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夜鸣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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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少恭缓步行至青玉坛上层。相较于下层绿树茵茵，春色明朗，这上层夜风拂面，萤虫戚戚鸣叫，也别有一番风致。他踩着脚下深深浅浅的草叶，路旁一名弟子俯首行礼，他只将目光向那人扫一眼，便继续向前行去。
行得不多时，他身前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忽然传出沙沙的声音。
“……是谁？”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矮树又晃了几下，一个蓝色的身影“倏”地一下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看清来人，表情立时缓和许多，轻轻摇头，微笑说道：“晴雪姑娘，怎么不去睡觉？却跑来此处？”
“啊，是少恭啊。”风晴雪举起手中一个小瓶子，朝他晃了晃，“我睡醒啦，就出来走走。我听到这儿有小虫子的叫声，叫的可好听，就想抓来养在瓶子里，每天带在身上，那不是可以到哪儿都听到这种声音了？”
欧阳少恭微微一愣：“那几日在安陆，在下见晴雪时常摆弄这些瓶瓶罐罐，莫非……”
“那些啊，都是我在各地抓的小虫子，有跳蚤，有蛐蛐……”
“……咳，晴雪果然不同于寻常女子，实在……”
“嗯？什么……对了！”风晴雪突然想起来什么，“苏苏他，醒了没有？”
欧阳少恭闭上眼，摇了摇头：“百里少侠还未清醒。他伤势沉重，或许得几日之后才会苏醒，这几日我会让门内弟子日夜守护，晴雪大可放心。”
“唔……”风晴雪想了想，“原来是这样。那我继续去抓虫子啦！”她一转身，又想钻进那矮树丛里。
“晴雪留步，”欧阳少恭脚步微移，已来到风晴雪身后，“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晴雪……可否为在下解惑？”
“什么事？”她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欧阳少恭。
“方才……在那居室之中，晴雪曾说出青玉坛并无昼夜之分一事。”
“难道……我说的不对？”风晴雪吃了一惊。
“啊，晴雪不必担忧，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青玉坛上下两层，一为永昼，一为永夜。只是……不知晴雪姑娘是从何处得知此事？”
“这个，是尹大哥告诉我的。咦……经你这么一问，不知道尹大哥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唔，一定是尹大哥他平日行走江湖，见多识广。”
“……原来如此，”欧阳少恭声音低了下去。
风晴雪好奇地侧过脑袋看着他，只觉得他神色之中似乎有些失望。
“对了，”欧阳少恭从袖中拿出一只翠绿色的小瓶，“听元勿说，晴雪姑娘今日同雷严等人相斗，也受了些伤，这儿有些伤药，晴雪可拿去服用。”
“好呀。”
风晴雪伸出手，刚想接过那瓶子，忽然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手不由得一颤。
那小瓶从两人的手间滑落在地，骤然爆裂开来，发出清脆的破裂声，药丸滚了一地。
“啊，这……”她慌忙蹲下身子，便要去捡拾那瓶子的碎片。
“瓶子碎了便碎了，”欧阳少恭伸手，拦住风晴雪，“这伤药也不算珍贵，待我再去取些便是。”
“不……不用了，”风晴雪显得有些惊慌，她边摆手边往后退去，“我的伤没什么的，少恭……不必担心了。”
她朝欧阳少恭笑了笑，不知怎地，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我，我要再去抓些虫子咯，少恭你……你也快去睡觉吧！”她一转身，“骨碌”一下，便钻回那灌木丛里去了。
欧阳少恭站在原地，静立半晌。
“……那在下就不打扰晴雪雅兴了。”
他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百里屠苏在昏迷之中，时而如置身炼狱火海，时而如堕冰冷寒潭，苦苦煎熬了不知多少时辰。每每到了那走火入魔之际，却总有一股内力不知从何而来，将他体内四处游走的真气安复平定下来。
他昏睡得久了，难免口干舌燥，不过多时，便觉得有人给他喂下茶水。
饮过茶水后，他心中渐渐清明，隐约想起似乎有什么极为要紧之事，再不能安心沉睡，便挣扎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朦胧，直缓了许久才清晰起来。他艰难地向四下望了望，认出这儿似乎是青玉坛内的一间居室。
青玉坛……雷严……寂桐！
前日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中只留下了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饶是如此，想到寂桐，他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挣扎着爬起身来。
红玉原本坐在屋内的一张桌旁。她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连忙跑到床边。
“百里公子你重伤未愈，这才刚苏醒，却是要去哪里？”她一把按住百里屠苏的肩膀，迫使他坐回床上。
“……红玉，寂桐……她在何处……”
红玉暗暗一惊，她低下头，轻声说道：“……那日我们见到坛内之人要将雷严等人的尸首搬去别处，猴儿他心中不忍，便将寂桐单独留下……我们……下了山去，将她葬在山脚下的一处树林中了。”
百里屠苏闻言如遭雷劈，脑中昏昏沉沉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红玉见他神色不对，急忙唤道。
他回过神，喃喃地说道：“……她葬在何处？你，你带我去……”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先躺下来……你沉睡多日，才方苏醒，万不可妄动，待过得几日我们再下山去可好？”红玉见他焦躁不安，便柔声安慰道。
百里屠苏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一时间天旋地转，不由得抓紧了床沿，一手扶住额头。
“屠苏哥哥！”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小的人影。
“襄铃，跑慢些，千万当心！”欧阳少恭紧跟着她襄铃进得屋来，见她并未跌倒，这才定下心来。
“屠苏哥哥，你醒了！”襄铃来不及回答，高兴地扑到床边。
“……襄……铃……”
“小铃儿，你腿上有伤，怎地还到处乱跑？”红玉嗔怪道。
“……我，我很小心了，”襄铃抬起头，高兴地看着欧阳少恭，“是少恭哥哥说的，我可以四处走一走，我就跟着少恭哥哥来看屠苏哥哥了……没想到，屠苏哥哥已经醒了！”
红玉惊奇道：“你腿伤得那么严重，这么快就能走了？”
“呵呵，襄铃她天赋异禀，伤口愈合得比常人快出许多，照这情况看来，不出一月，便可痊愈了。”欧阳少恭缓步上前，说道。
“恩恩，”襄铃一个劲儿地点着头，“屠苏哥哥睡了好久哦……襄铃都睡醒了三天了，少恭哥哥……是不是屠苏哥哥伤得很重？”
“不瞒襄铃，确实如此。听闻百里少侠前日曾被剑气所伤，五脏六腑皆有所折损，因此才昏睡多日。不过，既已熬过最初几日，今后慢慢调养，他身体强健，当能恢复无恙。”
“呼……”襄铃听完，双手合十，长出一口气，“这样就好，可吓死襄铃了……”
“少恭这几日，日夜不休，又要替百里公子诊治，又要掌管坛内事务，可真是辛苦了。红玉在此谢过少恭。”
“红玉何须言谢？若非你们几人，在下目前还受制于雷严。论起来，倒是在下要多谢几位。”
“噗……”红玉掩面笑道，“不说这个了，如今公子已经醒来，少恭也该多多休息才是。”
“多谢红玉姑娘关心，”欧阳少恭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只是坛中出了此等大事，少恭实在不敢有丝毫松懈……”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名青年男子的声音。
“长老！前日下山去的弟子已经回派！”
“哦？”欧阳少恭面露喜色，向门外那人道：“他们几人现在何处？”
那人进得屋内，跪下回道：“他们现在青玉宫内，长老是否要去见他们？”
欧阳少恭刚想回答他，忽然想起一旁的百里屠苏：“……实在抱歉，在下今日有事在身，不能久留……不知少侠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多谢先生关心，屠苏……已无大碍。”
“如此甚好，那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他同那名弟子一道，匆匆向外行去。红玉凝视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襄铃却没发觉什么，她高兴地靠在床边，同百里屠苏说着话。
“屠苏哥哥，我听说是你来救了我们，是不是呀？”
“……我……襄铃，这些事情，我不记得了……”
“屠苏哥哥怎么会不记得了……”
“小铃儿，”红玉走过去，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百里公子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又睡了这么久，所以都记不清啦。”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原来是这样……那屠苏哥哥可要好好休息，不能到处乱跑……”
“噗……小铃儿还说，你自己不也没有乖乖休息？”
她急得连忙摆手：“我……我不是的……我就是想来看看屠苏哥哥……”
不知为何，百里屠苏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愧疚之情。
“襄铃，你不必担心我……”
这安慰的话语说到一半，便梗在了喉间。
“小铃儿，”红玉看他神情，便伸手招呼襄铃过去，“该让百里公子一个人休息了。晴雪妹妹和猴儿他们还不知道这事，我们去告诉她们吧，好不好？”
“唔……那好吧，屠苏哥哥，你自己好好睡觉哦，襄铃也会好好养伤的。”
百里屠苏看着襄铃一瘸一拐地，由红玉搀扶着，向着门外而去，不由得一阵心酸。
“……红玉，”
那红衣丽人微微转身，凝视着他。
“……多谢。”
红玉一瞬间愣了愣神，旋即莞尔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夜鸣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