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琉璃灯下话相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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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这样开心了！”
方允平拎着竹灯笼晃进府里时，围坐在中庭一起喝酒的三兄弟齐齐停下杯盏，一起开口问道：“三弟/三哥，你这是什么表情？”
“好久没这样开心了！”方允平如是答道，含着一缕满足的笑意，小心地拎着灯笼悠悠然飘向自己的卧房，折腾了半日，才决定把这灯笼安放在床尾的香几上，又端详了许久，方才吹熄了灯火，仍是噙着那笑意，飘飘然加入了酒局。
却是畅饮无心，一阖眼仿佛尽是云亭的面容，或颦或笑，皆是眉目婉转。
他陡然想，这可算作牵挂？
温陵观的一间客房中，云亭对着铜镜慢慢拔下珠钗，亦是这般地想着。
只是两人心中，这念头皆是一闪而逝，因为那是他们还不相熟，只是隐隐约约被一条无形的线牵拉着，莫名地关注起对方，却又说不出究竟为什么。
方允平痴痴傻傻地喝酒，时不时闷笑两声，自然被兄弟们取笑个遍，他也不顾那么多，只顾一个劲儿地琢磨明天该说些什么故事。
第二天，待到夜色一沉，他就匆匆回了房取了那灯笼，直奔温陵观而去。
二哥方允贵旬休结束，一早便已回京任职，临行前抓了大哥方允富絮叨了一番，又对仆役丫鬟仔细叮咛，句句不离一个中心：“仔细阿平的精神状态，怎么看那么像疯魔了呢？”
灯火阑珊的方府门口，方允富和方允安看着方允平渐行渐远的身影，面面相觑。
方允安小心地拽了拽大哥的衣袖，惊慌地问：“这，三哥不会，真的疯魔了吧……？”
“你还小，许多事，你不懂。”方允富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摸了摸小弟的脑袋。
方允安懵懂地抬眼看去，只在大哥的眼中捕捉到一片欣慰之情。
他睁睁地看着大哥带着一副含辛茹苦地表情深沉地叹了口气，然后冲着三哥离去的方向高喊：“阿平，看上哪家的姑娘，大哥帮你提亲！！！”
半晌，半空里悠悠然传来一句微弱地回答声：“还，还早呢！”
方允安恍然：“哦，我想起来了，那天三哥还说，温陵观里云大哥的妹妹来了，莫非？”
方允富赞许地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把折扇来，提步就往外走。
方允安匆忙伸手拉住他：“大哥大哥，你也要去哪儿？”
“你还小，许多事，你不懂。”方允富意味深长地摇摇头，脸上却渐渐浮起和方允平一般的笑意来，“但大哥相信你已经足够大了，可以看护家中了，就麻烦你先看一看门，你知道，我好久没去郭小姐府上拜访了，你且安心，大哥去去就回……”
方允安悻悻地回到厅中，伏在桌上叹了口气：“谁说我还小呢？谁让……”
谁让城中年龄比他小的女子，最大的尚是豆蔻年华……
方允平就这般夜夜赴约，日子久了，就隐隐担心云亭听得腻了，于是想方设法地变换着花样，尽可能说的新鲜有趣。
云亭倒没有不喜欢的表示，相反，她却是十分开心的。
一入了夜，她就秉了灯烛，守在温陵观的门口等他，也不知几时，就渐渐等出了心焦之感，分明知道他从不曾迟到，却仍是盼着，他能早一点儿，再早一点儿。
方允平也觉得，日复一日，他看云亭时的感受，总在一点儿一点儿变化着。
当初只觉得她好看，叫自己难免倾慕，相处一久，见到她乖张的笑意、促狭的表情、顽皮的捉弄，甚至看见她在云行面前收敛的模样，皆会怦然心动。
须知花前月下最是情愫暗生之时，即便是不曾有醇酒清歌，然夜色如洗，薄雾幽冥，浅浅淡淡虚虚渺渺将四合一笼，再在这氤氲间点上一盏琉璃灯火，那彼此的目光也渐渐在这阑珊中变得陶然，心思变得细腻，心绪变得相通，日久天长，红线暗牵。
他讲了一夜又一夜，池子里的荷花都败了，留了一池的残叶，有落雨时，云亭也会拉了他一道坐在亭子里，吹了灯烛，单单听那雨打残荷之声。
这时已然入了秋，夜风颇为阴寒，呼啸而过时，总能激得人打一个寒战。
云亭许是也有些冷，朦朦胧胧便往他那儿挤了挤，又挤了挤，隔了数层衣物，方允平依旧觉得，被她若即若离贴靠着的那块肌肤，一点儿一点儿热起来。
他小心地维持着姿势，偏偏这样，最是僵直难堪，可略略一动，他又怕她不舒服，也许是怕她察觉了两人无意间的近距离，怕她又坐得远去？
他努力地保持着，呼吸难免不自然起来，一声一声，逐渐沉重而急促了起来。
云亭只顾仔细听雨，听得忘情了一般，不自觉慢慢地倾了身，一寸一寸挨到了他的身上，脑袋一点一点侧下来，盘在头顶的一束乌发一不小心散落开来，像一束缎子丝线一般，划开凝滞的空气，纷扬落在他的肩头。
他再忍不住，微微一颤。
云亭倏然从忘我的沉迷中醒来，才发觉两人间的距离暧昧且令人遐思，不禁也微微吸了口气，迅速地往边上挪动了两寸，眨了眨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就又垂下了眼帘。细密的睫毛小扇子一般半掩了明眸，面颊却忽然微微地泛起霞色来。
他见惯了她飞扬跋扈，却极少见她这般羞涩的模样，同街市上娇羞的少女一般无二。他不禁在心底暗暗笑了一下，想，原来她也是会脸红的。
不过这么一闹，两人再也无心听雨，反正今夜的故事也讲完了，方允平便起身告辞。
他以往一般都是自己离开，反正熟门熟路，可云亭却先他一步拎起灯笼，见他诧异，便咬了咬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我送你。”面上仍旧是微红的，语气也同凶狠的眼神截然相反，怕是她自己也不曾想过的别扭温存。
方允平愣了片刻，突然从心底里迸发出笑意来，点了点头，却只能说一句好。
云亭拎着竹灯笼，慢慢地走在他的身侧，他便也缓下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山门口，就去接她手中的灯笼，笑道：“云小姐请回吧。”
云亭紧了紧手中的灯笼，一个词脱口而出：“允平！”
说罢，两人都僵了片刻，就那样立着，什么动作也无。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亭轻轻咳嗽了一声，先悄声开口道：“我，再陪你走一段……”说罢，也不容他推脱，索性伸了手把他的手紧紧攥住。
方允平心中一热，嘴角慢慢绽出一个笑意来，就由她牵着，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行了一段，忽然微微起了一个大胆地想法，手中轻微地动了动，作势要与她十指相扣。
云亭的手微微僵直了一下，但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味。并不像方允平担忧的那样拒绝，云亭低低地唤了一声：“允平。”便立时放松了手指，与他紧紧相扣在一起。
“阿……亭……”他尝试着小心地唤了一声，换来了她浅浅的一笑，还有一个短促娇俏的“哎。”
他已是心满意足了。
余下的路途默默无声，然而此时无声胜有声。
云亭回来后还很是担忧了一阵，想着自己这般大胆，会不会吓跑方允平呢？
想着想着，抱着枕头在床上滚动起来，辗转一夜难眠。
好在第二天夜里，他依旧依约前来了。
这夜风雨很大，方允平的衣服鞋袜均被打得透湿，云亭匆匆抓来一块布巾让他揩干，一面小声地道：“往后若是再有这样的天气，不来也无妨的。”
方允平轻轻笑道：“怎能叫你白白等候？”
云亭微微红了脸，却是大方一笑，明眸闪闪，直如星子一般。
方允平终究还是有些心绪烦乱，讲完一个故事，却见云亭露出握住把柄的笑意来，不禁问道：“怎么笑成这样？”
云亭眨了眨眼，道：“上个月十三日，你说南溪枣过溪东岸必不能活，可这刘五娘家在渝塘，如何能种的南溪枣来？”
方允平见她听得这般仔细，不禁微惊，又慌忙细细思索了一番，才顿悟道：“是我错了，这刘五娘家种的不是南溪枣，而是青枝枣，是我记得混了。”
云亭的面上就流露出得意的神情来。
方允平也是十分地佩服，原来她竟这般清明，嘴上便笑道：“你竟是这样强记！”
云亭便笑道：“我的本领可不止这些，你可万万不要骗我，若是骗了，可得圆的仔细，莫要叫我察觉出来。”
方允平心想，若是你，我如何会欺瞒欺骗呢？想着想着，就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说时尚且无意，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惊，连带云亭也有些微的差异。面上又是微微泛了霞色，许久，扬了眼紧紧看着方允平，再不让他逃脱一般，缓缓道：“记得你今日所说。”
方允平知道她此话何意，心中不禁一热，匆忙点头。
屋外夜风吹雨，声嘶呼啸。
屋内两人心中皆是温暖无比，一时也都不曾开口，索性静静相对而坐，半晌无言。
因了风雨，他们今夜不曾去后园亭中，只是呆在书房内。
云行见风大雨急，便想来与方允平说夜里就留宿在此，不想推门进来，只见得两人对坐无言，方允平面上微微尴尬，而云亭的眼中晶晶亮亮，全是欢喜之色，当下便想，定是云亭这丫头又欺负人了，果真是自己教养不当！这般想着，心中微微懊恼，就开口训道：“云亭，我说过几次，待人有礼，切莫随意捉弄，你可曾听进？！”
还未等云亭反驳，竟是方允平先开了口：“阿行，你却错怪她了。真……真没什么。”
云行略有些诧异，再细细端详两人神态，却也了然了几分，当下微微一笑，道：“呵，竟是这样。阿亭，哥哥错怪你了，还望原谅。”
说罢，望了他们一眼，又笑道：“我那儿冲的茶开了，你们先聊，我便先走了。对了允平，今夜也别忙着回去，就住在这儿吧。”
也不等他应答，就快步行了出去，顺手阖上了屋门。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屋角更漏声声滴答，窗外风雨渐小，云亭忽然轻笑了一声，抬起眼看他，声调轻快：“你，还有什么说的？”
方允平循声望去，看见那个娇美的少女大大方方直望进他的眼中，眉目如画。
他呼出了沉在心中的一口气，伸手覆在她白皙的手掌之上：“若我说，我喜欢你呢？”
“我很高兴。”她粲然一笑，“因为，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琉璃灯下话相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