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悟》棠苹

3、幻境迷心

　　玉石流光溢彩，以粉蓝为主色调，配色梦幻精致。
　　迟悟心悸一瞬，不过他没在意，应当是玩了一天，有些累了。他凝神盯着那串珠子半晌，挑挑眉，扯唇点点头：“好看，这是？”
　　闻歌邀功似地：“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个货郎，我就给师姐挑了珠子串了一串！怎么样？超级搭师姐这一身吧！”
　　“确实很搭。”慕忱牵起唇角应道。
　　喻瑾诺抬起手轻抚过那串珠子，浅笑道：“师妹眼光好。”
　　“师尊，我们先去找个饭馆吧。”
　　师徒四人好不容易又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闻歌极其活络，叽叽喳喳个没完。
　　“师姐！这个生鱼片好吃！”
　　“师姐师姐，吃牛肉。”
　　“鸡肉好吃吗？师姐。”
　　“师姐……”
　　“停停停！闻歌你眼里就你师姐了？”迟悟忍无可忍打断道，“为师和你师弟两个大活人你看不到？”
　　闻歌“嘁”了一声，“男女授受不亲啊师尊，你们俩自己不会夹啊？
　　“而且……”耐人寻味地瞥了慕忱一眼，“师尊用得着我夹菜嘛？”
　　迟悟偏头，慕忱淡笑不语，默默夹了一片生鱼片，放入迟悟碗里。
　　看着碗里的生鱼片，迟悟不再说话，用筷子拨两下，夹起来吃了。
　　话虽这么说，闻歌终究还是收敛了些，不再“师姐”长，“师姐”短，不过注意力还是大多在喻瑾诺身上。
　　饭后，闻歌边吃杏仁酥边点评：“没师弟做的好吃。不过也是，毕竟师弟为了师尊喜欢练了这么久……”
　　闻歌意识到什么，止住话头，小心地看了一眼慕忱，又看了一眼迟悟。
　　迟悟听她这么说有些惊诧，为了他喜欢？
　　慕忱反应更激烈，被茶水呛到猛咳。
　　还是迟悟顺了好几下他的背才缓过来。
　　脸被呛得红得要命。
　　“哈哈……那什么，我，呃，我……”闻歌“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还好迟悟没在这事上多纠结。
　　起码表面上没有。
　　四人吃完饭，找了家客栈住下了，四人一人一间房。
　　夜深了，迟悟静坐在桌前，望着桌上火苗跳跃的蜡烛。
　　他对闻歌那句“为了师尊喜欢”记忆犹新，简直像是一直有人在他耳边念似的。
　　迟悟轻叹口气，想着三个徒弟应该都睡了，才起身关窗户，躺上床，沉沉入睡。
　　迷蒙中，迟悟耳边隐约传来细碎的声音，可他的眼皮很沉，甚至睁不开来，仿佛被什么糊住。
　　直到一滴温热的液体重重坠到他面颊上，砸醒了他。
　　虽然艰难，但迟悟好歹也是半睁开了眼。
　　视角中一片模糊，明明看不清周围那全都笼着一层红色的事物，却意外地感到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来这是哪了……头太疼了。
　　方才那滴温热的液体，是眼泪。当迟悟看到落泪的人时，猛然怔住了。
　　是迟遂宁，是他哥在哭啊！
　　迟遂宁一向和蔼，却也是坚强威严的，总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什么时候哭得这么狼狈过，伤心欲绝，目眦俱裂，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才甘心。
　　看到他哥还有什么不明白，这里，是宗主殿。
　　迟悟想看看此时此刻的情形，稍稍一扭脖子，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全身都传来剧烈的疼痛。
　　好疼，好疼……好痛好痛啊……
　　剧烈的痛觉反而刺激得他大脑清醒了一些，忍不住回想。
　　这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重的伤呢？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是谁能伤他至此？
　　迟悟忍着痛，硬生生偏过头去。
　　他旁边跪着一个人，那人身穿谪竹宗深竹绿的弟子服。
　　不知怎的，他完全看不清男人的脸，入目只有一团色块。
　　他也在痛哭。
　　意识到这点，迟悟的心脏都揪起来了，心疼甚至超越了身体的疼。
　　迟悟抬起手来，是想替他擦眼泪吗？他也不知道。
　　一道绿色身影略过迟悟的眼角余光。
　　是谁？！幻境的设局人吗？
　　身体的痛也好，心脏的疼也罢，都消失不见。迟悟立马从他哥怀里起身，企图冲出门外，捉住布局人。
　　跪坐在地的男人和他哥都一动不动，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
　　迟悟冲出门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客栈房间外的过道。
　　回首去看，哪里还有什么宗主殿，那不就是他原本的卧房吗？
　　迟悟站在房间前，胸膛起伏，心跳得奇快，深呼吸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
　　看来是幻境破了，他也是看到他哥落泪，昏了头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身处幻境。
　　迟悟原地犹豫一会儿，去到了喻瑾诺的房门前。
　　三个徒弟里，他还是最不放心她。
　　迟悟推开房门，走进房内。闯入了喻瑾诺的幻境中。
　　那扇门后，入目皆是茫茫白雪。
　　回首望去，没有客栈的小破木门，只有一辆马车停在身后。
　　“救命……有人吗……”
　　微弱的呼救声在前面不远处响起，有一只苍白的小手举了起来。
　　迟悟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
　　小女孩只有手微微抬起，头都没力气抬起，整张脸埋进雪地中。
　　迟悟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轻声呼唤：“瑾诺。”
　　这个场景，竟是他们初遇的时候。
　　喻瑾诺生于书香门第世家，表面光鲜亮丽，内里早已腐烂发臭。
　　喻父喻母家族联姻，喻母真心喜欢喻父，喻父爱的却另有其人。
　　喻母家教良好，并不曾因为此时大闹过。
　　可喻父却蹬鼻子上脸，与那女子有了肌肤之亲。
　　喻母亲眼看见后受刺激导致早产，喻父却从始至终没回来看过。
　　她便给孩子取名“瑾诺”。
　　“愿你如美玉般温润坚韧，还望你一诺千金。”
　　喻瑾诺虽自幼身体就比旁人弱些，但琴棋书画均有涉猎，且展现出极高的天赋。
　　那年她才四岁，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一夜之间，流言四起。
　　所有人都在指责她娘亲。
　　“小肚鸡肠。”
　　“妒妇。”
　　原因很简单，不给夫家纳妾。
　　原来当初喻父骗了那女子，声称自己单身，才有了那一夜情。
　　她发现喻父撒谎后，认为是喻母反对夫家纳妾，她才没有名分，只能当见不得人的外室，于是四处造谣，试图毁掉喻母。
　　她成功了，喻母接受不了，悬梁自尽。
　　可分明，是喻父瞧不起她的出身，嫌弃她身份低贱，才不肯纳她为妾。
　　喻母葬礼那天，喻瑾诺在后院，看见喻父和女子的讨论争执。
　　喻父皱眉凝望面前的女子，低声斥道：“你这次真是太过了！你不知道名声对于一个女子有多重要吗？”
　　“那又怎么样？他们说的也是事实啊，她都死了，你找我算账？”她却不当一回事。
　　“你别忘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你当初骗了我！你现在还要怪我？”
　　就这么一句话，堵得喻父再也无法争辩下去。
　　噎了好半晌，喻父妥协无奈道：“好了，人都没了，这事我会处理好……”
　　喻瑾诺再也听不下去，整个身体都在战栗，她从藏身的树后跌撞出来，夺门而出。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又累又饿，支撑不住，倒下了。
　　这个幻境，正是捉魔准备返程的迟悟恰巧遇见喻瑾诺的时候。
　　喻瑾诺在迟悟怀中悠悠转醒。
　　“师尊？这是…？”
　　她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周围，顿时想起这是什么时候，身体下意识绷紧，面色发白。
　　“师尊，我怎么了？”
　　“不止你，我们四个，都被人拉入了幻境。”
　　迟悟说完这句话，厚重的积雪忽地消融，显出了喻瑾诺原本房间的样子。
　　喻瑾诺变回原本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
　　“师尊，师弟师妹呢？”
　　“我们现在去找吧。”
　　他们四人的房间连在一起，迟悟和喻瑾诺很快去到闻歌和慕忱的房间。
　　喻瑾诺站在闻歌房门前，迟悟则站在慕忱房门前。
　　“师尊，打不开。”喻瑾诺尝试打开，却没成功。
　　慕忱的房门也一样。迟悟皱眉，走向闻歌门前，果然，都打不开。
　　“师尊，方才你是怎么打开我的房门的？”喻瑾诺疑惑道。
　　“……没怎么，一推就开了。”
　　客栈的小破木门，换平时一踹就倒了，但现在不用踹也知道踹不开，肯定格外结实牢固。
　　更何况，他们也怕强行闯入进去，会伤害到闻歌和慕忱。
　　两人都没办法了，只能干站着思索。
　　过了会儿，喻瑾诺忍不住道：“怎么我的房门这么容易开，师弟师妹的却又是这般？”
　　迟悟刚想张口说话。
　　“嘎吱”
　　慕忱的房门由内而外打开了。慕忱皱着眉，神色有些复杂。
　　“师尊？”慕忱有些意外刚开门就看到迟悟，“我正想去找你。”
　　迟悟和喻瑾诺没想到他会自己打开门，均是有些愣神。
　　慕忱转头，“师姐。？”
　　二人回神，迟悟问道：“你在你的幻境里看到什么了？房门为什么打不开？”
　　慕忱抿唇，摇摇头：“没什么，不知道。”
　　迟悟见他这样知道他是不想说，深深地看他两眼，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头也有些隐隐发疼。
　　慕忱看到的，恐怕是他自己的过往，是没有迟悟参与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