
　　安之渔满意地扬起嘴角。
　　“怎么称呼姑娘？”
　　“安之渔，随你怎么叫。”末了，她又问“你叫什么。”
　　“贺怀舟，久客恐追千里梦，怀舟难系满江愁。”
　　岂料安之渔小嘴一撇，看着门外半响，一动不动。
　　“你休息好就跟我走吧。”
　　“好的，安姑娘。”
　　“不要叫我安姑娘，不好听。”
　　贺怀舟一顿，“好的，安小姐。”
　　“这个也不行。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那，姐姐？”
　　“先将就这个吧，反正你也比我小两岁。”
　　贺怀舟脸色微变，她怎么知道她比她大两岁呢？
　　安之渔施法将剑拔出，又嘱咐贺怀舟站在剑上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要拉住自己，不要往地下看。
　　两人站在剑上之后，剑就稳稳的飞起来，大雁从他们旁边飞过，他手紧握着浅黄色的衣角轻轻颤着，仿佛稍微一松就会从万里高空坠落。
　　安之渔当他紧张了，柔声道，“不会让你掉下去的，坚持一会，我们得先回一趟山上。”
　　安之渔回想起贺怀舟的第一个节点是去参加衡山的弟子选拔，接下来第二个节点是通州屠城。
　　两个节点之间相隔不超3月，他仅短短的一两个月的时间就把玉衡派所有绝学学会出走，这学习天赋让安之渔也觉得很佩服。
　　要知道她安之渔也做不到，靠两三行字就掌握秘诀，更别说贺怀舟看一眼那些招式就能百分百复刻还原的能力。
　　她查看过他的未来，清楚地知道他所有的能力。
　　现阶段的贺怀舟是一块蒙尘的大魔珠。
　　安之渔不打算让他去衡山，但是通州必须得去，那里有贺怀舟的东西，也是他屠城的根本原因所在。
　　只要拿回他的东西，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就会改变。
　　眼下安之渔担忧的是怎么能让贺怀舟放下对自己的戒备，因为贺怀舟伪装出的一副可怜懂事样子，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分析她。
　　这样的感觉很不妙，安之渔又不能直接和他说，“我就是来阻止你变成人人憎恨的大魔头的，怎么样。”那贺怀舟第一个要铲除的障碍就是她了，而且她隐隐觉得贺怀舟现在已经把他当成复仇路上的绊脚石了。
　　安之渔回山的几天行程上，一有空就背着贺怀舟悄悄地算卦，给自己算，给贺怀舟算，卦相一会大凶，一会凶，一会祸……
　　她气得将掷筊揣兜里，不死心又拉来贺怀舟定眼仔细地看他。
　　不瞧不要紧，一瞧吓一跳，贺怀舟微微笑，不恼不怒回看她，眼里有些不解，一动不动的站着让她看着。
　　贺怀舟的线多一个节点，在衡山的弟子选拔之前，然而这个节点安之渔却只看见贺怀舟手持沾满血的剑，然后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安之渔皱起眉头，除了涉及自己的事，她还没看过什么东西看不清楚了，眯着眼睛试图从白雾里看到点什么。
　　“姐姐，眼睛不舒服吗？”贺怀舟问道。
　　“有点看不清楚。”
　　“身上有什么？”
　　“没什么”安之渔轻轻叹气，这个节点与自己有关，怎么也看不清楚，算不明白。
　　她猜测，贺怀舟那个时候会除掉自己。
　　安之渔还有时间，这老天爷不要让她接近贺怀舟，不让她影响他，她偏要！
　　她要贺怀舟不以魔王的身份活，他不是祸患，不是灾星，不是被任何精妙卦相算出的一种可能性。
　　没有人可以斩断他的未来，掌门不可以，大师姐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