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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再见,明明 ...

  •   因离得极近,鼻端隐约一道沉醇幽香,那样特别的味道,我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
      蓦地转身,面前那人正是莫愁,只是她的举动却令人费解。
      只见她飞快丢下一册书在地上,抬手虚虚在唇前一按,同时一把将我推进楼梯下方的阴影内,这才扬声应道,“奴婢不小心,请夫人恕罪。”
      太夫人轻哼一声。
      书阁内一片静默,莫愁冲我微一颔首使了个眼色,我明白她的意思,但不知怎地心下有些犹豫,脚下迈不开步子。
      廖先生冷淡的声音缓缓响起,“她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太夫人微带讶声,“哦?”
      廖先生的话声听起来十分疲倦且隐含厌烦,“倘若夫人执意除之,无冥代劳便是。”
      太夫人没有马上作答,半晌,才叹息道,“先生若说不是,自然就不是。既然如此,此事便作罢。”
      她咭咭浅笑,柔声道,“也亏得不是,本座原舍不得她……那孩子从小心重,从来不曾快活过,许是身世飘零的缘故,性子也静寥孤寒。每每看她那般乖顺隐忍,本座都十分心痛……”
      “只不过,”太夫人的语声一顿,话音里忽然流露几分意味深长,“本座亦很想知道,这孩子究竟能够做到何种地步?先生难道……不好奇么?”
      “万水千山,天广地阔,却再与我何干?”廖先生低声道,“夫人聪慧,当知流离失索之痛,又何必为难一个伶仃孤儿。”
      伶仃孤儿。
      听到这四个字,心头竟是一阵抽痛。
      □□如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从此以后,纵然踏遍千山万水,任天地广阔,却再也找不到我归去的方向。
      恍神间,一只温凉柔软的手伸过来,带了些强制意味,拽着我绕过书架一直来到门前。
      我被莫愁推出了藏书阁,未及回头看她,门扇已然无声阖起。
      流年飞渡的酒劲甚烈,刚才斟满了一茶杯急急饮下,因极度紧张才绷着精神压下了酒意,出了藏书阁被风一扫,酒意才猛然上涌。
      走出去一段路,无心无念迎了过来,我吩咐她们且先回去,自己随意转了个弯,一路行去,不知不觉一抬头,居然已经来到镜月池畔。
      周围草木萧然,阕寂无人。水边石缝里开出几丛无名野花,明艳黄色映着碧寒清波,是冬日里唯一的亮色。
      踞立池畔的镜月轩如高大沉默的兽,檐角飞起处,苍灰色的天空低得似乎要直压下来。
      昂着脖子望了一回天,觉得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貌似也不算甚么轻松活计,只消一会儿,后脖梗就有点儿发硬,连带着半幅肩膀都酸痛——嗯,文青的那点儿小忧伤小情怀和扎马站桩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说到底都是拼体力。
      “三小姐。”
      小丁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因我没防备,不免吃了一惊。
      循音望去,才注意到,大屋临水的那一面窗扇通敞,一名素衣青年凭栏而坐,原本应是在看书,此刻已然抬眸过来,剑眉微扬,眼底颇有些讶色。
      “唷,”我笑嘻嘻一扬手,“真巧~”
      走进大屋,光线一暗,便觉得老大不痛快,索性沿壁游走,将所有门窗尽数打开,才满意地吸吸鼻子,走过去在慕容对面。
      诺大的一间屋子,屋内陈设简洁清冷一如主人,此刻门窗洞开,更显得敞亮通透,即便这样彤云密布的阴天,亦是十分疏朗明净。
      这间屋子令我想起幼时学画时的画室,大屋空旷,两面墙都是通天及地的木棱大窗,也是这般宽舒大气。
      林先生总是穿一件半旧的棉格衬衫,笑吟吟自妈妈手中接过我,牵我至充当厨房的一角交给同为画家的林师母,说,“喏,明明,饿了馋了就来这里找好吃的,要甚么都行。”于是,春天有师母亲手烤制的松饼蛋糕,夏天有瓷碗装的一球冰激凌,秋天有各色果干,冬天甚至有吱吱冒油的羊肉串。直到现在,我还记得第一次用颜料甩了林先生一身后换来林师母笑嘻嘻的一句,“哟,拿笔的姿势像你,挺帅。”而林师母的神奇小厨房简直满足了一个孩子对“好吃的”这三个字的一切想像。我十分怀疑,那个被大人认为有个尖屁股的小小明家珲能在画架前一坐就是三、四个钟头,大概和喜不喜欢画画并无太大关系,实在是林氏夫妇和那间画室有着太大的魅力。
      想起那段学画厮混的惬意时光,忍不住莞尔,又忍不住惆怅。
      真是金子般的、闪闪发光的少年记忆。

      “如果,”我喃喃道,“老天给你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你愿不愿意撇开过去,重新开始?”
      瞄到对面那人的表情,想一想,又补充一句,“就是说,你可以把以前的事儿都忘掉。”
      那人瞥过来一眼,脸上挂起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是怎样啊?对,我知道,你们身上背着国仇家恨,责任重大,不可能轻易放下,其实你不觉得很无聊吗?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算报了仇,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啊,可是被你们杀死的人却会因此产生新的仇怨,然后就成了死循环……咳,挺老套对吧,不过也挺有道理的对吧……”
      我忽觉无趣,讪讪闭了嘴。
      慕容却搁下了手中书卷,目光定定凝视我半晌,看得我颈后都开始发毛,才轻声道,“你当真舍得下……过往?”
      语气犹疑,完全不似他素来的冷淡与镇定,听得我倒是一怔。
      想那□□身世崎岖,虽然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些甚么,却一定与幸福和快乐无关,这样黑暗悲摧的记忆,又何必眷恋?舍了便舍了呗。
      我点点头,“唔。”
      瞧他瞳色深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怕他犹因□□的圣姑身份而生疑,赶紧肃容正色道,“一个人的出身其实并不重要啦,重要的是他自己到底想要甚么。乔布斯就说过,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每个人都没办法选择出身,但是可以选择自己以后的道路啊……每个成年人都必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这难道不是常识么?”
      嗯,话好像说得太冠冕堂皇了,有点儿底气不足,我摸摸鼻子,干笑道,“总之呢,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以前不痛快的事儿权当都忘了罢,朝前看比较好……呵呵,朝前看……”
      话音却是不由自主低下去,低至几无。
      想起不久之前误入无冥先生居所的那个雨夜,那次交锋的后果是我被封印了记忆,几乎将前尘往事尽忘。
      忘了属于真正自己的一切。
      我曾经对自己发誓,绝不,绝不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而此刻,我居然想要主动舍弃过往。
      这个念头像锋锐的薄刃,悄然无声便已刺入心底。
      猝不及防间,无法抑制的疼痛与冰寒感觉直透骨髓,直教人痛彻心肺。
      泪水一下子涌入眼眶,迅速将脸埋入臂弯,眼窝处一片温热。
      ——哭完这一次。
      我对自己说。
      ——从今以后,你就是□□。
      再见,明明。
      这世上,再也没有明家珲。

      面孔下方的衣袖濡湿了大块,感觉到有人趋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慢慢起身,用袖子擦一擦泪痕,然后慢慢转头看过去。
      慕容的脸容沉静,眼眸清亮,带着一丝悯然之意注视着我。
      心口的疼痛变得钝而缓慢,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赌气一般,我踏前一步,一踮脚,在他唇上吧嗒亲了一口。
      略退后,微侧首,打量对方的反应——呃,这一脸的若无其事,算甚么反应?
      脑子有点儿迷糊,我几乎要以为自己适才其实甚么都没做,一切不过是自己赌气而硬拗出来的幻像。
      “呃,”我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算了,我还是走吧……”
      说着,拍拍袍袖,举步就走。
      在和慕容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却突然将我截住,淡淡道,“醉了且歇歇罢。”
      不由分说,已经拽着我来到榻前安置下来,回身走出去几步后一扬手,一件素袍缓缓飘落,当头兜个正着。
      我吓一跳,胡乱拨开衣袍探出脸来,却只瞧见他修长的身形消失在帷帘背后。
      袍子上犹自带着些微暖意,远山草叶般的清新气息中还带着一点儿他日常用惯的白檀香,硬塌虽然硬些,却是十分宽舒便宜。
      酒意伴着倦意一同袭来,打了个哈欠,拽一拽衣袍将自己裹严实,将眼一阖,几乎立时就睡了过去。
      醒时想要避开的,梦中全部逃不掉。
      四下里太黑,黑得看不真切对面那人是谁。
      那个时候的□□当还是个稚龄孩童,所以须得将头仰得高高,只是任凭她如何努力,也看不清楚面前之人的脸容表情。
      她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视线冷冰冰投诸过来,那种不带丝毫温度的眼色便已将人看得浑身骨血冰凉。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可我知道,这个女人是小小□□最为惧怕的人。
      对于当初幼小的孩童而言,她的存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看不到尽头的梦魇。
      不知道是谁将我拉着一路狂奔。
      心跳如擂鼓,喉咙口充斥血腥气,脚下拼命想要迈步,身体却好像被泥沼陷住,怎么挣扎都只能作出一帧帧分解动作,而身后的追兵不住逼近,我害怕到了极点,几乎要放弃逃生,少年却不肯松手,固执而坚定地拽着我艰难前行。
      雪山高耸,苍茫雪顶看得人心生绝望,手脚已经冻至僵硬。
      虽然梦中的声场一片死寂,我却分明记得那时的所有声响。
      风声尖利带哨音,那是驯鹰人放鹰时的胡哨声,阴沉沉的天空上点缀着几个黑点,你不知道其中的哪一个会在甚么时候找到你。
      风雪迷眼,呵气成霜,眼前的少年已经披上一层冰渣,亮晶晶活像个雪人,一只手紧紧攥着短刀,另一只手则始终与我指掌相扣。
      “不要怕,”少年说,“我不会放开你。”
      他的眼瞳被雪光映得清透,褐色瞳仁较之平时看起来颜色更浅。
      他说话的样子一如往常的满不在乎,甚至轻松自在地朗笑了一声,攥着短刀的那只手,飞快地在我头上碰了碰。
      他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那是我记得的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厚厚的积雪下,谁会想到居然藏着一处垮塌的深坑。
      只能记起少年最后瞪得老大的眼睛,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试图用力甩开我的同时,已经生得十分高大精悍的身形迅速往塌陷的雪坑中滑去。
      分明知道只是个噩梦罢了,惊惧到极点的感觉却还是攫得人透不过气来。
      群山静默,寒风呼啸,鹅羽般的雪花漫天飞舞,小小孩童拼命想要抓住那只手,妄想阻止少年跌落的身形。
      毫无防备间,少年消失在雪坑前的那声嘶吼蓦地在耳畔响起。
      倏然惊醒,我听到梦中少年最后的吼声。
      阿苏拉。

      一额的冷汗涔涔,就连掌心里也滑腻腻俱是汗意,我猛然惊觉,自己确然死死攥紧了一只手,那只手温暖干燥且稳定。
      一转头,隐约可辨好闻的草叶气息混着白檀香,素白色的衣衫近在咫尺,沿着白衣往上看去,是极为清俊的一张侧颜。
      我手中紧紧抓住的,正是慕容的左手。
      此刻他闲闲屈腿而坐,为了迁就我只得半侧着身子,右手握着一卷看似十分古老的书册,执卷的手指线条修长漂亮,神情专注,明明十分辛苦的角度,居然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作派,委实教人心生佩服。
      我忙不迭松开手,用力往回一扯,却不料对方的手下亦蓄着几分力道,冷不丁被一拽,只见慕容眉峰蹙了蹙,不动声色放开我,起身道,“醒了?”
      也不知道是问我睡醒了,还是酒醒了。
      自然,无论哪一种,我也确然都算得上十分清醒,所以将已到嘴边的两个字硬生生吞了回去。
      因为太过震惊,意识还停留在适才的梦中无法完全抽离。
      他说,你是我的阿苏拉。
      所以,燕七就是当时的少年。
      他与□□本是旧识,不,不仅仅相识,而且相知。
      见到□□的第一眼,他就已经认出是她。
      于是他一路相随,暗中相救。
      因他还是少年时,就曾经发誓对她不离不弃,即便舍了自身,也要保她周全。
      想到这里,我不由抬头,面前的青年神情安详,随意闲适的样子亦是一派泰定与沉稳。
      手上犹有余温,身周是淡淡白檀香,深吸一口气,纷乱心绪居然就渐渐平静下来。
      □□是不幸的,同时又是幸运的。
      想要伤害她的人固然强大的可怕,想要保护她的人却也绝非泛泛。
      我忍不住会想,那个梦魇中出现的女人,她究竟是谁,这样执意要取□□性命。
      一直以来,我都害怕面对真相,因为那个人的人生太过黑暗与沉重,我怕自己一旦接手,从此再难抽身。
      可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冥冥中仿佛一切命数早有安排,由不得你任意推拒。该来的,将来的,届时都会一一到来。
      这一刻我想得通透,心下竟然并不悲惧,反而有种释然。
      撑榻而起,我点点头,“嗯。”
      他接过外袍挽在臂间,忽然道,“那就走罢。”
      说完,探手过来拉着我往外就走。
      我一怔,“啊?去哪里?”
      “进城。”

      慕容就这样带着我穿过大半个园子,一路上不时遇到仆从庄卫,我颇觉尴尬,他却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就好像遇到的只是一颗颗会行礼的白菜和萝卜。
      经过一处回廊时,太夫人携莫愁自对面走来,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也只略站站,甚为冷淡地颔首微礼,手亦是丝毫未松开,旋即带我自太夫人身畔径直走了过去。
      一直走出去好远,我都能感觉到背后的针芒之意。
      我暗中使劲,试图挣开那只手,甚至悄悄试着运了运内力——自丹田处运力虽然使得还不甚熟练,可好歹十次里头也能将将成功个五六次,就算真气甚弱,对付个把普通壮丁却也不难。但到了慕容这里,如泥牛入海一般,悄没声息就被吸收了。
      没奈何,只好老老实实凭他牵着行了一路,直到出了角门,只见马车早已备好,小丁与车把式肃然恭立在车前。
      慕容这才松开手,瞥我一眼,此番我已学得乖觉,麻溜就上了车。
      一路无话,倒不是真的没话好讲,实际上我很想问他这上下突然拉着我进城所为何故,但话到嘴边又每每卡住。
      只因和慕容单独相处时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倒也不是他故作高深莫测难以亲近,即便他一如此刻这般悠然自得的轻松模样,却总让人悬着心。
      想来想去,大概和我本人无关,而是□□与他之间一直存在的微妙关联,始终处于若即若离、一触即发的角力状态。
      从来没有类似的经验,拿捏不准其间分寸,只好以不变应万变。
      和小段小赵进过几次城,大致路线时刻心下有数,虽比不得现世油门一轰十来分钟的事儿,但凡同去的人风趣些,个把钟点倒也不在话下。
      然而慕容偏是个最沉默端庄的人,即便不曾端着架子,也自有一股含威不露的劲儿,不知道的人是断然不敢随意造次。我虽知道他其实为人挺不错,也非故意摆谱,不过天生一张扑克脸有些唬人,但因吃不准他此刻的心思,也就不便胡乱玩笑。
      如此枯坐一路,闷得我哈欠连天,好不容易捱到车停,小丁轻叩车壁道了声“到了”。
      下来一看,我道是哪儿,居然是醉太白!
      正愣神,慕容已经走过身畔,顿了顿,递过来一个“你自己走,还是要我牵”的眼神,我额角两滴汗,赶紧打个哈哈,“哦哦,此地我很熟。”
      掌柜闻声而至,殷殷将我们领上楼,我直接选了靠窗的老位子坐下,慕容言简意赅地说,“茶。”
      我心里嘀咕,毛病,每次来酒楼都喝茶。
      伙计甚伶俐,只片刻的功夫非但上了茶水,就连菜肴都流水般得端了来。
      慕容倒一盅茶递至嘴边,我也正好渴了,闻着酽酽的茶香,也没多想,低头就抿了一大口,温热热不甚烫,酒后烧心时喝口浓茶,最是受用,忙不迭伸手接过,又灌下去半杯。
      少顷,桌上已经摆开数道小菜,清淡鲜香,居然都是我之前爱吃的几味。
      时值晌午,正好饿了,我也不同他客气,冲他笑笑,举箸开动。
      慕容吃饭的仪态依旧十分优雅得体,只是动作比以往更慢些,只略略夹了几筷近前的小菜,慢条斯理就完一碗米饭便搁下了碗筷。
      吃饭的过程中,我有一种奇怪的被人看了去的感觉。
      按说慕容平素为人极为低调内敛,甚少出现在人前,所以杭州百姓虽久闻素袍将军清远侯的威名,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寥寥。
      但气场这种东西实在很玄妙,这个人就算甚么都不做,随随便便往哪里一杵,都是一具天生的视线焦点掠夺器。
      这样的情形在与小段同行时也已经见识过,若是小段,我还能抢白他两句,而他亦会不以为然笑而纳之,谈笑风生中就化解了身畔之人的压力。
      换了慕容,他倒是也甚从容,却丝毫不会顾及身边人的感受,行走在人群中,淡定自若犹如穿梭在满大街会行走的白菜萝卜中。
      我只觉得一脑袋黑线。
      有时候就想趁着人群密集离他稍稍远几步,偏他视线好像会拐弯还会预测一样,早早寻着我的手蜷入掌心,轻轻一拽,便牵着我避开了三棵大白菜两坨大萝卜。
      到了后来,他索性不再放手,一径牢牢拽着我比肩而行。
      我心念一动,觉出一丝别样况味。
      一把拽住他,我试探着问,“咱们这是去哪儿?”
      他凝视我,慢悠悠道,“你想去哪里?”
      这么普通的一句话,却听得我耳朵一热,再迟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站在街市的中央,身边路人熙攘,原本热闹喧嚣的声音如潮水般慢慢后退,后退,直退出声场之外。
      我与他久久伫立,默然对望。
      时间化作无声的河流,在我们身周悄然流淌,表面静然无波,底下却是暗潮涌动。
      他的姿态随意,眼瞳却黑得深沉,不经意间一抬眸似有星芒掠过,这眼神看得我心发慌。
      忽然有人扯扯我的袍袖,甚稚气的孩童声音怯怯道,“这位姐姐,要不要买一个花神娘子的面具?回头冬祭庙会开始,大家都会戴哟……”
      低头一看,一名垂髫小童大约七八岁的光景,背着一个与年纪身形甚不相称的大背篓,背篓外头挂着几枚绢画面具,脸谱有花神、仙童、昆仑奴等,颜色鲜艳,表情生动,十分热闹讨喜。
      顺着小童的手势一看,街上确实已经有不少人手上都拎了个面具,正在摆摊的商贩货郎也愈发的多,原来这条街上晚些时候会有一场冬祭庙会。
      我接过小童手中那枚面具,爱不释手,“这个好玩,小庄哥哥,我想要一个。”
      慕容微微一笑,果真取了一角碎银给那孩子。
      小童拿着碎银不知所措,大约是找不开。
      我揉揉他的头,随手再取一枚面具,笑眯眯道,“剩下的钱给你买果子吃,好不好?”
      看那孩子欢喜跑开,我便干脆戴起面具,回头瞅瞅慕容,将手上另一枚萨满大巫面具覆在他脸上,他被我缠得不得法,只好从了。
      从未看过慕容的这般谐趣模样,实在好玩之极,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似有些无奈,终究还是没摘下面具。
      许是戴着面具的缘故,胆子一下子肥了,心情也轻快起来,一把拽住慕容的胳膊,“好啦,咱们就等着逛逛庙会吧……哎,那边是在搭戏台吗?我要去看热闹……”
      一面说着,一面拉着他跟随人群往前走去。
      不是现在。
      我想,虽然决定要接手□□的人生,但是□□的感情……我还没有准备好。
      早先的那个亲吻,是太仓促的举动,里面有赌气,有冲动,有愤怒,偏偏没有最重要的——爱情。
      若是因此令他误会,是我的错。
      转脸望向身侧,萨满大巫的表情似笑非笑,秾丽色彩衬得素衣如雪,眉眼镂空处眸光清正,隔着斑斓面具,仿佛可以看到他笑颜正浅浅绽放。

  • 作者有话要说:  悲摧的一周,不提了。。继续战斗!加油加油,大家要元气满满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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