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风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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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长，我家静静还没回来，我来借个自行车，去接她。”下麦桥生产队，一个健壮的男人顶着雨跑进大队长的家门。
“车还没到吗？”大队长从抽屉拿出怀表看看时间，“都六点多了，按说不应该啊……”
大队长媳妇道：“是不是开会耽搁了，住县里了？”
沈庆丰摇头，笃定道：“她不会的，就算住，也一定会打电话回来说。”
下麦桥大队这两年账上结余多，经全队同意，不仅添置一架二手手扶拖拉机，还拉了电话线。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回不来家为啥不提前通知？
大队长也意识到蹊跷，“你别急。冒雨赶路太危险了，我先给公社打个电话问问。”
结果一问才知道，会议三点钟结束，和白静同去的公社干部们早到家了，还有人就在车上和白静告的别，怎么可能突然失去踪迹呢？
沈庆丰捏紧拳头，“一定出事了！大队长，借我用一下拖拉机，我去喊黑蛋！”
黑蛋是他们大队选出来送去学习驾驶拖拉机的拖拉机手，除他之外，队里没人会开拖拉机。
大队长连连点头，白静为他们大队做出很多贡献，可千万不要出事。
谁知黑蛋还没来，从外面跑进来一个湿淋淋的小孩，却是村口那家人的孩子，一进门就大声道：“队长爷爷，长岭大队有人来了，他们发现山洪爆发了，要打电话！”
“山洪？！”
大队长手一抖，连忙让人过来。
沈庆丰回来时，正撞见大队部里乱作一团。
长岭大队来了两个壮小伙，惊魂未定道：“我们正吃晚饭呢，就听到山那边轰一声，跟炸了一样，我跑去山顶看了看，天太黑太远看不大清楚，但是小石山那块秃了一片，路都找不着了。阿公说是有山洪，让我们来打电话通知公社。”
“泥石流！”
沈庆丰一听，立刻意识到不好，他强压下砰砰乱跳的心脏，对大队长道：“快打电话，我和黑蛋先去救人。”
他问都不问泥石流爆发有没有伤人，按照时间推算，只怕白静坐的那辆车恰好就在附近，最好的情况是路被堵住回不来，最坏的情况……
沈庆丰抓着黑蛋，带着几个年轻人，风一样开走了。
小石山发生山洪，很有可能掩埋一车人的消息传达到公社，又惊动县里，附近的西山部队闻声出动，三辆军车急速赶往事发地点。
“快！找人！”
多方人员一到，顺着车辙，发现车辆踪迹已经消失在一片泥泞中，火速开启救援行动。
一夜忙碌。
车辆残骸在另一座山的山沟里被找到时，已经彻底散架，里面拖出来的尸体大多都不全。有家人没回来的社员们昨夜听闻消息赶到现场，见到尸首，瘫坐在泥里崩溃嚎啕。
所有人彻夜未眠，公社干部红着眼睛与部队统计伤亡情况。
按照车站反馈的消息，小客车上加上司机共十八人，年龄最大的63岁，最小的5岁，十一死七伤。
除了一个被人护住的，所有逃过死亡只受伤的乘客都是在车辆翻滚时就被甩出窗外的人。其中一人倒霉，正好撞到石头摔成重伤，其余五人都算轻伤。
李纯被人救起时，疼醒了过来，她微微睁开眼，目之所及皆是晃眼的绿色，离她最近的那抹绿色好像有点不同……
一双温暖而粗糙的大手拂上她的脖子，惊喜欢呼，“这有一个活的，快来人，她还活着！”
有人匆忙跑来，想接过她，女孩不知为何，明明想说话却张不开嘴，唯有一根手指勾住抱着她的人的衣领。
那人发现这点轻微的力道，用手包住女孩的小手，温声道：“别怕，孩子，你得救了。别怕，医生就在这，等你醒来，就回家了。”
我……得救了？
太好了。
李纯放心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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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眼前一片雾蒙蒙，李纯反应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此时应该在医院。
但医院怎么会是这样子……难不成她失明了？！
女孩一惊，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眼睛，才突然发现感受不到自己的肢体。
不对！
我的手呢？！
我怎么一点都不疼啊？因为打了麻药？
那也不至于——咦？我能转头？
李纯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家迷你店铺，卖凉皮凉面的小门店，就是大街上最常见的那种苍蝇小馆。不常见的是它坐落于一片灰色雾气中，上下四周包裹的都是李纯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茫茫灰雾，只有店铺檐下和前方大约三四米的空地还清晰可见。
“？？？”
李纯一脸问号。
试探性地向前走，不，她没有“身体”，应该说向前“飘”了几步，她靠近凉皮店，清楚看见绿色的墙砖、墙上贴的招牌、脏兮兮的污渍以及一块写了“童心街1号”的蓝色金属挂牌。
童心街？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她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啊。
总不能又穿越了吧？
李纯打量一番周围环境，再结合自己的状态，默默思考一会，冒出一个猜测——或许这里不是现实？
要知道在她昏迷前，虽然受了伤，但还是一个四肢健全的人。
她想了想，闭眼仔细感受起来。她有两只手两只脚，此刻应该跟她的身体好好躺着，她的手指有点短，但很完整，也很健康，可以动一动……
“真的感受到了！”
李纯这次明显发现自己左手食指在动，右手背有点凉凉的。随之而来的，是全身仿佛被碾压一般的痛楚，直教人想满地打滚。
因为疼痛，李纯的思绪更精神，她连忙停止想象，放缓呼吸，慢慢才又失去对身体的感知。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这里真是一个精神世界——她的金手指终于出现了吗？！
李纯有点兴奋地迈入凉皮店。
店铺很小很乱，有种正在营业，但老板和顾客一瞬间同时消失的既视感。
她左右转转，发现这里很像前世见过的，以实景录入的3D地图，很多博物馆或房产中介会做这类图放在官网上供游客参观。
当然，这种模式更普遍存在于某些单机游戏里。
因为是“实景录入”，所以细节都非常真实，远超游戏建模给人的真实感，但李纯前进后退的方式，以及一动就转换视角，还能放大缩小的变化，又和游戏差不多。
李纯试试“伸手”抓握，哇，还真能直接取用物品呢，好高级！
女孩干脆放大台面上的调料与食材，给自己拌了一份凉皮，多放醋不加香菜，动作很灵活，一点不受身体重伤的影响。
她挑起一筷子，摸索着往嘴里塞——她真的很饿很饿，也不知道对准嘴巴没有，反正嘴里有了实物感，嚼一嚼下肚，感受食物从喉咙划过，稳稳落入胃里，李纯竟久违地有点感动。
咳，就是咸了点。
给个75分吧，多5分不怕自己骄傲。
狼吞虎咽干完一大碗凉皮，李纯开始总结感受。
因为是在类似精神世界的空间，她没有实体，但有视觉味觉嗅觉和触觉，可以进食，有饱腹感，饱腹感能不能与身体同步等下再看。
关键是，这里只有一家凉皮店吗？
童心街1号是哪里？有1号，会有2号、3号其他号吗？
凉皮店的东西能不能带出去？外面的东西又能不能带进来？
凉皮店的开启机制是什么？
它会永远存在还是有时间限制呢？
……
李纯长出了更多问号，她来到店铺前面的空地，打算研究一下外面的雾气。
脚穿不进，手摸不着。
雾气就像结界，把凉皮店严密圈在中心，也像游戏建模的空间，只有雾气范围内可以自由行动，出去就是穿模。
她捡起地上一根当垃圾丢掉的一次性筷子，丢进雾中，筷子倒确实穿过去了，却迟迟没有落地声，也没有其他动静，仿佛就此神秘消失。
……难道卡住了？
女孩歪头，又去凉皮店捡了两个金属的锅盖，分别从不同方向的灰雾丢去，锅盖被雾吞没，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静悄悄的，无波无动，无知无觉。
她凝视着灰雾，灰雾也“凝视”着她。
“……”
李纯直勾勾看向“天空”，突然觉得这片空间更像是龙卷风的风眼，风暴过后，唯独风眼暂时安全，若不跟着风眼行动，就会卷入无边乱流之中。
她打了个寒颤，萌生退意。还是先回到身体吧，再痛也得回的，不可能永远留在精神世界——那不成植物人了吗？
“嘶——”
身下是软软的床铺，李纯掀开眼，又很快因为痛楚而闭上，以免生理盐水控制不住流出。她咬紧牙花了一段时间，才算适应这股痛感，缓缓睁眼。
这里是医院。
病房里很安静，一间病房有五张床位，不知为何，现在只躺了她一个人。左手打了厚厚的石膏，也是痛苦最严重的地方，其次是胸腹和背部，右手吊着水，一滴一滴往里输液。
其他人呢？
总不会只有她一人生还吧？
正想着，门被推开，来人没有第一时间进来，反而在门口站了片刻，似乎在观察里面的情况。因为角度原因，李纯只能看到对方的下半身，破旧暗沉的长裤，脚下皮草鞋脏兮兮的，看起来很眼熟……
出于这点，当那人往里走时，李纯顺势阖眼装睡。
脚步慢慢靠近，带有明显的沉重喘息声，有人站在她的床边，不知用怎样的眼神和表情盯着她，恨恨的，每一个字都能呕出血来，“都是因！为！你！”
一出声，李纯就知道，这是李老太太。
听她这个语气，李家人——
“你就是个扫把星，我早知道的，从十几年前就知道，生下来就被父母丢弃的灾星！你怎么来了我家？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好好的儿子孙子根本不会死！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她激动非常，猛地扑到床上抓住李纯的手——还好是右手，力气大到李纯下意识想反抗，又绷紧身体忍下来。她倒要看看，失去王芬这个充当坏人的挡箭牌，李家最爱和稀泥的老婆子到底藏着什么嘴脸——
“为什么！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啊！！！”
“畜生！狗.日.的孽种！生下来就该把你丢尿桶溺死！”
“我可怜的文根，我的二民啊！都是她害惨了你们，丢下我老婆子可怎么办啊，大民不做人，他不是个好东西，丢下我老婆子怎么办啊！我怎么活啊……”
“天杀的老头子，你倒是走的早，下去找小老婆享福去了吧！是不是你，对，就是你下面日子好过，把儿子孙子全叫过去，留下我苦命的老婆子，吃土吃糠，不成人啊！”
“老天爷啊，怎么得了啊……”
“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你死了，我儿子才能活过来。”李老婆子的语气渐渐疯魔，胡言乱语，“不，不能死，你得活着，活着赎罪，为我李家当牛做马，偿还你的罪孽！”
老人的面容纹路壑壑，竟显出恶鬼的模样，“我要活着，我要比他们都命长，等我死的时候，再送你下地狱！”
……赎罪？
你怕是不知道你孙子对我做过的事吧。
算计在先，谋害在后，次次都是奔着她的命去，得到这样的结局都算他运气好！
但凡她决心报复，李文根绝不可能走得这样“潇洒”。
李纯心内冷笑几声，就你个老太婆，带我下地狱？有本事你试试看！
大概李老太太后来发出的动静太大，有护士匆匆推门进来，“干什么呢？病房里不准吵闹。”
老太太背影一僵，松开手，嘶哑着哭：“我家太惨了啊……”
护士顿了顿，温声道：“你是李纯的家属吧？放心，李纯左手骨折，右下腹肋骨轻微骨裂，其余都是软组织挫伤，轻伤而已，孩子年纪小，好好养养，很快就能恢复过来。救回来的人里有人现在还在手术室里没出来呢，你家孩子福大命大，多的是后福。”
后福？小畜生也配？！
那是偷了她儿子孙子的！
老太太磨牙，“是……是，但是，我家穷啊，这一下去了3个，我都恨不得跟着去了，留下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日子怎么过啊！护士，医药费听说很贵吧，我家真负担不起，要不出院——”
护士笑笑，“没事，这次事故太严重，县里领导发话，全力救治幸存者，后面再补助医药费。我这有单子的，你可以找个认字的帮你看看。”
这是近两年蓝石公社发生的影响最大的事故，县里下达指示，为所有在医院救治的伤员提供药物支援和费用补助，对死者家属给予补偿和关怀，还有领导下来亲自探望，事后处理很到位。
闻言，李婆子面上的表情变得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复杂得很。
护士理解为惊喜，道：“要相信.党.的领导，不会放弃任何一位群众。咱们人民医院技术环境都顶尖，你安心吧。”
李老太大悲过后，气得头疼欲裂。
我操的哪门子心，还安心。
该帮助的时候不帮，不该帮的时候咔咔乱帮！
护士热心地说：“你要是一时付不起医药费，可以让大队帮着垫付，后续县里会根据流程直接下发补助，不用担心还不上，大队肯定乐意帮忙——哎呀，你醒了？”
却是李纯适时睁眼。
她都怕再不“醒来”，把李婆子气个好歹，到时还要她一个病号反过来照顾。
李老太太阴森森地盯着李纯，不说话。
李纯一幅刚醒来痛得不行的样子，也顾不上开口。
护士约莫被特意嘱咐过，一开始就表现得很贴心，这会见病人醒了，自己赶忙去找医生检查，还叫走李老太太，让她带着病历本为病人去食堂打饭——县里补助，免费的。
再生气心痛也不能放着免费的饭不吃，老人立即跟着走了。
门一开一关，病房里安静下来。
李纯扯扯嘴角，刚刚装昏迷的功夫，她成功回到凉皮店那个空间。看来，掌握意识空间开启的方法需要闭眼，只要她合眼超过一定时间，且主体意识想进去，就可以进入——不然眨一次眼进一次，她的脑袋会爆炸吧？
而且，她发现在空间里并不影响她的身体接收外界信息，她还是可以听见护士与李婆子的对话，不过音量降低了些，像隔了层玻璃。
这是好消息。
至少不用担心无知无觉被人暗算了。
女孩深吸一口气，趁着病房无人的机会，连忙实验起自己的“金手指”，这可关系着她安身立命。
首先是胃部，李纯仔细感受片刻，确定没有饥饿感，但也没有明显的饱腹感。她推测，意识与身体共感，吃下的食物大概也能真正填饱肚子，不过可能有些损耗。
比如意识里吃完一大碗凉皮，现实的感觉也就半碗的样子？这个比例以及原理她想不明白，需要未来进一步实验。
然后……
她闭眼心念一动，选择一根筷子出现在右手，右手便有了异物感，再一命令，筷子又回到“空间”中，且与她拿取时的位置一模一样。
太棒了！可以带东西出来！
李纯弯起嘴角，小酒窝若隐若现。
那么，放东西进去呢？
她略显僵硬地抬起右手，在床上摸一摸，什么都摸不到，便忍着牵动伤口的剧痛，从头上找到麻花辫，花了些力气扯下头绳。这一系列动作尽管不大，也很伤人，她脸上都有了汗意。
头绳消失于女孩手中，瞬间出现在凉皮店的空地上。
李纯顿时明白，同样是放东西进去，放原本从里面拿的和不属于“空间”的东西，出现位置会有不同。
这么说，其实凉皮店外那几平米的空地才算她真正的“空间”？
假设，有一天凉皮店消失了，她存放在空地上的东西会跟着消失吗？
李纯解决了一些疑问，很快又冒出新的疑问。
这个“意识空间”的存在来的很突然，不像小说里很多主角从随身玉佩、手镯等开启，也没有“系统”指引，完全凭空而生，不需要媒介。
这种“金手指”的好处是被人发现的概率很低，坏处就是你根本摸不清它的稳定性如何。
会不会忽然某一天你就失去了它，正如你开启它。
会不会悄无声息之间，你就需要为“命运的馈赠”而付出百倍十倍的价格。
所以……要放弃使用吗？
咋可能。
能让她摆脱饥饿的东西就是好东西！
吃饱一天算一天。
无论如何，现在拥有这个“空间”，她便有了底气和安全感，为自己经营新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04 风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