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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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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寻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缓慢苏醒。
耳边有说话的声音,他没睁眼,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耳朵不动声色地收集信息。
一个虚弱苍老的声音问,“大师,何时才能施法?”
“莫急——莫急——”
另一个声音拉长语调道:“祭祀前需斋戒沐浴三日,此乃我道家传统,待洗净污秽方可传教布法。”
“三日太长”,老者语调激动,一口气没缓过来,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道士话锋一转,“虽说万物有缘法,却也有变通,可灵活处之”。
老者问:“何解?”
“天意无佗只自然,且由贫道回旋一二”,道士故弄玄虚,低声念起听不懂的咒语。
须臾,他给出解法,“若多添些香火,可缩短至一日”。
老者大喜,立刻命人开支票。
这么明显忽悠人的话都能深信不疑,可见中毒不浅。
“贫僧已布好阵法”,道士准备离开,走之前吩咐,“先将此血亲之人困于阵法之内,明日此时,待老先生饮其血啖其肉,道可大成,自此无病无灾,身体安健。”
方寻心下大惊,这老登是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啊!
方寻感觉自己被人扛起又扔下,之后是锁门的声音。
四下寂静,他缓慢睁开眼。
入目是满墙的黄色符纸,应该就是假道士说的“阵法”。
手脚并未被束缚,方寻坐起身,被单上印有logo和倒着的字,他翻身下床,透过昏黄的光线看清上面写着“永康疗养院”。
他打量周围,四四方方的房型,不大,没有独立卫浴,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和墙一样贴满了符纸。
方寻试着开窗,毫无意外上了锁。
他扯下窗上的符纸,昏暗的室内变得明亮。
他打量四周,房内只有一张床,摆在正中央,就是方寻刚才躺过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疗养院的一间普通病房,只是房内陈设被人刻意改动过。
方才的老人大概率是方寻素未谋面的爷爷,王卫国。
看来王老爷子的痨病已经到了科学手段无法挽救的地步,开始走火入魔折腾些歪门邪道。
是了,当初从乡下把他接过来就让道士算过,说是为了人丁兴旺,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方寻趴在地上,从门缝往外看,有两个人守在门口。
方寻的手机已经被搜走,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根据窗外透进的太阳光线推算,现在应该是下午。
在明天下午之前,他必须逃走。
保安不可能在门口守一天一夜,今晚的交班时间,或许是一个好机会。
方寻思考片刻,脱下外套钻进被子,他得蓄精养锐。
傍晚时分,疗养院一楼的走廊如往常般安静祥和,几名护士正在逐一派发病号餐。
走到角落的病房,两个身着黑色制服的私人安保正旁若无人地吞云吐雾。
护士提醒道:“先生,这里禁止吸烟”。
其中一个冷冷抬头,扫她一眼,“别多管闲事”。
护士被这人凶狠的模样吓退,再不敢多言,转身准备离开。
“留两盒饭呗”,另一个吊儿郎当地挡住她的去路。
护士留下餐盒迅速离开。
疗养院的有钱人不少,有些确实很注重隐私,不过请的私人安保都是从正规公司雇的,比较讲规矩,今天这两个明显不是,少招惹为妙。
张强和同伴三两下解决完晚饭,继续站在“禁止吸烟”的标识前吞云吐雾。
抽完最后一根,门内的人开始急促地拍门,张强吼道:“干什么!”
里面的人说了句什么听不清,又开始一下下拍门。
张强不理会,里面的人仍旧锲而不舍,同伴听得烦了,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
“嚷什么!”,同伴扯着嗓子警告。
身前的小白脸面色涨的通红,“我......我想尿尿”。
“你不能出去”,张强时刻铭记上头的吩咐,建议道,“尿里面”。
小白脸应该是个小少爷,没听过这么粗鲁的话,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张强是个粗人,不懂他们有钱人的矫情。
小少爷开始哭个不停,扑过来揪住他的衣服,可怜巴巴地哀求,“在......在里面我上不出来,求求你带我去厕所”。
张强最痛恨这种温室里娇养出来的小少爷,脆弱的连路边的蚂蚁都能将他们碾死。
同伴乐得在一旁看戏,“强哥好福气啊,我也想让有钱人投怀送抱”。
应雇主要求,小少爷需毫发无伤地呆到明天,不然他们拿不到尾款。
因此张强现在被迫放弃暴力手段,只得在脑海搜寻贫瘠的语言劝说。
张强没读过几年书,他嘴巴开开合合,一句完整的话也编不出来。
小少爷越来越放肆,将他借来的制服揪出乱七八糟的褶子。
张强的耐心即将耗尽,嘴里突然甩进一抹咸味,不知是小少爷的眼泪还是鼻涕。
张强还是没忍住,他粗暴惯了,恼怒地掐住小少爷的脖子,小少爷呼吸不畅,手越发不老实地四处乱抓。
同伴见形势不妙,连拖带拽上前将两人分开。
张强冷静下来,把墙脚的矿泉水瓶踢过去,“只有这个,爱尿不尿”。
小少爷终于老实了,把手缩进衣服袖子,没敢再闹腾。
门重新被锁上。
刚才还泪流满面的小少爷一脸冷静地用床单擦掉脸上的咸湿,顺便又撕掉几张符纸擤鼻涕。
方寻把手伸进被子,弄出一个狭小的空间,谨慎地无声试用刚才顺来的打火机,确认是完好的。
等天完全黑下来,方寻没开灯,他一直对外面的动静保持高度警惕。
终于,其中一个说要去厕所,留下另一人独自看守。
方寻抓住机会,赌上自己的性命放了一把火。
守在门外的安保打开房门,躲在门后的方寻守株待兔。
人眼从光线明亮的地方进入黑暗,需要有短暂的适应时间,方寻抓住这个机会,趁其不备将人打晕。
火焰攀着墙壁上的符纸一路蔓延,方寻迅速扒下安保的衣服换上。
“着火啦!”
他沿着走廊向外,一路大喊着拍打各个病房门。
这场大火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疗养院闹成一团
工作人员开始组织救火,方寻在一片混乱中与身着同样制服的人擦肩而过。
等到这场半夜突然兴起的大火被扑灭,方寻早已沿着盘山公路跑到好几公里外。
可能是为了静养,疗养院选在远离闹市区的半山腰
方寻已经不指望能搭上一辆顺风车,尤其还在这个点。
怕那些人追过来,他也不敢停,跑累了就走,恢复体力了又跑。
双腿变得越来越沉,眼前的长路仿佛没有尽头,绕过一圈又一圈。
方寻不得不找了块石头坐下,慢慢恢复体力。他暗自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多多锻炼身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体快透支。当天蒙蒙亮的时候,方寻终于见到人影。
他在外套里摸到皱皱巴巴的两百块钱,应该是那个安保的。
肚子饿的犯恶心,他守着刚开摊的早餐铺,买了六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通过摩肩接踵的握手楼和狭窄脏污的街道可以判断,这里是一个城中村。
方寻累极了,他囫囵吃完早餐,找到一家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小旅馆,倒头就睡。
当然,睡前没忘拉伸一下四肢,不然遭殃的还是自己。
醒来已是黄昏时分。
方寻冲了个热水澡,又套上脏衣服,出门觅食。
好在现在是冬天,衣服不换也不会有很大的味道,起码在安全距离内别人不会闻到。
这里的小巷子都长得差不多,方寻抬着酸痛的腿,慢悠悠左拐右绕,碰到好几个朝他抛媚眼的浓妆女人。
外卖员骑着小摩托灵活地穿梭其中,“嘀嘀嘀”的喇叭声响个不停,方寻好几次差点被撞到。
手里还剩下几十块钱,他左看右看找了一家面馆进去。
一口热汤下肚才算正式缓过来,这家还可以免费续面,方寻吸溜着吃完一碗又添一碗,边吃边开始思考今晚该何去何从。
他现在没钱没手机,连衣服都是扒的别人的,王家他是不打算再回去了,得先找份工作赚点钱,最好是包吃包住的。
哦对,还要先补办一张身份证。
等赚够路费,他就回乡下,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机和手段。
这里曾经也是妈妈生活过的城市,后来妈妈离开,现在他也要离开,兜兜转转还是孑然一身。
方寻想到林竞川。
如果他离开,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林竞川?
他感觉心脏有蚂蚁在啃噬,刚才还觉鲜美的面条突然变得味同嚼蜡。
方寻开始出现幻觉,因为他听到林竞川在喊他。
“方寻”
“方寻”
“方寻——”
不清楚是哪一次呼唤将他拉回现实,方寻竟真的看到林竞川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林竞川。
他没有穿上精致考究的服装,也不再随性优雅,他只是带着隔夜的胡茬,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看他,却让方寻觉得格外性感。
他弯唇,投入一个温暖而安心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