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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炸串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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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精神状态不错,麻醉退了,伤口会疼是正常的,不用担心。”医生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人还在低烧,等下开两瓶消炎的,护士注意观察一下晚上的情况。”
护士:“知道了。”
医生温和道:“骨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好好静养,小心忌口,多补充营养,大约一个月就能拆石膏。期间最好可以定期来医院检查,以免意外。”
李纯乖乖点头,向医生打探生还者的情况,才知道一车18人11死7伤,她因为体重轻,又早早被甩出去,哪怕手臂骨折都叫运气好的,其余生还者不是留在重症室看护就是还在手术台上挣扎。
医生表示若非部队赶来的及时,以当时恶劣的救援条件,其中两个生还者根本等不及救治——这两人一位倒霉撞到石头,面临高位瘫痪,成为植物人的风险,另一位就是车上那唯一一个幸存者。
“是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能活下来全靠她母亲给她当肉盾,拼死保护,生生卡在座位下才逃过一劫。不过也毁容重伤,有截肢的可能。”
李纯怔怔,和她差不多的姑娘……毁容……截肢……
她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那女孩……是不是叫姚春桃?”
“你认识她?哦,你们一起去赶集的是吧。”护士唏嘘道:“到时候我把你们床位安排在一起,你们也……好说话。”
都是失去亲人又大难不死的孩子,或许会希望彼此取暖,相互安慰吧。
没多久,又有护士推着病床进来安置病人,那人还昏迷不醒,但不是春桃,而是一个壮硕的农妇。
李纯发了会呆,好半天才发现床边又站了一个人。
“队长叔?你怎么来了?”
“二妹醒啦。”
李得山面容疲惫,身上都是泥点子,听李纯嗓子有点哑,掏出自己的水壶给她,“喝水。发生这么大的事,光我们队里就死了4个人,我怎么能不来。你阿奶呢?”
“阿奶打饭去了。”
正说着,李老太太推门进来,手里拿着铝制饭盒。
见到大队长,李婆子一顿,到底把饭给李纯了。饭盒是食堂友情借助的,里面是简单的清粥——多少天了,她就躲不掉喝粥是吧?
唉。
不用人喂,李纯在护士的帮助下艰难靠坐,努力忍着疼自己吃饭。
这年代的病床可不像后世,可以自由控制靠背高低,都是普普通通的铁架子床,借其他床的枕头被子才勉强靠坐。
护士检查了吊瓶情况,离开前提醒家属病房禁止喧哗。
李得山沧桑叹气,“二妹醒了就好,仔细养着会没事的。李嫂子,人……咱们都看过了,放在医院不是个事,还得尽快准备后事。家里全是小毛孩子,都得指望你呢。”
因为泥石流截路,当时道路状况很差,一片乱糟糟,尸体还要拼凑整理,等着亲属指认,就先都拉来了医院,所有家属在医院认领遗体,再自行处理。
李老太太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听到这眼眶一红,“姚家怎么说?”
“姚阿宝和姚老头还在春桃那守着等情况,好像……不大好,还是你家先办吧。”
春桃不大好?李纯关切地望过来。
大队长却没多说。
李老太太深吸一口气,道:“行,要准备的东西请队长媳妇做主牵头,先帮我家张罗着,我在这守两天,等二妹没事了,就回去办事。”
守她?
李纯无语,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李得山却一幅奶奶关心孙女,放不下人的无奈模样,耐心劝说:“马上天黑了,晚上没班车,今晚回不去队里,二妹这还得守夜,忙活的事多着呢。这样,明天我喊个人帮你请李兰过来照看一下二妹吧,顺便给她捎点行李来。你也年纪大了,今晚我先帮你守着,你好好休息,之后需要你撑事的时候很多,办事咱们队里肯定会帮忙,别着急上火,注意着身体。”
“二妹刚醒,我不放心她……”李婆子抹着眼泪道:“这要是再有个万一,我也活不下去……”
“别,别这么说,家里还有两个小的等你回去呢!”
“哎呀,我可怜的孙孙啊!”
见到这老太婆假惺惺的样子,李纯差点一口粥没喷出来。
她缓了缓,才反应过来,李婆子怕是不知道她全听见了她说过的话,当着别人的面演演“慈奶”,准备走“怀柔”、“卖惨”路线,打算套牢她了。
果不其然,大队长安慰几句后,李婆子接受他的安排,拉着李纯的手止不住地说:“二妹,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别让我担心。”
“不用担心钱的事,砸锅卖铁咱们都得治好,你爹娘大哥走了,你就是最大的,以后家里全指望你了。”
不是有补助么,砸谁的锅卖谁的铁?
李纯默默抽回手,懂事地表示:“阿奶,我会孝顺你,照顾弟妹的。”
不管怎样,她被李家养大是事实,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脱离李家困难重重。
好在李家如今只剩下李婆子和两个弟妹,一个算计再多也半截入土,两个啥都不懂靠别人吃饭的幼童,其中一位还是李父唯一的儿子,好拿捏得很。
最重要的是,算计她的主要人物即将带着秘密长埋地底,再没人能轻易掌控她。李家依然不是个好地方,却不足以让人畏惧逃离——适合猥琐发育一波。
这时候,她都想感谢一番李家父母的“谨慎”作风了。
“好好,我们二妹就是乖。”
大队长和李老太太又商量一会,眼看时间不早,他们准备先去吃饭,再找医生确认补助的事。
劫后余生,李纯坚持这么久也身心俱疲,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病房外不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哀伤的哭喊声,女孩睡得很不安稳,直到又有人被推进来,呼啦啦跟着一串人,把李纯吵醒了。
她没急着查看,先进凉皮店打开冰柜,拿出一瓶可乐吨吨吨炫完大半瓶,舒爽地大出口气——这才叫享受嘛!
等等。
不对!
她拉开冰柜——冰的,打开吊灯——亮的,拧开水龙头——有水。
这里居然有水有电!
李纯不可思议地眨眨眼,再看这家小小的店铺,就不像看地图,而是一处凝固的时空。
她沉思片刻,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不再为难自己,睁开眼,看向靠窗那个被人影环绕的床位。
“静静,你疼不疼?”
高大的汉子红了眼,小心地摸着妻子的脸,“哪里疼就跟我说。”
“跟你说可没用。”医生差点想翻白眼,把病历挂在床尾,“病人意识清醒,手术很成功。下半夜家属要随时注意情况,一旦有高烧、呕吐、抽搐等症状及时告知医生,知道吗?”
沈庆丰连忙答应,“知道,知道。”
“麻药还在退,先别让病人睡着,免得呛着呼吸不畅,大概半小时后再让她休息,今晚先别吃东西,明早观察后再说。”
“那医生,我能给她擦擦身体吗?我老婆爱干净。”
“……能,别碰到刀口就行。”
“水呢,水能喝吗?”
……
啰里啰唆的男人终于问完,医生转身就走,生怕再被缠上。
沈庆丰打来水,心疼地为妻子擦身。
跟来的其他人躲去外面避嫌。
白静虚弱地看着丈夫,小声道:“我活下来了。我没有食言。”
沈庆丰听见这话差点泪奔,抹了把脸说:“对,你遵守承诺,你不会胖,我会。”
翻车时,白静离窗很近,所以及时跳了出来,可惜没跳太远,很快就被呼啸而来的山洪淹没,最先赶到的沈庆丰找到她的包,她的鞋子,就是找不到她,整个人都差点疯了。还是黑蛋机灵,从最近的人家牵来一条猎犬,才找到白静。
白静被救时,整个人都成了泥人,几近休克,沈庆丰拼命做心肺复苏才拉回她一条命。去医院的路上,一直叫她的名字,还说“食言而肥”,她要是不兑现和他过一辈子的诺言,就会变成两百斤的大胖子——他紧张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也是这会他才知道白静原来听见了。
“恩。”白静笑笑。
窒息那几分钟对她的内脏影响很大,加上泥土石块的压力,她的内脏有多处破损,就算活下来也有碍寿命。她一路昏迷进了手术室,出来时却不知为何醒了过来,一眼就看到焦急而担忧的丈夫。
我就是为他而醒过来的,白静笃定地想。
如果她走了,这傻子还不知道会过成啥样呢……
两人亲密地交流着,李纯看着他们那旁若无人的模样,心如止水。
她转头一看,没找到大队长他们,但吊瓶已经被收走,她也不在意,阖眼休息。
因为睡得久,李纯早早就醒了。
窗外一片昏暗,正是破晓前的黎明。
女孩一顿,慢慢坐起身,胸腹处还很疼,但可以忍。
她一点一点挪着下床,右脚踝有点扭伤,敷了药,一夜过去倒是可以下地了。她慢吞吞推开门,在走廊上寻找厕所。
——就算是医院,病房里也没有单独的洗漱空间,得去公厕。
这年代真是啥啥都不方便。
李纯艰难地找到厕所,艰难地半蹲下解决生理问题,艰难地单手提裤子,艰难得差点没摔厕所里。
上个厕所上出一脑门子汗,李纯痛得走不动路,就近找到座位坐下歇歇。
这个点医院很安静,守夜的医生护士没人找不会出来。
李纯打算进意识空间里躲一躲,等身体这波痛感过去再说。
谁知一进来,她就惊讶地发现,那小小的店铺从凉皮店变成了炸串店——路牌也变成“童心街2号”。
原来还真有2号。
但是为什么是2号呢?因为过了一天?
李纯迷茫地走进炸串店,这家店比凉皮店大一点,空气中满是油炸的诱人气息。
女孩吸吸鼻子,咽一口口水,站在冰柜前犹豫几秒,还是放弃了美味的炸串。虽然她真的很馋油水,毕竟处于重伤修复期,该忌口还是得忌的。(快乐水不在这一行列)
关东煮……应该不用忌了吧?
炸串店的老板应该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不大的店面一半用来放冰柜、操作台和炸锅,是一套标准的炸串流程。另一半则放置便利店常见的关东煮机、烤肠机、茶叶蛋煮锅等等,大杂烩品种丰富,足以满足各类顾客的需求。
李纯都不用签子,拿筷子两口吃完一根烤肠,再挑出几个茶叶蛋,烫得嘶哈嘶哈却不影响剥皮的速度,连吃3个后成功把自己噎着了,连忙去找水喝。
结果转头居然瞧见做汉堡的操作台。
薯条汉堡我可以!
一瞬间,女孩就把忌口啊修养啊抛之脑后。
医生还说要她补充营养呢,这里的东西不吃,难道指望李婆子给她买补品?
做什么春秋大梦。
李纯快乐地在面包片铺上生菜,加满西红柿和洋葱圈,培根多来点,芝士也要。炸鸡排可以暂时放过(心痛.jpg),那就安排烤肠加丸子!
不是不忌口,只是有选择地,有原则地忌……
最后做成一个抓都抓不稳的“巨无霸”,一口咬下去满满的幸福感。
炸串店做汉堡到底不专业,面包片不够大,没用黄油煎过,口感大打折扣,但对于李纯,已是阔别良久的美味。
她捧着肚子坐在座位上,端一小碗关东煮汤慢慢喝。
换做以前,不是饿急了她绝不会吃这么“杂”这么“乱”,这吃法不仅串味,还会拉肚子。
但现在……不都是水油混合物嘛,多补补,长高高。
吃饱后,李纯检查店铺的库存,大概还有1~2天的存量,包括蔬菜、冷冻肉、鸡蛋、饮料……
可惜没有水果。
倘若“风眼”里的店铺真的一天一换,存在某种规律吗?如果完全随机的话,什么时候才有水果店呀。
李纯想起“童心街”的标牌,为什么它们都挂“童心街”的牌子?
因为这些店铺有可分类的相似点,还是因为……世界上真有一条街叫童心街?
童心……
该不会,这条街上有幼儿园或小学?!
李纯看向比常规款要小一圈的汉堡片,若有所思。
不管了,有没有总会轮到的。
女孩压下思绪,从仓库和冰柜里整理出几份便于做熟和加工的食材,搬到店外的空地放好。店铺前面空地大小和昨天一样,但是地上的脚印、垃圾等等却不完全相同,她为了实验丢来的东西也没看见,一切就像意识空间第一次出现,只是店铺不同。
店铺会刷新,放在空地上的东西会跟着刷新吗?
李纯决定今天实验这个。
准备离开时,李纯又想起什么,拿起不锈钢盆,打包了好些茶叶蛋一起带出来。
反正明天就消失,吃不完的别浪费了,卖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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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尚未天亮,勤勉的农村人已经起床干活,城里人习惯定点工作,不用值班的或许还在睡觉。病房里陪护的家属们有觉浅的出来洗漱。
钱奶奶打着哈欠打水。早起好,不用排队,高峰期挤死人,还有很多病人动作慢不讲卫生,每天水房总要吵几架。
她家老钱不是什么大毛病,回家吃药也行,但是子女不放心,让多住两天院。老两口住在医院不用做事省心是省心,就是无聊得很。
医院食堂第一考虑病人需求,饮食清淡,她嘴都快淡出鸟了。
正叹气呢,却闻到前面有一股异香传来,那是热腾腾的食物香味。钱奶奶来了兴趣,几步走近,见到一个打石膏的小姑娘,旁边座位上放着一盆还冒热气的蛋。
钱奶奶主动道:“呦,你是哪个病房的?这么早就起了?”
“我来拿早餐。”女孩勾唇想笑一笑,但是肌肉一动就牵动了脸上脖子上细碎的小伤口,只好放缓声音说:“没想到家里送来这么多茶叶蛋,太重了,我一只手不方便。”
“茶叶蛋?”
谁家这么奢侈用茶叶煮蛋?
看小姑娘的穿着也不像有钱人呐。
钱奶奶有点疑惑,却不刨根问底,反而略带兴奋地压低声音,“就你自己吃?吃不完吧?”
这可有一盆,至少20个。
“不是我一人吃,多余的要送给医生和护士姐姐的。”
原来是“送礼”啊。
她失望地啊一声,求人办事或表示感谢的礼物一般哪会再转手呢。
李纯却比她更失望,“可是医生不收我的……”
钱奶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道:“也是,要是被有心人看见,一个举报,咱就是好心感谢也说不清了。”
虽然“四.人.帮”已经粉碎,听说全国都有开展拨乱反正,可那十年的阴影不是说消除就消除的,小心些不为过。
李纯拿起一个蛋递过去,“送不出去也吃不完,奶奶你拿一个尝尝吧。”
“诶呦,我哪能占你的便宜。”钱奶奶嘴上推拒,手上却诚实接过来,一靠近,那股浓浓的卤香更加缠人,不是普通水煮蛋可比的。
李纯笑眯眯道:“我和您有缘,一个蛋而已,奶奶不嫌拿不出手就行。”
“这还叫拿不出手?”钱奶奶觉得小女孩说话真好听,也直接道:“那我就尝尝,好吃的话……我绝对不白吃你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弱至气音,但下一秒,蛋一入口,她没忍住惊呼一声,热乎乎的蛋被卤水浸泡入味,咸香多汁,带点茶叶的清香,非常特别。
钱奶奶一个蛋下肚,回味的咂咂嘴,“我还是第一回吃茶叶蛋,这可真香啊,那些医生真不识货。小妹子,这么多蛋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定个价卖些给我怎么样?”
“您要买我的蛋?”
李纯露出一幅思考的模样,等钱奶奶着急起来,才说:“行,这样我也省事。供销社收鸡蛋是7分一个,我这加了料做的……1毛1个,5毛6个,怎么样?”
钱奶奶痛快点头,“好,我全要了。”
鸡蛋总共22个,钱奶奶吃了一个,剩下21个李纯按20个算一块七毛钱。钱奶奶拿来饭盆,两人迅速交接完就分开。
天亮了,医院的人应该多起来了。
加上之前剩下的一毛五,李纯现在共有一块八毛五的“巨款”,堪堪摸到国营饭店荤菜的门槛——不算粮票的话。
从李纯拿出茶叶蛋到脱手,总共花费十几分钟。也是她运气好,第一个就遇见大方识货,不斤斤计较还全包的客人,打包卖虽说利润少一点,但省事,不用她拖着病躯到处跑和人扯皮。
反正是白来的钱,怎么都没有自己身体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