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礼物~》雷宇yu

10、无声的回响

　　齐司礼转学后的日子，校园对林炽来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回声室。每一个角落都回荡着过去的对话，每一处空间都残留着那个银发少年的影子。

　　教室那个靠窗的座位现在空着，校方似乎还没决定安排谁坐在那里。每当林炽抬头，视线总会不自觉地飘向那个空位，然后迅速移开，像是被什么刺痛。

　　设计小组正式解散的通知贴在公告栏上，赵强和他的朋友们经过时总会故意提高音量：

　　“看吧，我就说富家少爷只是玩玩而已。” “人家回去继承家业了，谁还陪我们过家家啊。” “倒是某人，靠山没了，梦该醒了吧？”

　　林炽低着头匆匆走过，把那些嘲讽关在耳外。他口袋里装着齐司礼留下的U盘，像一枚沉默的勋章，也是唯一的慰藉。

　　放学后，他不再去小公园，而是绕远路回家，避免经过任何会唤起回忆的地方。但记忆无孔不入——图书馆他们一起学习过的角落，食堂齐司礼曾经点评过难吃的窗口，甚至是他家小区外那盏路灯，都让他想起那个夜晚齐司礼突然出现在窗外的画面。

　　回到家，林父对儿子的“回归正轨”表示满意，但林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他表面上顺从父亲的意思，把所有绘图工具收起，专心学习数理化，但深夜却锁上门，打开齐司礼留下的笔记本电脑，继续完善参赛作品。

　　“界限之外”已经基本完成，但林炽总觉得缺少了什么。那不仅仅是一套服装，更是他对过去几个月的总结，是对齐司礼的告别，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一周后的午休时间，林炽正在食堂独自吃饭，陈雨薇突然坐在他对面。

　　“能谈谈吗？”她问，眼神中有种复杂的情绪。

　　林炽点点头，继续低头吃饭。

　　“我...我要转学了。”陈雨薇说，“下周一就不来了。”

　　林炽惊讶地抬头：“为什么？”

　　“父亲觉得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陈雨薇苦笑，“联姻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不再需要‘监视’你。”

　　林炽感到一阵讽刺：“所以你们的目的达到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陈雨薇压低声音，“齐司礼他...其实反抗了。在最后时刻。”

　　林炽的手顿住了：“什么意思？”

　　陈雨薇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后才继续说：“订婚仪式前夜，他试图离家出走。但齐家的人无处不在，不到两小时就被带回来了。”

　　林炽的心脏猛地一跳：“然后呢？”

　　“齐先生大怒，把他软禁在家里，切断了一切对外联系。”陈雨薇的声音几乎耳语，“现在的齐司礼，基本上就是个囚徒。”

　　这个消息像重锤击在林炽胸口。他想起齐司礼最后那句“有些枷锁不是那么容易挣脱的”，原来那不是比喻，而是字面意义上的真相。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炽问，声音干涩。

　　“因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陈雨薇看着他说，“也因为...我有点羡慕你。”

　　“羡慕我？”林炽不解。

　　“齐司礼宁愿被囚禁也要保护你，”陈雨薇的语气中有一丝苦涩，“而我，只是又一个被家族安排的棋子罢了。”

　　她站起身，最后说了一句：“他给你留了东西，在老地方。小心点，齐家可能还有人盯着。”

　　说完，她转身离开，留下林炽一个人消化这个惊人的信息。

　　那天下午，林炽心神不宁。齐司礼被软禁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想起齐司礼手腕上那道淡淡的疤痕，现在想来，那可能不是普通的意外造成的。

　　放学后，林炽犹豫再三，还是去了小公园。他在那张长椅下摸索，果然找到了一个用胶带固定的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本精致的素描本和一把钥匙。素描本的扉页上写着：

　　「当你看不见道路时，就创造自己的路。——齐」

　　林炽翻开素描本，呼吸一滞。里面全是齐司礼亲手绘的设计图——大胆、创新、突破传统，与他平时冷静克制的风格完全不同。这些设计充满了反叛和自由的精神，仿佛是被压抑灵魂的呐喊。

　　钥匙上附着一张纸条，写着一个地址和一句话：「需要时，用它。」

　　林炽的心狂跳起来。这是齐司礼在最后时刻为他准备的逃生舱，是他沉默的反抗。

　　那天晚上，林炽失眠了。他反复翻看那本素描本，每一页都透露着齐司礼被隐藏的自我。那些设计如此鲜活，如此真实，与他在齐父面前表现的冷漠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第二天是周六，林炽以去图书馆为借口，按照地址找到了那个地方。那是一间隐蔽的工作室公寓，位于一栋老式建筑的顶层，需要钥匙才能进入。

　　室内空间不大，但设备齐全——缝纫机、人台、各种面料和工具，甚至还有一台高性能电脑和绘图板。墙上贴满了设计草图，大多是齐司礼的风格，但也有一些空白处，仿佛在等待什么。

　　书桌上放着一封信：

　　「林炽：如果你找到这里，说明你选择了继续前进。这个空间是我多年前偷偷准备的，没有人知道，包括我父亲。在这里，你可以自由创作，不用担心被监视或打扰。记住，天赋不是负担，而是翅膀。用它飞翔，即使天空被乌云遮蔽。 ——齐」

　　林炽坐在椅子上，环顾这个小小的避难所，感到眼眶发热。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齐司礼仍然为他准备了这个空间，这个可以自由呼吸、自由创作的地方。

　　从那天起，林炽的生活有了双重节奏。白天，他是顺从的儿子、专注的学生；晚上和周末，他变成了“界限之外”的设计师，在那个秘密工作室里尽情创作。

　　作品逐渐完善，林炽加入了从齐司礼素描本中获得的灵感，将传统与现代、束缚与自由的主题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针每一线都像是无声的对话，与那个再也不能相见的银发少年。

　　提交参赛作品的截止日越来越近。林炽决定在最后时刻投稿，避免任何可能的风险。

　　然而，就在截止日前三天，意外发生了。

　　林父突然提前回家，发现儿子不在家。打电话问姨妈，得知林炽说去图书馆学习，但图书馆早已关门。

　　当林炽晚上十点回到家时，父亲正坐在客厅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去哪了？”林父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炽心跳加速：“在同学家学习，忘了时间。”

　　“哪个同学？”林父追问，“我打电话问了所有可能的人，没人见过你。”

　　林炽语塞，大脑飞速运转却找不到合理解释。

　　林父站起身，目光落在儿子背包露出的一角布料上。他猛地扯过背包，打开后倒出里面的东西——设计草图、面料样本、还有那把工作室钥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客厅。

　　“所以，”林父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一直在骗我。还在搞这些没用的东西，还跟齐家小子有联系！”

　　“没有！我很久没联系他了！”林炽急忙解释，“这些都是我自己的...”

　　“撒谎！”林父怒吼，“这钥匙是哪来的？这种高级工作室钥匙，不是你买得起的！是不是齐司礼给的？”

　　林炽沉默了，这等于默认。

　　林父的表情从愤怒转为失望，最后变成一种林炽从未见过的恐惧：“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齐家不是我们能招惹的！那个齐司礼，他给你带来的只有麻烦和危险！”

　　“他不是危险！”林炽忍不住反驳，“他是在帮我！即使被软禁，他也想办法支持我的梦想！比某些只会禁止和威胁的人好多了！”

　　话一出口，林炽就后悔了。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像是被击中了要害。

　　“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个阻碍你梦想的恶人？”林父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更令人不安，“而一个欺骗你、利用你的豪门少爷，反而是英雄？”

　　林炽想解释，但父亲已经转身：“随你便吧。既然你选择了那条路，就好自为之。”

　　那一夜，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林炽试图道歉，但父亲拒绝交流，只是沉默地坐在客厅里，表情凝重。

　　第二天，林炽发现工作室钥匙不见了。他疯狂寻找，却一无所获。显然，父亲没收了钥匙，切断了他与那个秘密空间的联系。

　　距离投稿截止只剩两天，林炽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作品几乎完成，只差最后调整，但现在他无法进入工作室，无法完成最后的工作。

　　更糟糕的是，当天下午，林父的公司打来电话，说有紧急事务需要他立即处理。林父匆匆离家前，看了儿子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林炽独自在家，感到束手无策。突然，门铃响了。他开门后惊讶地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快递员。

　　“林炽先生吗？有您的快递。”快递员递过一个扁平包裹。

　　林炽疑惑地接过包裹，寄件人信息处只写着一个“Q”。他急忙打开，里面是一张门禁卡和一张纸条：

　　「新地点。安全。最后冲刺。——齐」

　　林炽的心脏狂跳起来。齐司礼竟然还能联系到他！即使在软禁中，他仍然设法提供了帮助。

　　没有时间犹豫，林炽拿起背包，按照门禁卡上的地址赶去。那是一个共享工作空间，24小时开放，需要门禁卡才能进入。齐司礼为他预定了一个私人工作室，里面设备齐全，甚至比之前的空间更专业。

　　工作台上放着一封信：

　　「听说你遇到了麻烦。这里很安全，齐家的人不知道这个地方。完成你的作品，让它惊艳世界。有时最黑暗的时刻，正是黎明前的序曲。继续前进。 ——齐」

　　林炽坐在工作台前，感到眼眶湿润。即使身处困境，齐司礼仍然想着帮助他。这种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最后的工作。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林炽完全沉浸在创作中，忘记了一切烦恼和压力。

　　深夜，作品终于完成。林炽看着人台上的成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这不仅是一套服装，更是他对自由的诠释，对界限的挑战，对那个无法自由的银发少年的致敬。

　　他小心地拍摄作品照片，整理设计说明，在截止时间前一小时提交了所有参赛材料。

　　提交成功后，林炽瘫坐在椅子上，感到精疲力尽却也无比释然。无论结果如何，他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承诺。

　　离开工作室时，天已蒙蒙亮。林炽走在清晨安静的街道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回到家，他惊讶地发现父亲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客厅里，面前放着那把工作室钥匙。

　　“爸，我...”林炽不知如何解释夜不归宿。

　　林父抬起手打断他，表情疲惫却不再愤怒：“我去了那个工作室。”

　　林炽的心沉了下去：“什么？”

　　“我找到了你的钥匙，按地址去了那里。”林父的声音异常平静，“我看到了你的作品。”

　　林炽屏住呼吸，等待审判。

　　令人意外的是，林父的眼中没有愤怒，而是某种复杂的情绪：“很震撼。我从未想过...你能做出这样的东西。”

　　林炽惊讶地看着父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整晚都在那里，”林父继续说，“看着你的设计，你的草图，你的笔记。我忽然想起了你妈妈年轻时的样子，她也有这样的热情和才华。”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一直在害怕，害怕你走她的老路，吃苦受穷，最后郁郁而终。所以我拼命想把你拉回‘正道’，觉得这样才是为你好。”

　　林父抬起头，眼中有着罕见的脆弱：“但我可能错了。阻止你追求梦想，也许和扼杀梦想一样残忍。”

　　林炽感到眼眶发热：“爸...”

　　“齐先生今天又联系我了，”林父突然说，“他暗示如果我再不‘控制’好你，就会有‘后果’。”

　　林炽的心一紧：“那我们怎么办？”

　　林父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我辞职了。”

　　林炽震惊地瞪大眼睛：“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被威胁，也不想成为威胁儿子的工具。”林父的表情变得坚定，“我联系了外地的一家公司，他们愿意接收我。我们可以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这个提议太过突然，林炽一时无法反应。

　　“你可以继续设计，我不会再阻止。”林父继续说，“但我们必须远离齐家的影响。这是唯一的方法。”

　　林炽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离开意味着安全，但也意味着彻底切断与齐司礼的一切联系，放弃刚刚获得的创作空间和可能的机会。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最终说。

　　林父点点头：“明天给我答案。”

　　那天晚上，林炽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的灯火，心中矛盾重重。父亲终于理解并支持他的梦想，代价却是离开一切熟悉的环境，包括那个虽然无法相见却始终在默默支持他的人。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给齐司礼发消息，却意识到根本不可能。他们之间的一切联系都被切断了，只剩下单向的、无声的支持。

　　凌晨时分，林炽突然想起齐司礼留下的那句话：“有时最黑暗的时刻，正是黎明前的序曲。”

　　他意识到，无论是去是留，他都需要面对一个事实：有些路必须独自走完。

　　天亮时，林炽做出决定。他会和父亲离开，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必须做。

　　他来到共享工作室，完成最后的工作——将“界限之外”制作成迷你版，精心包装好，寄往齐氏集团总部，收件人齐司礼。

　　包裹里没有留言，只有作品本身。他相信齐司礼会懂。

　　离开工作室时，林炽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短暂却珍贵的空间。在这里，他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也学会了告别。

　　有些回响，即使无声，也能震撼心灵。

　　有些告别，即使无言，也能穿越界限。

　　林炽关上门，走向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