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6 合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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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纯说上学会自己负责学费，李老太一时都不知道该骂她吹牛，还是该盼她真有大本事，也能帮上孙子孙女。
她摆摆手，“……过会我去和小队长说。“
意思是接受李纯的安排了。
女孩笑笑，起身去叫弟弟妹妹开饭。
早餐是简单的蒸红薯，加一盘腌菜，这一次，全家面前的分量相差无几。
李文生昨天没睡好，此时都忘了发表意见，还没吃几口，门外就传来小伙伴的呼喊，男孩匆忙抄起书包往外冲。
老太太不放心地跟在后面连声嘱咐。
李文文偷偷塞了一口哥哥没吃完的早饭，也想出去和朋友玩。
“你留在家，帮阿奶干活。我出去有事。“李纯随口道：”我中午应该不回来吃饭。“
“……哦。“
李文文不敢反对，鼓鼓腮帮子应下了。
背上草筐，临出门前，李纯回头道：“干活好好干，回来给你带糖吃。“
李文文双眼一亮，拼命点头。
她最喜欢干活了！
李纯走出家门，回忆片刻，没想起周大娘家在哪儿，只好去大队部前的空地瞄一眼，果然在妇女堆里发现了周大娘。
“呦，二妹啊？”李大伯母也在人群里，招手道：“这么大早背着筐做什么？你手废了还能割草啊？”
又来了，昨天打包那么多剩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是的，昨天李家的葬礼李大伯家作为血缘最近的亲人当然来帮忙了，李大伯忙着转圈喝酒，李大伯母干活见不着人，吃席却饿死鬼投胎一样，宾客都没下桌就恨不能端碗打包，真没眼看。
李纯想翻白眼，面上还是微笑着说：“没，我找周婶子呢。”
周大娘正纳鞋底，听二妹跟她打听常家的具体地址，说常爷爷帮过她要去感谢一下，周大娘热情告知，这才踏上前往周家坳大队的路。
周家坳比下麦桥远一点，步行大约要一个多小时，李纯身上带伤，还要走得更慢。
她倒也不期待偶遇乡亲的牛车驴车蹭一段路，毕竟就这路况，就那板车，大概率走路还更平稳安全。
走了一会，她在石头上坐下休息，其实回到意识空间拆了一桶方便面。小卖部没有热水，但有水有电，李纯就用之前收的热水壶烧热水泡面。
方便面这东西吃多容易腻，好久不吃又想。
不过，重调料的口味才能最快速度让人忘记早饭的寡淡。
李纯填饱肚子，继续上路。
顾忌伤口，李纯足足在路上消磨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周家坳大队。她用相同的借口应付了农村爱管闲事的婆婆妈妈们，在一众忌惮、嫌弃、不赞同的目光中找到了常家。
为什么是常家呢？
李纯曾反复考虑过合作的人选。
那次医院里的偶遇给李纯留下深刻的印象，按照她得到的信息，这个名叫常青的少年亲缘浅薄，凶名在外，属于一般人听说都要摇头的人。但在她眼里，“凶”意味着胆大不怕事，“亲缘浅”意味着家庭关系简单，暴露风险低，“名声差”意味着他难有退路。
再加上医院里他对于报恩一事表现出来的谨慎，表明不是个眼皮子浅，会被好处冲昏头脑的人，重视亲情，人品暂时看起来没有大问题，表面看着酷其实还会因为掌声而羞涩（？），正是短时间内，最符合她期望的人选。
按照大娘们的说法，常家的孙子身强体壮，13岁就能拿满工分，只是近两年很少下地，每天不知道上哪鬼混。
这个时间人应该在家吧？
李纯抬头，确认院子里那棵树符合周大娘说的“常大爷早年亲手种下，几十年的老桂树，每逢开花飘香十里”的场景，敲响木门。
“砰砰砰。”
“谁？”
门内很快有人走近，那张不耐烦的黑脸一出现，附近原本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妇女们跑了个干净。常青目光下移，对上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挑眉道：“有事？”
看来还记得她是谁。
李纯笑弯眼睛，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李纯，家住前进大队，我们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白帮的，能让我进去说吗？”
只见过一面就说请他帮忙，难道不知道他的名声吗？大队的人没跟她说？
他看着女孩的笑容，想起医院里她清楚描述出爷爷的模样，那个女人就非说爷爷是她的救命恩人，昨天还有干事来送奖品。
一点奖品他当然看不上，不过爷爷或许会高兴吧……这么想着，他侧了侧身。
女孩心情愉悦地进门，惊掉好些暗中观察的人下巴。
甫一进门，碎花满地，馥郁的桂花香浓到李纯没忍住打个喷嚏，她把草框放在树下的石桌上，单手不太好操作，常青随手托了一把。
“谢谢。”李纯坐在木椅上仰头冲他一笑，一幅乖巧小妹妹的形象。
常青一顿，见女孩额头有汗，转身去厨房倒了碗水放在桌上，语气平淡，“找我什么事？”
“你这没人偷听吧？”李纯不答反问。
“没有。”
常青懒洋洋地看了眼墙，自从他把翻墙行窃的小偷打断手脚后，再没人敢无事靠近他家。
李纯点点头，“是这样的，我手中有一批稀罕的货物，我受伤不方便，所以想请你帮忙出手，利润我们四六分。”
四六分，对于一个只负责售卖的中间人，报酬很高了。
之所以提出这样的分配方式，自然是因为她知道这年代投机倒把的危险性，说把脑袋栓裤腰上赚钱也不为过，人家担了大风险，她可以接受退让一步。
更重要的是她的金手指并不稳定，可能有期限，时间很紧任务很重，她希望通过高回报的方式拴住这个合伙人，帮她快速积累资本。
当然，她也做好了对方不答应或者半路翻脸不认人的准备，只是她认为发生概率偏低，毕竟以她观察，常青现在应该挺穷的，缺乏来钱的路子，她提出的合作可谓是互利互惠——整个县城，绝对找不到货源比她更新奇更充足的人。
找他做生意？
常青以为自己听错了，见小姑娘一幅自信的模样，他差点没笑出声，压低声音做凶狠状，“你才几岁，哪里来的货物？胆子大到敢溜我玩，不怕我揍你？”
不相信是正常的。
她早想过了。
女孩很淡定，忽而道：“你知道前进大队的李家吗？我是他们家从下乡后返城的知青那儿收养的女孩。”
“……”
一句话，让常青的气势一滞。
“他们拿着抚养费，却不好好对待我，车祸前还在商量把我卖给残疾人做童养媳换钱。”女孩神情平静，根本不像在卖惨，“我偷听到这事后，才想法子打听到自己的身世。”
“……关我什么事？”
常青拧眉，她说这些干嘛？难道想让他安慰她？让他心软？
打错主意了吧。
女孩自顾自道：“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我养父母和大哥都死了，我受伤入院。但我不死心，于是搞到地址给我生身父母写信。”
啧。
常青想让女孩别来他家说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又莫名其妙有些好奇故事的结果。
“他们没有人回信，更没人来。”
李纯嘲讽一笑，“但是有一位自称我母亲朋友的叔叔拿着信来看我，说他出差路过五华县，又知道我的事，顺路看望我，给我塞了点钱，叫我有事就联系他。”
……母亲本人没来，朋友却来了，还是男的？
看到常青打结的眉毛，李纯耸耸肩，“我也很惊讶，甚至觉得他是骗子，尽管我并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骗的。后来他在我追问下说了实话，他是我母亲早年的爱慕者，可惜两人因为重重意外错过了，他偶然知道我的存在后，非常不赞同我母亲的做法，却也无可奈何。直到我母亲把信交给他，他便借着出差之便来这里找我，想尽绵薄之力。”
常青呵呵冷笑。
自己生的孩子自己不想管，却丢给一个早年的爱慕者管？
那人可真是纯纯大冤种了。
城里人真不一般，傻子都格外傻。
李纯抬头望向繁茂的绿叶，“他叫风……封岩，我向封叔叔打听了很多事，知道他在外事局工作，负责贸易往来的事务，认识很多的人和渠道，甚至与外国商人也有交情，我就明白，机会来了。”
说到这，常青隐隐有了预感。
他眼见女孩的眼睛里霎时充满光彩，明媚动人。
“你应该能理解的吧？就算封叔叔是好心人，能接济我一点钱财又怎么样？救急不救穷，他不可能接济我一辈子。比钱更重要的是赚钱的能力，人能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常青缓缓挺直腰背，神情肃然。
“所以我与封叔叔做好约定，不需要他给钱，但是请他允许我偶尔从他那拿点货物。他在外事局工作多年，手中来往的商路这么多，交易做到国外，货物多如繁星，他们职员自己都经常夹带私货或者低价截留一些物资。”
李纯看着常青的眼睛，认真道：“我不贪多。封叔叔定期把商品清单写信告知，我挑选一部分通知他，他会想办法找人给我运一点过来，如此我就有了物资在手，自用或者谋生皆可。”
“他……答应了？”
女孩点头。
那位封干事居然真的答应了？
不管他们私底下“以权谋私”做了什么，这都是内部的事，利益相关，所有人自会做好心理准备和保密措施——可这一切与一个故交的孩子有什么关系？人家凭什么拿出这么多筹码帮她？
仅仅因为同情或怜悯？
他想不出理由，但更想不出李纯骗他的动机。
而且……
这是一个农村小姑娘该有的智慧吗？
常青久久不说话，为女孩话音里的内容心惊，更感叹于她的胆大与清醒，还有那份坦然与……信任。
半晌，他笑出了声，“为什么选择我？”
若是不愿意让亏待她的李家人占便宜他能理解，但这么多人，为何独独看中坏名声的他？
“因为你够狠，有底线，敢想敢做。”李纯没有煽情，有话直说，“你的处境和我一样，家里穷得扣脚，家外豺狼眈眈，咱们都是没有退路的人，不为自己拼一把，都不知道明天的太阳往哪升。所以我来找你——”
“合作吧，常青。”
小姑娘满眼真诚地与他对视。
少年看着那双眼，缓慢道：“……你相信我能行？”
“我不知道。”
常青噎住，怎么能说不知道，求人也不会说点好话听，他还等着小丫头多夸两句呢。
“所以我不会一下给你很多货，咱们先进行一次试探性合作，双方都满意了，再保持下去。合作一次算一次的钱，你我都放心。”
李纯学着他挑眉，“我知道投机倒把风险大，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尽量避免被抓。万一真被抓了——供出我我也不会认的，没有证据革委会都拿我没办法，你做好心理准备。”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话有几分真假，只要不人赃俱获，谁能找到证据？
常青嗤笑一声。
他会怕？
又不是没闯过黑市。
他爷爷去世前一直希望他能参军。父亲在部队留有人脉，西山部队陆叔叔一家就很照顾他，可他个人并不愿意，他很敬佩保家卫国的英雄子弟兵，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决心。
他去陆叔叔家做客时了解过，当兵的日子枯燥而乏味，一旦穿上军装，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运气好升个小官继续奔赴更大的战场，一眼能看到底，不说无聊吧，反正和他想要的新鲜感相去甚远。
做生意就不一样了，在革.委.会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多刺激啊。
常青没对女孩说“供出她”的话发表意见，拿出成绩前谈这个有自大的嫌疑，只道：“考验我？可以，东西拿来我看看。”
背这么大个筐，想来早有准备吧。
李纯探手从筐里拿出一个黑布包，里面有二十来本练习本，因为本子前后封面上都印刷了不能透露的信息，所以她把封面全扯了，只剩光滑平整的纸面，就这纸质，在现下的年代都算稀罕的。
本子有田字格、横格、金属线圈的空白本。
铅笔和水性笔上的条形码她暂时没办法去除，卖不了，但是钢笔可以，还有金属的尺子套装。橡皮最多，各种形状的、半透明的、有颜色的、卡通的、带香的等等，应有尽有，可以想见对学生们的吸引力。
除此之外，还有网布做的文件袋与笔袋，李纯尽量挑选“简朴”的款式，放在常青眼里，却是从未见过的精美。
光这些东西，作为考验实在大手笔。
常青瞳孔深处闪过一抹精光，不用去黑市，随便哪个大点的学校都能卖光。
恰好李纯也这么想，她说：“第一次出手，我建议你别去黑市，人生地不熟，不好抢别人的生意，咱们直接找准消费群体，自由散卖。”
在医院逗留的几天不是白呆的，她有意无意吸收了很多县城的消息。
五华县总管18个公社，人口数十万，县城内设有食品厂、水泥厂、机械厂、纺织厂、酒厂、印刷厂等十几个国营厂，4家百货，连中有三个，职高两个。
县城人多，有固定的黑市每日开放，只是鱼龙混杂，很多东西来路不明，人流多，水深，分赃不均黑吃黑等事件屡见不鲜，还设有专门接待有钱有权的买家和卖家的“高端黑市”，不适合贸然闯入。
“李纯”对于公社的记忆相当淡薄，李纯没去过不了解，好在常青很熟，补充了蓝石公社的信息。
“蓝石公社有四大国营厂，三个供销社，一家医院，两所小学，一个连中。”
“公社的黑市规模不如县城大，流动性强，定期开放，只有圈子里的人能提前收到消息。会不会有黑市开放很大程度取决于当时风声紧不紧，或者有名的几位老大手中有没有合适的货物。”
李纯了然，大概公社里有钱人少，所以黑市流通性较低。
不过这些他们暂时都靠不上边。
两人商量一番商品的定价，本子8毛一本，钢笔没有品牌，便宜点，6元一支，尺子2元一套，橡皮按品相5毛到2块不等，文件袋和笔袋最贵，10元打底。
其他的李纯没意见，但对于文件袋和笔袋定价这么高有点迟疑，真能有人买单吗？
10块钱都能买一双小皮鞋了吧……
常青：“别小看学生，他们口袋里的钱有时候比精打细算的大人还多，为了面子，多少钱都舍得花。”
这李纯倒是相信，有些小孩子比大人更爱炫耀。
她顿了顿，又说：“卖的时候最好收钱，别收票。你想收也行，分账的时候我不要票，你按钱补给我就好。”
“为什么不要？”
常青一时不太明白，这年头票券可是购买力的资格证，多少人攥着钱买不到东西呢。
“我一个小孩子拿这么多票也不敢花。”
李纯哭笑不得，“没有合适的理由，票券在我手里就是废纸，倒不如钱，至少藏好了不用担心过期。”
票券确实重要，虽说改革开放了，很多地方直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才取消票证，有票更方便生活，可惜她碍于身份，换了也花不了。
好在有“风眼”，基本可以满足她自己的生活所需。
常青没说什么，爽快应下，“你需要票和我说。”
同常青的沟通比她预期的顺利，李纯松了口气，诚恳地事先声明：“我们两人合作，优点是物资品类丰富，花样新奇，甚至能搞到外国货，想要什么都有。缺点是商品量少，随时有可能断货，无法针对性囤积货物，毕竟封叔叔和我实际并没有太深的交集。我会努力和那边打好关系，争取保持更长久的合作，同时，因为对货源依赖性太强，我们得加快速度，争取在断货之前获得足够的收益。”
没办法，她家金手指随机性太强，她必须为这不一定靠谱的，未来某一日或许就消失的金手指打好补丁。
意识空间有可能消失，她却得在这里过一辈子，所以时间很重要。
前期有原始资本，后期才能掌握主动权。
女孩的话一阵见血。
常青都不敢相信一个11岁的农村女孩在果断抓住机会后，还能如此理智而完善地分析问题，简直聪明过了头——
先是发现不对立刻查明身世，有不甘心便写信询问，坦然接受结果，清醒地分析利弊，没有机遇还能创造机遇，抓住后又能辩证地对待它。
他仔细端详女孩片刻，确认她的眼中没有天降财富得而复失的愤懑与阴霾，反而一片冷静，不得不对李纯的好心态感到佩服。
换做今天之前，他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他会“佩服”一个小女孩。
有这样的合作伙伴，这个送上门的“合作”或许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常青表示理解，郑重道：“我会想办法关注其他人的进货渠道，还有统计最好卖最赚钱的商品，随时跟你沟通。”
语言很苍白，他会用行动证明，他不会令彼此失望，辜负她的信任。
两人就第一步计划达成一致。
李纯又探出小手，摸出第二个大布包。
一打开，里面的东西让常青再次摸不着头脑。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016 合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