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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 诈骗式保密 ...

  •   “咚。”
      自行车压飞小石子,车后座的人随之一震,捂住伤口一脸痛苦面具。
      道路条件实在太差,颠得人好想哭。
      女孩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乡间质朴的自然风景上。
      在医院四四方方的病房里关了这些天,看惯白墙水泥地,乍然走在蓝天白云之下,顿生心旷神怡之感,而秋天,便在人类忙忙碌碌,困守于眼前时,悄然到来了。
      “呼……”
      清风拂起发梢,带走呼吸间沉闷的情绪。自行车穿梭于林间小路,树荫摇晃,花香浮动。
      某些树叶早已告别夏日,迫不及待地向秋日打开怀抱——那些金色近处寻不到,非得走远了,走到高处,它们才会害羞地从树林边缘探出头,在风中伸展腰肢,柔软地荡来荡去。
      啊,是秋的样子。
      车辆渐渐远离树林,后座的女孩久久眺望。
      “我上次回来,听说你们家要停灵三天,商定今天抬棺下葬,赶得及的。”沈庆丰努力将车控制得平稳一点。
      李纯根本不在乎李家人的葬礼,但对于这个“借口”真的拖到今天才办,还是有点好奇。
      据说十年期间破四旧,不管喜事丧事都从简,取消了很多迷信习俗,有些地方席都不办的,李老婆子莫非有胆子“顶风作案”?
      “咱们这的风俗,没成年没成家的小孩早夭,一般不在屋里停灵上香,当天就可以出殡。”沈庆丰叹着气为她解惑,“但你奶死活不同意,舍不得你大哥孤零零,说要和你爹娘一起烧供入土,为这事和大队扯了几天皮。棺材和寿衣这些供材家家都提前备好,你家一下去了三个,你奶把自己的棺材都拿出来还是不够,临时去准备手忙脚乱的,办事就快不起来。你邻居一家等不及,说要先办,你家就又推迟了,一来二去,便拖到今天。”
      李纯嘴角一抽,好家伙,真不怕遗体臭了。
      合着出殡和头七直接一块办了呗。
      自行车慢悠悠的前行,直到日上三杆才到达前进大队。
      沈庆丰不放心李纯,说把她送到家门口,李纯不好拒绝,结果没到家门就被拦下。
      大队部前屋树下,一群妇女边做活边闲聊。
      一个婆婆扯着嗓子喊:“二妹?是二妹啊,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妇女们抬头一瞧,顿时叫嚷开来。
      “这男的谁啊?谁带二妹回来的,还骑自行车呢!”
      “二妹回来给你爹娘上香的吧。”
      “听李大民家的说你手坏了?哎呦呦,小姑娘家家的,这下怎么好说亲呐?”
      “二妹,春桃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她娘昨天下葬她知道不?听说春桃毁容了,脸上老大的疤,真的吗?”
      李六婆啐她们一口,大声说:“别理她们,二妹,回来就好好养伤。你奶他们今早上山了,还要点功夫,你妹在家呢,中午要办席,等会我们就去帮忙。快回去吧。”
      六婆是李家爷爷的堂妹,正经亲戚,一般时候都会向着李家人说话。
      “我知道了,谢谢六姑婆。”
      因为“李纯”一贯沉默寡言的形象,李纯只应了一句。
      她不知道,就是这一句话,在她离开后也引起妇女们的惊讶,“在医院住几天人都开朗了”、“看脸色不像残了啊”、“活着就是有福气”等等言论此起彼伏。
      一到家,推开木门,李纯礼貌邀请沈庆丰喝茶。等下家里办席,留下吃饭的话要给白包,沈庆丰和李家素日不识,犯不着。
      家里大人忙着办事,沈庆丰哪会让一个孩子招待自己,直接告辞离开了。
      土屋还是那座土屋。
      大概这几天忙得够呛,屋内肉眼可见凌乱很多,堂屋的地上还有烧过纸钱的痕迹,一地香灰。
      看来李婆子为了儿子孙子在地下“好过”点,真没少忙活。
      大队长居然不管?
      约莫李家太惨了,没忍心管吧……
      “李文文?”李纯四下看看,没找到人,算了。
      她摸摸怀里还没拆封的信,犹豫一瞬,转身掩上门,摸去李家父母的房间。
      趁家中无人,她想找找生身父母与李家通信往来的证据,不说威胁别人,至少整件事的内情要心中有数。
      农村穷,就算是最大的主卧,房里除了一张木架子床、一个衣柜、两个李母陪嫁的木箱子,连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李纯先检查床板和木箱,仔细翻过衣物被褥,一无所获之后,确定没有松动的砖块和地窖存在,再轻轻敲打衣柜,寻找暗格。
      就这么大地方,这么点东西,藏东西不好藏,找东西真是太好找。
      李纯很快发现衣柜底部有个可活动的木板,打开后里面黑漆漆的,霉味扑面而来,能摸到装粮食的麻布袋和几个木箱。
      略过粮食,李纯一一捞出木箱检查,当发现其中一个带锁的时候,李纯知道,就是它了。
      金属锁是老式的长锁,锈迹斑斑,钥匙房里没有,很有可能贴身存放……李纯皱眉,抱起木箱摇一摇,里面有轻微的碰撞声,应该不是很重的东西。
      女孩从空间拿出一把小刀尝试撬锁,想当然没成功。
      ——童心街的店铺她撬不开门,难道锁就能无师自通撬开了?
      无可奈何之下,李纯卡住盒子,完好的那只手抓住锁头上下左右疯狂甩动,一拽二拉三……
      啪嗒。
      锁开了。
      李纯:“……”
      人无语至极就会很想笑。
      打不开锁的时候,寄希望于暴力开解,真的用暴力弄开的时候,她又怀疑人生。
      难道李家夫妻自己也没钥匙,纯纯手动解锁?
      什么叫诈骗式保密。
      真的,有被劳动人民的“智慧”吓到。
      李纯边吐槽边打开箱子查看,里面用布包了一沓钱,粗略一看,大约有个十三五块,应该还是办丧事剩下的。
      除此之外,就是一堆鸡零狗碎,零星几张票券,以及厚厚一叠信。
      李纯快速翻看,所有来信基本都是两个地址,一个北方城市,一个省城。她按时间顺序抽取最早的几封和最厚的一封,麻利还原现场。
      信拿走她就不打算还,只要不动钱票,想必不认字的李婆子根本不会发现有人拿走了东西。
      头一回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李纯情绪还算稳定,手却有点哆嗦,额头冒汗。
      ——当然,也有可能是回来路上颠簸得疼的。
      回到阁楼自己四面透风的小窝后,她长长松了口气。
      绿树簌簌,远处隐有哭声传来,麻雀落在农家小院的墙头,吸引几声狗叫,主人呵斥一声,继续与邻居闲话,说吃席上什么礼。
      女孩冷静下来,认真读信。
      该商讨的条件在过继前已经商量好,陈知青去信与杨知青通过气,约定好每人每月给李家夫妻汇款2元做抚养费,除此之外非必要不联系,李家夫妻绝对不能向李纯透露她的身世。
      最早的信都是李家夫妻与两个知青讨价还价,想多要钱,发现行不通后开始找借口,这个月说李纯生病了,那个月说要给李纯做新衣服。杨知青大概生活条件好一点,偶尔会多汇一两块,陈知青的抚养费则一直不变,甚至有时候月末才给。到后来,两人被李家夫妻整烦了,断过几个月的钱,李家夫妻彻底老实,至此,信件断联多年。
      直到李纯到上学的年纪,他们才又通信,再之后联系寥寥。
      最厚的那个信封里就是多年累积的取款单,一张又一张,充分表明李家夫妻这些年收过的恩惠。
      李纯算了算,他们一年大概能得50元左右,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前进生产队背靠九石山,气温适宜,物产丰富,在大队长李得山的带领下,每年年终分红扣除粮油柴草、茶叶、猪肉、鲜鱼、水果、山货、票券等福利支出,一工分大约价值0.35—0.5元左右。生产队社员们辛苦一整年,发完口粮后每人也就结余二三十来块钱吧,这还得是家里壮劳力充足且粮食丰收或有副业,生产队正盈利的情况下才能达到。
      一人二三十块,一户人家六七口人才有百来块钱。
      这些钱,要满足农村人一年的红白大事、看病吃药、盐糖酱料、人情往来、日常家用、布料针线、修补房屋等等需求。
      灾荒年间,就算家里工分不少,大队可能人头粮都发不够,最后倒欠社员钱。
      50块,足够李家一家人过上吃喝不愁的生活。
      怪不得李老婆子不上工,李家就夫妻两个劳力,加上李纯算半个,居然也供出个高中生。
      大队长家都差点没供上。
      但好处拿了,“李纯”这些年又过得什么日子呢?
      那两个抛下孩子的人未必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受苦,他们花钱并不花在养孩子,而是花在李家夫妻“闭嘴”,花在别让拖油瓶跑去破坏他们的新生活。
      从取款单上的单位和地址;从回信的简单几句话,李纯读出了数不清的傲慢,是父母对于幼儿的轻视;是城里人对于乡下人的不屑;是‘富足’对于‘贫困’的施舍。
      他们笃定几个乡下农民无法带来太大麻烦,哪怕真有一天李家带着李纯找上门,他们也能轻飘飘地丢出汇款单——抚养费按时给,李纯过得不好全赖养父母没良心,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女孩冷笑连连,打开最新的两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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