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礼物~》雷宇yu

9、裂痕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林炽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齐父的话语在耳边嗡嗡作响。

　　婚礼？订婚？陈雨薇？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构成一个他无法理解的现实。他盯着齐司礼，等待一个解释，一个否认，任何形式的回应。

　　但齐司礼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银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齐司礼？”林炽的声音颤抖着，“他说的是真的吗？”

　　漫长的沉默后，齐司礼终于抬起头。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但那双灰眼睛里有一种林炽从未见过的决绝。

　　“是真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

　　林炽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身边的工作台才站稳。两周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闪现——齐司礼的指导、鼓励、那些深夜的通话、那句“因为我开始在乎”...全都是谎言？

　　“为什么？”林炽的声音几乎破碎，“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骗我？”

　　齐司礼的嘴唇微微颤动，但还没等他开口，齐父已经代他回答：“因为他必须履行家族责任。而你呢，年轻人，只是他婚前最后任性的对象罢了。”

　　这话像一把刀刺入林炽的心脏。他看着齐司礼，希望他能否认，哪怕只是摇摇头。

　　但齐司礼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齐父对身后的保镖示意：“带少爷回家。”

　　两个黑衣人上前，一左一右站在齐司礼身边。齐司礼没有反抗，甚至没有看林炽一眼，只是默默地跟着他们向外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工作室时，齐司礼突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作品很好。投稿吧。”

　　然后他离开了，没有回头。

　　林炽独自站在空旷的工作室里，看着人台上那套精心制作的设计，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这一切——创作的过程、灵感的碰撞、共同的热情——全都蒙上了一层虚假的色彩。

　　他疯狂地扯下那套服装，撕裂的面料发出刺耳的声音。线头崩断，珠片散落一地，仿佛他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一切信任和梦想。

　　“幼稚的把戏...”齐父的话在耳边回响。也许他是对的，也许自己真的太过天真，竟然相信会有一个来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真心帮助自己。

　　林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姨妈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询问，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机械地走上楼，锁上门，然后倒在床上。

　　黑暗中，他摸出齐司礼给的那部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发送时间是半小时前：

　　「对不起。请保护好你的天赋。——齐」

　　林炽盯着那条消息，泪水终于模糊了视线。他愤怒地想将手机摔碎，但最终只是关闭了电源，将它扔进抽屉最深处。

　　那一夜，他梦见了母亲。梦中，母亲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轻声说：“生命太过短暂，不该活在他人的期望里。”然后她的形象扭曲变形，变成了齐司礼，那双灰眼睛充满歉意，但很快就消失在迷雾中。

　　第二天到校时，林炽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他故意迟到，避免与齐司礼同时进教室。当他终于推开门时，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然后又迅速转向齐司礼空着的座位。

　　齐司礼没来上课。

　　一整天，那个座位都空着。课间，窃窃私语在教室里流传：

　　“听说齐司礼要订婚了？”

　　“真的假的？和谁？”

　　“好像是陈雨薇？她今天也没来。”

　　“豪门联姻啊，真是小说剧情...”

　　林炽低着头，假装专注看书，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在他的心上。

　　放学时，陈雨薇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她看上去比平时更加精致，穿着昂贵的连衣裙，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林炽，能谈谈吗？”她的声音很轻。

　　林炽想拒绝，但好奇心战胜了伤痛。他点点头，跟着她来到校园里一个僻静的角落。

　　“首先，我想道歉。”陈雨薇说，“我确实奉命监视你，但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林炽冷笑：“奉命？奉谁的命？”

　　陈雨薇低下头：“我父亲和齐先生是商业伙伴。齐家提出联姻后，我父亲希望确保...没有任何障碍。”

　　“所以我是‘障碍’？”林炽感到一阵苦涩。

　　“不完全是。”陈雨薇犹豫了一下，“齐司礼是真的很在乎你。太在乎了，以至于齐先生认为必须采取果断措施。”

　　林炽的心抽紧了一下：“那他为什么同意订婚？”

　　陈雨薇苦笑：“你以为他有选择吗？齐家的继承人从来就没有选择自由。如果他不同意订婚，齐先生会彻底毁掉你的前途，甚至你父亲的工作。齐司礼是在保护你。”

　　这个解释本该让林炽感到安慰，却只让他更加愤怒：“所以他选择欺骗我？把我当傻子一样玩弄？”

　　“不是这样的...”陈雨薇试图解释，但被林炽打断。

　　“那他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为什么让我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为什么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林炽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陈雨薇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因为他做不到。齐先生监控着他的一切通讯。那天在工作室，如果他表现出任何反抗，齐先生会当场毁掉你的作品。齐司礼的冷漠是他唯一能保护你的方式。”

　　林炽怔住了。这个可能性他从未想过。齐司礼那些反常的举动，难道真的是在演戏给父亲看？

　　“我不相信，”他最终说，更多的是在说服自己，“如果真是这样，他总会找到办法联系我的。”

　　陈雨薇叹了口气：“你太小看齐家的控制了。不过...”她犹豫了一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真相，今晚有个家族酒会，齐司礼会在场。我可以带你进去。”

　　林炽警惕地看着她：“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也讨厌被当作棋子。”陈雨薇的眼中闪过一丝叛逆，“而且...我认为你应该知道真相。”

　　犹豫再三，林炽最终同意了。他需要答案，需要亲眼看到齐司礼，需要了结这一切。

　　晚上，林炽借口去同学家学习，偷偷与陈雨薇会合。她给他准备了一套服务生的制服：“这样不会引起注意。酒会在齐家的一处私人会所举办。”

　　会所奢华得超乎想象。水晶吊灯映照着大理石地面，衣着华丽的宾客举杯交谈，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水的气息。林炽端着托盘，在人群中小心穿行，心脏狂跳。

　　很快，他看到了齐司礼。

　　他站在会场中央，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身边站着齐父和一对中年夫妇——显然是陈雨薇的父母。齐司礼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但那笑意从未到达眼睛深处。

　　陈雨薇悄悄来到林炽身边，低声说：“看吧，这就是他必须扮演的角色。”

　　林炽看着齐司礼与宾客周旋，举止优雅得体，却像是个精致的提线木偶，毫无生气。这与工作室里那个热情指导他的齐司礼判若两人。

　　酒会进行到一半，齐父上台致辞，宣布了齐司礼与陈雨薇的订婚消息。掌声雷动，齐司礼机械地微笑，向宾客致意。陈雨薇站在他身边，笑容同样勉强。

　　林锐地注意到，齐司礼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每当有人靠近祝贺时，他眼中都会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抗拒。

　　就在这时，齐司礼的目光扫过会场，突然与林炽的视线相遇。那一瞬间，他脸上的面具碎裂了，震惊、恐慌、痛苦——各种情绪在那双灰眼睛中一闪而过。

　　齐父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对身边的保镖低声说了什么。

　　陈雨薇急忙拉走林炽：“快走，他们发现你了！”

　　但已经太迟了。两个保镖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齐父缓缓走来，脸上带着冰冷的微笑。

　　“林同学，真是意外啊。”他的声音平静却充满威胁，“看来你对我们家的私事很感兴趣？”

　　林炽鼓起勇气直视他：“我只是想了解真相。”

　　齐父轻笑：“真相？真相就是司礼即将订婚，开始承担家族责任。而你，不过是他年少时的一段小插曲，现在该曲终人散了。”

　　林炽感到一阵刺痛，但仍坚持道：“我想听齐司礼亲口说。”

　　齐父的眼神冷了下来：“不必了。司礼！”他提高声音。

　　齐司礼缓缓走来，表情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告诉这位同学，让他死心。”齐父命令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齐司礼身上。林炽看着他，心中仍抱着一丝希望。

　　齐司礼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却空洞：“林炽，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我履行对你母亲的承诺，现在任务完成了。请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这些话像冰锥刺入林炽的心脏。他看着齐司礼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丝谎言的痕迹，但那双灰眼睛如同深潭，看不到底。

　　“你听见了？”齐父满意地说，“现在，请离开吧。否则我不保证你父亲的工作还能保住。”

　　林炽最后看了齐司礼一眼，转身离开。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疼痛钻心。

　　就在他即将走出会场时，齐司礼突然开口：“等等。”

　　林炽停住脚步，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齐司礼走上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U盘：“你的设计稿。备份好了，别弄丢。”

　　林炽接过U盘，感到一阵荒谬的刺痛。到最后，齐司礼关心的还是他的设计？

　　“谢谢。”他机械地说，转身离开。

　　走出会所，夜风冷得刺骨。林炽站在路边，看着手中的U盘，突然感到一阵彻底的绝望。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齐司礼苍白的脸。

　　“上车。”他的声音急促而紧张。

　　林炽愣住：“什么？”

　　“没时间解释，上车！”齐司礼几乎是命令道。

　　林炽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立刻驶离会所，汇入夜晚的车流。

　　车内，齐司礼呼吸急促，手指紧张地敲打着膝盖：“我长话短说。刚才那些话都是父亲逼我说的。订婚是真的，但我从未想伤害你。”

　　林炽感到一阵混乱：“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别无选择！”齐司礼的声音中带着绝望，“如果我不配合，父亲会毁了你和你父亲的生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顺从，争取时间。”

　　林炽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齐司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新星奖’的报名表和推荐信。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所有材料。你可以选择投稿，继续追求梦想；或者放弃，如我父亲所愿。”

　　林炽接过信封，手指微微颤抖：“那你呢？你就这样接受命运？”

　　齐司礼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我有我的责任要承担。但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像我一样。你的天赋值得被看见，林炽。不要因为我的选择而放弃。”

　　车子在林炽家附近停下。齐司礼看着他，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我很抱歉欺骗了你。但请你相信，我对你的认可和尊重是真实的。”

　　林炽的心中涌起一股冲动：“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远离这些控制和束缚！”

　　齐司礼摇摇头，笑容悲伤：“现实不是童话故事，林炽。有些枷锁不是那么容易挣脱的。但现在，”他轻轻碰了碰林炽手中的信封，“你有机会飞得更高更远。别浪费它。”

　　车外传来另一辆车的喇叭声，齐司礼的表情紧张起来：“你必须走了。我父亲的人很快会找到这里。”

　　林炽下车前，最后问了一个问题：“那天在工作室，你父亲说‘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什么期限？”

　　齐司礼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必须在成年日前订婚，否则将失去继承权。那天是最后期限。”

　　林炽恍然大悟。所以齐司礼之前的帮助和指导，都是在与时间赛跑？

　　“快走吧。”齐司礼催促道，“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继续创作。这是你能做的最好的反抗。”

　　车门关上，黑色轿车迅速驶离。林炽站在路边，握着那个装满希望的信封，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家，林炽打开信封，里面除了报名材料，还有一张简短的字条：

　　「有些界限的存在，就是为了被跨越。但有时候，最大的勇气不是跨越，而是在界限内依然坚持自我。——齐」

　　林炽坐在床上，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齐司礼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命运的束缚，但却帮助他获得了自由。

　　第二天到校时，齐司礼的座位依然空着。课间，班主任宣布齐司礼已经转学，设计小组正式解散。

　　同学们议论纷纷，猜测着各种原因。只有林炽沉默地坐着，手中紧握着那个U盘。

　　放学后，他去了之前与齐司礼见面的小公园。坐在长椅上，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

　　里面不仅有他的设计稿，还有一个名为「给林炽」的文件夹。打开后，里面是齐司整理的各种设计资源、教程和建议，甚至还有几位知名设计师的联系方式。

　　最后是一个简短的视频文件。林炽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

　　视频中，齐司礼坐在工作室里，表情疲惫但真诚：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计划成功了。我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告别，但这是唯一能保护你的方式。齐家的世界复杂而危险，你不该被卷进来。”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的天赋是真实的，林炽。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放弃。投稿参加比赛，让世界看到你的才华。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自由礼物。”

　　视频末尾，齐司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一笑：“保重。”

　　视频结束。林炽坐在长椅上，泪水无声滑落。他现在明白了，齐司礼的欺骗和冷漠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保护。

　　那个银发少年用自己的方式，在界限之内为他争取了一片天空。

　　夕阳西下，林炽擦干眼泪，打开比赛报名网站，开始填写申请表。无论前路如何，他决定不辜负这份来之不易的自由。

　　在提交前的最后一刻，他在作品名称一栏输入：「界限之外」。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对那个教会他勇敢的人的致敬。

　　有些界限，注定要被跨越；而有些界限，则成为了前进的动力。

　　林炽点击提交，感到一种新的决心在心中生根发芽。

　　无论齐司礼身在何方，他都会继续创作，继续追梦。

　　因为有些礼物，一旦接受，就成为了永恒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