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只争朝夕（壹） ...
-
“不好！”有人斩钉截铁地道。
一个清脆的、带着任性感觉的女声。
灯下两人俱是一惊，忙循声望去。
窗口传来一阵窸窣之声，然后一个洁白的影子轻快地跃了进来。
“你是谁？！”朝夕眯起眼睛，冷冷地问。
来人立在一片淡薄的阴影里，眨了眨眼，不曾理她，径自转向允平，眸光却分外明亮起来，星子一般，直直地看进他的眼中，半晌哼了一声：“方允平，不曾想你看上去居然可以这般气派呢。”
允平太子退了一步，谦和地道：“敢问这位姑娘是……？”
“云、亭。”来人一字一顿道，“方允平是我的。”
“云……亭……”允平把这两字轻轻重复了一遍，眸子里的神采忽然挣扎混乱了起来，身体里有什么叫嚣着觉醒，心跳开始加快，他觉得脑海中有人重复的急切地呢喃：“云亭云亭云亭……”一刻也不停歇，他大张了嘴迫切的呼吸，慢慢蜷下身来，云雾一般的长发披散着垂落，触在地上，一点一点儿延开。
朝夕慌了神，着急地唤着：“殿下，您怎么了……”一面就要走过去搀他。
云亭哼了一声，抢前一步，插在他俩中间，伸手点在方允平的头上，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又收了手站着，闲闲地看蹲在地上的人。
朝夕见她让开，连忙蹿到方允平的身旁想将他扶起：“殿下，殿下您还好吧……”
方允平埋头沉沉呼吸了半晌，才慢慢扬起脸来，眼眸里俱是疑惑之色，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才皱着眉头尝试一般问道：“朝……朝夕？”又转过脸去看云亭：“阿亭，你怎么在这儿？”
云亭撇了撇嘴：“我若是不来，难道还等着你变成太子允平，同旁的女的长长久久住下去？”
方允平隐约想起适才的事情，微微有些脸红：“别这样说，你，你还不明白我？”
“殿下……”朝夕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
方允平心中无可避免地软了一下，纠结了半晌，陪笑着温柔哄道：“朝夕，呵呵，你知道，我，我不是什么太子殿下……”
“殿下……”朝夕咬了咬下唇，坚定地道：“殿下，您是的，我怎么会把您给认错了呢……”
方允平内心翻滚：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哟！允平太子的残存的记忆一点一点涌动上来，分分明明昭彰这一颗欢喜朝夕的心，可，可他是方允平，是喜欢云亭的方允平……
“呵。”云亭笑了一声，“方允平，你打算如何？不过话先说在前头，就算你要留下，我也不依。”
方允平闻言微微一震，抬眼向她看去，云亭微扬着下巴立在烛火之下，眸眼明利，嘴角边牵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朝夕……是他上辈子欠的情；云亭……却是他这辈子永无法松手的爱。
朝夕忽然垂下了眼，懦懦地问道：“殿下……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控制不了的情感从心头波动而过，方允平微微战栗了一下，却是哑口无言。
心意，朝夕的心意，怎样的心意？呵，允平太子如何会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时隔了这么许久，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多多少少都氤氲在前尘中，而今回想而起，又怎能如当初一般触动心弦，无可自拔？
“呵……”朝夕轻轻吁了一口气，朦胧的尾音盘转在殿内凝重的空气里，终究转成一声叹息，她笑，颇为苦涩：“殿下，您不明白我的心意。”
“不……”方允平不知究竟该如何作答，才不会伤了这个少女的心，挣扎了半晌，也只得这一句：“我，我明白的……”
他明白的。
她的心意，怎样的心意？
他绞尽脑汁想，他绞尽脑汁用太子允平的回忆怀想。
她说她喜欢帮他着衣，帮他梳头。
他给她带回宫里的桂花糖时，她总会很开心。
这是怎样的心意？他尝试着去揣摩，把每一个心动的瞬间都抓出来思考，才发现，这样的心意，恰恰就是每一次心灵最美妙的悸动，每一次心灵最和洽的贴合，每一次心灵最情愿的交付。
只是，只是……
“我等了你这许多年。”耳畔她说。
他埋头片刻：“太子允平不值得你等，而我只是方允平。”
“说够了没有？说清楚了没有？”云亭闲闲地笑着，眉目间却流转起一线的不耐来。
“阿亭……”方允平求助一般看过去。
云亭装作瞧不见，对天瞪了瞪眼，忽然一翻衣袖，散出一阵淡香的烟气来，方允平只觉得眼前一暗，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云亭小心地把方允平放在地上，然后才慢慢立起来，把手笼在月白滚边的广袖里，挑眼看朝夕，讥诮地说道：“允平太子已死，纵使他们是同一个魂魄，但分明已是两个人，你强行唤醒他前世记忆，丝毫不顾此举对他颇有损伤，居然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你喜欢他？”
朝夕面对云亭的质问，只云淡风轻一笑，面上懦弱的表情竟也一扫而空，却换做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逼视过去，毫不退让地道：“那却又如何？毕竟前世的他才是殿下，而我喜欢的人恰是殿下，今生他会怎样，与我何干？”
“真后悔弄昏了他。”云亭冷笑一声，“早知如此，也好叫他听听，你竟是这般狠毒。”
朝夕沉沉地笑了两声：“明明见到他就在眼前了，却不去相认，换做是你也不甘心的吧？”
她的言语里有掩饰不住的心伤落寞，叫人不自觉的怜悯。而她却也是真真的可怜，百年的执着，才换得今世这一刻的相见。
云亭想了想，险些有点儿动摇了，好容易回过身来，在心底暗暗攥了攥拳头。
方允平是她的。想要什么，自当勇于争取，岂能拱手相让。这是她一贯奉行的道理。
于是她想了想，定定地看向朝夕，一字一顿问：“你不知道方允平爱的不是你么？！”
朝夕却平平静静地说：“我说的从来只是殿下，不是方允平。”
“那你不知道方允平说太子允平喜欢的也不是你么？他根本对你没有一点儿别的情感！”
“殿下是喜欢我的。”她微微地笑，一字一句说的肯定。
“真自恋。”云亭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
她掂了掂手中的梳子：“非也。允平的爱，都在这儿呢。”
鸳鸯梳在她的手心里隐隐放着柔和的荧光，云亭眯起眼：“别耍我。”
她也只一笑：“我固然眼拙，却如何也不敢在您面前耍花招。”
“哼。”云亭嗤笑了一声：“你倒是认得我是谁？”
朝夕弯腰恭敬行了一礼，方才开口缓缓说话，话音倒依然是温和繻软的：“令兄云行尚在人间修行之时，便已协管妖鬼之事，如今想来已然升仙，令名远扬，我区区一介鬼魅，久闻大名又岂会不识？”
云亭沉吟了片刻，慢慢勾起嘴角：“也好，既然这样，那你也一定知道我为何来此了吧？”
朝夕语气不变，不卑不亢地笑答：“我若有错，自应听凭云小姐处罚，但无论如何，我对殿下心意是真，且永不改变。”
她说的平淡，可云亭竟觉得心中仿佛被触及了一般，竟不由地对她这副态度钦佩了起来，她一个孤魂，伶仃在此，从不曾见天日，每一日每一夜都是何其的艰辛难熬，可她竟守着了一个信念，等待至今。
“嗨……”云亭眼里的光彩柔和了下来，“既然梳子里藏着你二人的所有记忆，为什么不全还给他？依他认真的性子，有了那段记忆，必定是会接受你的，至少会报偿你。还是说这一切不过是你虚张声势？他对你的印象，也不过剩下现有这些了？”
朝夕静默了半晌，忽然浅浅一笑：“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理由——不过云小姐若是不信，可要亲眼见识一下？”
“不要。”云亭也不客气，斩钉截铁地道：“你的情意坚贞，固然可敬，但你万万不要忘了，他即已轮回转世，便是弃了前尘过往，而今心绪思想皆与过去不同，你这般一厢情愿，岂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可是云大小姐信心不足，担心在殿下心中的分量不及我重？”
“我何须怕？”云亭笑意不改，微微扬了下巴，骄傲且自信地道，“且就算那样却又如何？方允平是我的。”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五·只争朝夕（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