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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寻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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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蝉鸣彻底歇了的那天,林禾把苏晴留下的半片枯黄栀子花瓣,夹进了装着往年夏日信的铁盒里。铁盒上的樱桃图案被指尖摩挲得发亮,她蹲在书桌前数了三遍,五封信的边角都泛着软——四封拆过的,藏着晒干的洋桔梗、歪扭的简笔画,还有苏晴写“下次一起喂橘猫”的温柔字迹;唯独那封未启的,牛皮纸硬挺,裹着“漫山夏意”的谜题,像块没化的冰,硌得她指尖发疼。
 
 窗外的香樟树开始落叶子,风卷着碎叶撞在玻璃上,带着初秋的凉。林禾把铁盒锁进衣柜最深处,却在每个清晨醒来时,习惯性摸向枕边——那里再也没有苏晴提前写好的便签,没有“今天数学要加油”的小字,只有叠得整齐的枕套,留着点洗不掉的、苏晴常用的栀子洗衣液味道。
 
 她照旧背着书包去学校备考,路过巷口的栀子花丛时,总会停下脚步。之前苏晴摘花的枝桠上,只剩几根光秃秃的细条,连去年残留的花粉都被雨水冲干净了。有次林禾蹲下来,指尖碰了碰泥土,忽然想起苏晴说“栀子根扎得深,明年还会开”,可那时她没问,明年苏晴会不会在。
 
 苏晴走后的第三个周末,林禾翻出了那本夹着花瓣的笔记本。第一页是去年夏天的栀子花瓣,旁边她写的“永远一起”被笔尖戳得发皱。指尖划过字迹,她突然想起苏晴提过的邻市海边——“等你高考完,我们去捡贝壳,装在明年的信封里”。那天苏晴说这话时,正帮她改数学错题,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金。
 
 “或许‘漫山夏意’,就在我们没去过的地方?”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林禾攥着笔记本的手都在抖。她翻出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塞进帆布包,又把苏晴发过的海边照片存进手机,赶在午后的公交车发车前,跳上了去邻市的车。
 
 车窗外的风景从老巷的青石板,变成田野里的金黄稻穗,再到远处泛着蓝的海。两个小时后,林禾站在沙滩上,风把她的头发吹得贴在脸上,咸腥味钻进鼻子,和苏晴照片里的样子一模一样。她弯腰捡贝壳,指尖触到冰凉的沙粒,每捡一个就放进布袋里,苏晴说过要一起捡的,她先替两个人攒着。
 
 可沙滩走了大半,布袋里的贝壳堆得满了,也没看见那个穿浅蓝连衣裙的身影。夕阳落下时,海面上的光从金红变成暗紫,林禾坐在礁石上,把脸埋进膝盖。“苏晴,你到底在哪里啊?”她轻声喊,声音被浪拍碎,只有海风卷着她的眼泪,落在贝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从海边回来后,林禾开始了一场没尽头的“寻夏”。每个周末,她都背着帆布包出门,去她们提过却没去过的地方:苏晴说“有大片洋桔梗”的花田,去时只剩枯茎;林禾画过“能看星空”的山顶,夜里只有冷风;她们约好去的老书店,门早就锁了,玻璃上贴着“转让”的纸条。
 
 每到一个地方,她就写一张便签,夹进笔记本:“洋桔梗花田没开花,下次我们春天来好不好?”“山顶的星星很亮,就是风太凉,你要是在,肯定会让我多穿件外套”“老书店关了,不过隔壁的面包店很好闻,我买了个奶酥,想分你一半”。
 
 冬天来临时,笔记本写满了半本,帆布包里的“寻夏信物”也攒了一堆:海边的贝壳、山顶的松果、面包店的包装纸,还有她在巷口栀子树下捡的枯枝。她把这些都放进苏晴留下的牛皮纸袋里,像苏晴之前装夏日信那样,整整齐齐码好——等苏晴回来,就能知道她这半年,走过了多少她们没一起走的路。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林禾收到了一封陌生的信。信封是普通的白色,没有邮票,只有右上角画着朵小小的栀子,和苏晴的笔迹一模一样。她手抖着拆开,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照片:漫山遍野的白色栀子,花海中央立着块木牌,上面写着“漫山夏意”。
 
 照片背面是熟悉的字迹,比平时轻淡些,却带着那个小小的弯钩:“等栀子花开时,我在这里等你。”林禾把照片贴在胸口,眼泪掉在照片的栀子花瓣上——原来苏晴说的“漫山夏意”,真的是一片栀子花海。她立刻查地址,发现那是在三百公里外的小山村,每年六月栀子盛开。
 
 高考结束的那天,林禾没和同学去庆祝,直接收拾了行李。她把笔记本、铁盒、装信物的纸袋都放进背包,坐上了去小山村的火车。六个小时的车程里,她反复看那张照片,想象着苏晴站在花海中的样子,连梦里都是栀子花香。
 
 可到了小山村,林禾才知道,今年的栀子开得晚。她沿着村民指的路往山上走,没看见漫山的白,只有满坡的绿枝,零星开着几朵花苞。花海中央的木牌还在,上面的“漫山夏意”被风吹得褪了色,却没有苏晴的身影。
 
 林禾坐在木牌旁,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写下:“苏晴,我到栀子花海了,可是花还没开,你是不是也在等花开呀?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等。”她把照片放在木牌上,又从纸袋里拿出贝壳,摆在旁边——这样苏晴回来时,第一眼就能看见她来过的痕迹。
 
 那天傍晚,林禾在村里找了家民宿住下。老板娘给她端来栀子茶,说:“姑娘是来等栀子花开的?再等半个月,这里就全是白的了,好看得很。”林禾捧着温热的茶杯,笑着点头:“嗯,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和我一起看。”
 
 夜里,她躺在床上,摸出铁盒里的夏日信,拆开去年那封——里面的栀子花瓣还带着淡香,苏晴的字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明年我们去看海,去看星空,把所有夏天都装进行囊。”林禾把脸贴在信纸上,好像又听见了苏晴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笑意。
 
 她知道,苏晴或许还在某个地方,或许也在等栀子花开,或许正朝着花海赶来。而她会在这里等,等花开满山坡,等那个举着牛皮信封的熟悉身影,穿过漫山夏意,走到她面前,说一句“林禾,我回来了”。
 
 现在的等待或许还很长,但林禾不怕——她们的夏日约定,从来不是急着见面,而是不管走多远,不管等多久,都愿意为对方,守住每一个关于夏天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