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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冤家 ...

  •   自崖边跌落时,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因此看到慕容冰玉一般的脸容从面前瞬息闪过。
      他的手如铁钳,死死握住我的臂膀,一股大力将我整个人往他怀中带,身体却依旧栽向飞瀑方向,几乎就要重重砸进激流之际,却又猛地顿住。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以一己之力承二人之重,居然仅以单手攀住了崖边那么湿滑的石缝,只知道后来他的那只手的指掌尽是血痕,整条肩膊严重拉伤,连着好些天都不能举抬。
      情势那么险,我们竟未曾跌下悬崖。
      天旋地转一通翻滚之中,巨大的晕眩下我清楚地知道,慕容将我逼落悬崖,却也再一次地救了我。
      他抱着我从崖边硬攀跃上来,借翻滚之力远远离开飞瀑近旁,直到洗尘台内里安全妥帖处才停下。
      全身如虚脱了一般,蜷缩在慕容怀中,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我苍白地想,明家珲,你还不明白么,你是再也、再也回不去了。
      眼眶中的泪意也再收不住,就算我怎么紧闭双眼也好,眼睫控制不住的颤抖,滚热的泪水大颗大颗涌将出来。
      头顶传来一声温柔叹息,有人轻轻抚过我的头发,低低唤了声,“明明。”
      太多的委屈与惶恐,以及难以言诉的绝望,如决堤的巨浪澎湃而出,汹涌而至。
      以我一贯的性子,这本该是一场恣意恸哭,尤其这三个月以来眼泪已经被克制的太多太久。
      可是要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人最难过的时候喉咙口会如同堵了一块巨石,上下不得,纵然坠得人胸闷气短,却难以发声。
      而一个人在抽气呜咽时,若将脸深深埋入衣襟,哭声会显得格外压抑沉痛,揉入风中一如小兽在低声饮泣。
      这里本是自己最初到来时的起点,却并非这段戏般命途的终点。
      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终于支离破碎。
      一直以来,自己用意愿搭建起来的那个看似完满却脆弱的未来也随之分崩离析。
      我从来不曾这般难过。
      哀哀哭泣的时候,面前的胸怀始终坚实,合拢在身周的臂膀有力,最悲伤的时刻,这种抵足相拥的温暖显得格外珍贵。
      只是我没有勇气抬头,没有勇气看向那张熟悉的早已刻入骨血的英俊脸庞,我怕自己会因幻灭而崩溃、终于丧失生活下去的勇气。
      可是谢谢你,谢谢你的拥抱,与陪伴。
      在这样寒冷彻骨的时刻。在这样心碎绝望的时刻。

      终于能够平静下来时,面前的玄色衣袍已经被眼泪鼻涕揉得稀乱,我却并不觉得羞赧,恸哭之后,人不知怎么的有点儿钝,只呆呆由着慕容扶坐起身。
      他自己起身时眉峰微轩,右臂看似动作维艰。
      我惊觉过来,探手抚向他肩头,只听他微微吸气,转侧了身子,蔼然道,“不碍事,你可还能走?”
      我愣愣点头。
      他抬眼瞅瞅天色,不甚在意的点点头,“下去的路倒还好,只是要绕远些。”
      可见他右臂伤得不轻,偏还做出这副毫不相干的泰定模样,却又是何必。
      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我忍不住吼他,“慕容庄,你究竟甚么意思!明明是你逼我跳崖,又何必救我!我死了不是正好遂了你们大家的意么,反正……你终究还是会杀了我!”
      他却并不生气,只甚温和凝视我,“明明,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轻描淡写一句话,就令所有的怒气都打了个空。
      可不是。
      任凭我再怎样苦苦挣扎也好,亦还是他们眼中钉刺,掌中鱼肉,生杀予夺全凭他人心意决绝,我能做甚么,又能逃往哪里,平白为难身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统共只是和自己过不去而已。
      我盯着他,有片刻的失神,心一点一点沉下去,眼神亦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慕容一贯平静无波的表情却出现一丝微妙的变化,漂亮的眉睫紧紧攒起。
      他缓步过来,在我面前立定,没有受伤的左臂轻抬,似乎想要揽过来,手在半途却是一顿,终于慢慢从身前掠过,虚虚抚过我额角被风拂乱的发丝,旋即飞快缩回去。
      他转过身,淡淡说了句,“走罢。”
      我刚要应声,忽地又听他极低极快说了句甚么,却是没听真切,想要发问,那人已经举步而行,只得作罢,跟了上去。

      我们上来的地方属于捷径,山石交错嶙峋,极为陡峭,又因靠近瀑布且常年背阴,遍生苔藓藤蔓,若非轻功卓著,根本无法落足。
      慕容伤了右臂,便无法再带着我原路返回,只得从琅琊峰方向的沉沉密林处绕道下去,与其说路还好,不如说根本没路,除了野兽少有人涉足的原生态山林之地,不过因着山势相对平缓,倒也还能穿行其内。
      以上次来过栖凤山的经验,我可丝毫不敢小觑这片看似无害的山林,地上厚厚枯叶下很有可能藏着枯枝石块,一不小心便会崴了脚。
      尤其时近黄昏,天光渐收,山内到处莽莽林木,光线愈发昏黯,我只得打叠精神一面注意脚下,一面还要跟紧前方那个瘦挺飘逸的玄衣身影。
      故此,从没有路中找出一条路来走,当真不易。
      暮色更深,山风渐冷。
      闷头走路,冷到了极处也就不再觉得冷,呼吸之间但觉气息灼热,身体里面像燃起了一把火,从深处一丝一缕哔剥蔓延,直将人烤炙得五内俱焚。
      慕容走在前面,始终和我保持五六步的距离,速度不疾也不徐,我若打个趔趄或绊了一跤而走得慢了,他便静立片刻等我跟上。
      他虽不说,我却隐约体会到其中的体贴之意。
      只是,他愈是如此,我却愈是伤心。
      ——我的世界早已覆灭,哪里还有甚么属于我自己的一方间隙呢。
      “喂,小庄哥哥,”我唤他,“要不要离那么远啊,都快看不见你啦~”
      树影下,修长挺拔的身形果真立定,只是不曾转身。
      “妈的就知道装酷,”我别过头去小声嘀咕,“你是不酷会死星上来的哦……”
      “唔?”
      冷不丁一抬头,慕容的下巴就在头顶,也不知道他甚么时候近身过来的,吓得我一个后仰顿在了地上。
      “吓到你?”
      “废话……走路这么轻,你是猫吗脚底带肉垫!”
      “……”
      见我一点起身赶路的意思也没有,慕容微一扬眉,索性也盘腿趺坐,在一旁阖目养起神来。
      “糟糕,”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和小赵小吕一起喝酒呢,半路不见了,他们岂不急坏了!”
      “不要紧,允怀找到我时,已经让他留下等消息。”
      “哦,这么巧今天你也进城啊?”
      “嗯。”
      “那刚才,”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出口,“你不是真的要逼我跳下去吧?”
      “……”他默了默,“嗯。”
      “嘿!”气得我恨不得捶他以老拳,“差点被你害死了……”
      “空有愚勇!遇事竟是这样笨,不想下去你退甚么。”他还有理了!
      “瞧你凶巴巴的,自然……有些害怕……”
      “明明,”他忽然睁开眼睛,脸部线条在阴影中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你毋需怕我。”
      “啊?”
      “若真有事……我自会护你周全。”
      我甚疑惑看住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得甚么药。
      猛然间,福至心灵。
      ——难道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么?
      ——要不要这么狠啊!
      所以,他根本早就成竹在胸。
      将我逼至绝境,不过是为着迫我面对现实。
      他早知□□存了必死之心,却终是不忍对她痛下杀手。他以为她一心求死。而她却以为唯死方能教双方都获解脱。两人各有心结,明明都是心悬对方,却没有机会坦诚以待。
      慕容若非没有办法,也不会行此险招。
      从刚才的情形来看,他分明存心与我共进退,若我当真坠崖,他必舍身相陪。
      唉,这两个人……真真不是冤家不碰头。
      ——闷骚不是罪,闷啊闷啊却把人给闷死了才叫一个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慕容啊慕容,□□的因哀极而心死,可当真是你推卸不掉的一桩大罪。

      “小庄哥哥,你……以前很疼我吧?”
      “……嗯。”
      “那我小时候甚么样?”
      他看看我,脸上似有笑意浮现,“你幼时就爱哭,哭起来模样甚是丑怪。”
      呃,丑……要不要这么毒舌啊~
      好吧,就算不及你和小段长得漂亮,□□的样貌距离丑也还是有段距离的好吧?
      只怪我自取其辱。
      “小庄哥哥……”
      “嗯?”
      我低下头去,“以后,咱们也像小时候那样,好好相处吧。据说不管是做兄弟还是做兄妹,都是有今生没来世,何况咱们这一辈子的兄妹情分真是修足一千年才赶上的……所以从今往后,明明便只认你和小段作手足至亲,还请小庄哥哥多多关照啦。”
      这个年代的女子,想来诸多约束不自由。贵族门第,更是可能沦为光大门楣所需的牺牲品。单凭一己之力想要改变命运怕是不易,无论如何还是要仰人鼻息,与其指望那位取向异常且立意复仇的太夫人,倒还不如从这位性情相对淡泊为人尚算端方的兄长身上找靠山。
      这样的一番小算盘自然不能对慕容直说,只得以这种半开玩笑的口吻来示好,话说得虽轻松,心里到底有些黯然。
      等了半晌,对方却始终没有应声。
      “差点忘了,皇帝要给你和那啥公主赐婚,看来咱们的兄妹缘分也快到头了……嘛,小庄哥哥,你这样聪明,我也懒得绕弯子,反正等你当上驸马爷不方便罩我时,我也不可能跟在太夫人身边……小段哥哥终究是大理的王爷,能不能回来还另说……要不干脆跟着师尊老道回天山?虽然冷点儿,好歹有师门庇护,人多热闹,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我这里正絮絮念叨,一只手探过来,一把将我拽了起来。
      愣愣看着面前慕容微微屈膝俯身的背影,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歇够了就启程罢,”他回头瞟我一眼,“山中夜间多野狼,你不怕?”
      仿佛附和他的话音,远远的传来一声长长嗥叫,尾音高而长,听着还真像狼叫。
      不用他说第二遍,我已经蹦上他的肩背。
      第二次伏在这具不算太过宽厚的肩背上,感觉还是那样平稳安适。
      衣衫下方的肌肉曲线微微绷紧,他轻轻顿身,将我背得更高些,我的头几乎整个垂靠在他身前,能够清晰听到他沉稳悠长的呼吸声。
      慕容的步履稳定,气息稳定,行走间自有韵律。
      “小庄哥哥?”
      “唔。”
      “其实你真的是个挺不错的人唉。”
      “就是老喜欢端着少庄主的架子,长得那么好看,偏总板着脸,像个冰块似的……太不亲切了。”
      “以后当了驸马爷也这么酷么,万一公主去告个御状岂不呜呼哀哉!”
      “做人呢还是要开心一点……你刚才也说了叫我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你自己也一样啊。”
      “你这个人还真是闷啊,搞得别人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说句话是会怎样……”
      “唉,你知道吗,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实在是像……像的我常常会把你看成是他……”
      “……只是,我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
      “如果有一天……我对着你叫出另一个名字……就请你装作没听见吧……”
      “因为我真的、真的……很想他……”
      脑袋渐渐重得抬不起来,眼皮耷拉下来就再也撑不开,一侧的脸颊不时触到一片沁凉柔软的肌肤,缓解了许多烧灼之感。
      恍惚中,小庄的笑颜自眼前掠过。
      我昏昏沉沉地想,“小庄,不是我不听你的话,实在是找不到安全出口可以离开啊……”
      在一片安宁静谧的韵律中,我居然睡着了。

      外感风,内受惊,回到山庄后烧了两天。
      然而托了这次意外的福,三小姐是冥月圣姑的事儿原来是一场误会的事也很快传了出去,冥月的人肯不肯放弃另说,好歹丐帮之流的所谓名门正派却不再对我执着不放,也可算是因祸得福。
      第二天小赵来到留园,我才知道那天后来发生的事。
      打我去了街对面就再也没出现,小吕很快就觉出不对,立时起身前往察看,曾经一度与载着我的草垛推车擦肩而过,只因他不曾见过白乔,且白乔又宽了外衫戴了草帽仅做寻常走卒打扮,故也未曾为小赵注意,顺利带我出了城。
      发现人丢了之后,他们立刻风头寻找,小吕和张朝离在附近搜寻,小赵则去了清远侯府求助,恰好慕容正在府里,闻言立时传令部署,就如同上次我失踪了一般,官府及缁衣卫在杭州城内外皆作戒备搜索。
      不多时即有人来报,城外一处废弃义庄有异动,附近丐帮子弟都在赶过去,且惊动了正在城里分舵处的刑堂堂主秦越川。
      而那座义庄恰似之前我和慕容提过的忘忧散暗牙交易所在,他将信息传达给杭州官府后,依着事先知道的约定时间与方式,官兵果然人赃并获,抓住相关人等,并在其后的审讯中破获了多年来本地最大的毒品交易网络。
      最重要的是,我当时吹响紫竹鱼尾哨发出求救讯息亦为缁衣前卫听到,判断出了大致方向,和丐帮动作联系在一起,便觉得巧合得过了份。
      几下里凑在一起,巧合就绝对不是巧合。
      慕容让小赵在府中等消息,自己带人出城,跟着丐帮很快就找到事发地。
      以后的事儿,我也就都知道了。
      事后回想起来,还真是够惊险的。
      死掉的郝大山固然恶心,冥月的手段却也令人心惊。
      而秦越川处置葛麻子的心狠手辣更是让人不寒而栗,毕竟葛麻子只是从犯,从当时的情形来看,最多就是犯糊涂没主意,诸事都听郝大山的话,他本人其实甚是胆小怕事,所以后来秦某态度略冷厉些,甚至不曾说谎便甚么都招了。
      同为丐帮中人,秦某居然眼皮都不抬一下就能下那样的死手,怎不令人胆寒。
      细想想,也亏得有丐帮弟子中间这么一插手,才能逼得苍笙推我出来当人质,变相证明了三小姐并非冥月圣姑。若非如此,非但我洗脱不了这个嫌疑,更有可能被他们不声不响就绑去了甚么北荒神坛当那劳什子的圣姑——要是我不肯,会不会被拿去祭天?尤其这个圣姑已经没法子传承神血后人,对冥月来说根本就是个废人了吧?
      所以,我忍不住拍拍手,嘴角弯出一个愉快的微笑,真是天可怜见~
      一转脸,对上小赵满是困惑的脸,“三妹妹,”他几乎要伸手来探我的额头,“头晕么?好极?究竟是好在哪里?”
      “你才昏头了呢,”我拍开他的手,悻悻道,“还不是为了帮你的十二郎出气,才会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有良心就赶紧给我搞点儿好酒来压压惊。”
      他挠挠头,“这倒也是……”
      看他这么好说话,我忍不住逗他,“小赵,你在家该不会是排行老二吧?”
      “是啊,兄弟三人中,我排行第二,怎么?”
      “唔,据一项科学研究表明,老二们通常都比较心宽脾和,长袖善舞,因为夹心饼干不好为,生存条件恶劣,在夹缝中渐渐进化成老二这种生物,所以以后如果有人说你这人特别二,那是在夸你呢,知道不?”
      他哈哈一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我话中的调侃之意,只果真命人进城去搜罗了不少好酒。
      相识也有一段时间,昭王殿下颇知道一点儿我的酒量,好奇道,“妹妹量浅,要这么多酒做甚么?”
      我笑笑答曰,“搞外交。”

      能从正派人士那头洗脱□□圣姑的嫌疑,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不必再躲躲藏藏出门,可以正大光明亮出自己慕容山庄三小姐的身份。
      至于冥月那头——who care?他们才是隐匿暗处不敢擅动的那一类人,就算□□确是冥月圣姑又怎样,只要我一口咬定不承认,对他们多加提防再不轻易落单和上当,任凭他是护法还是长老,又能奈我何。
      倒是辽国那头派出来的铁血狼卫,不知道究竟是个甚么来路。原本以为是冲着□□来的,可听说了慕容和辽国那位太后之间的渊源,反倒有些拿不准他们的来意。说起来,近来他们倒还挺安生,也没再有新的动作,愈发让人一头雾水,只好且走且看,亏得是在大宋境内,又是慕容家的地头,凡事多留几分小心便也是了。
      眼下近身最需要留神的人却是太夫人。
      上次无意中撞破了太夫人最大的两个秘密,她居然轻易便放过了我,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啊。
      尤其后来再次狭路相逢时太夫人暧昧的态度,更是让人一想就不寒而栗,到底甚么意思嘛,是要挟?还是挑逗?随便啦,反正只要我装糊涂,想来她也未必好意思染指自己的门下弟子,好歹还要顾及师尊老道和慕容的面子吧?
      总之,在慕容山庄尽量绕开太夫人,没有交集,自然也就万事太平。等她老人家回了京城,警报自然而然就解除了。
      厘清了思路,再通观全局,三小姐的生活虽然谈不上轻松,却也没那么艰难了。
      日子好不好过都得过,回去既无望,也只得鼓足勇气走下去。
      慕容说得对——我才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而要不和自己过不去,即是——不和别人过不去。

      我携酒去找大总管。
      老头儿金甲红袍威风凛凛如天神降临,看见我不由一怔,银刀也似的浓眉下,锋锐眼神蕴一丝惑色,想是怎么都想不到三小姐居然会不请自来,笑嘻嘻满脸浑不在意,胳膊底下还捎着一大坛酒。
      咚一声顿下酒坛,伸手抹一抹额角的汗,我笑道,“总管大人您老一向可好?”
      大总管微微躬身,语气恭敬中隐含戒备,“好说,有劳三小姐惦念。”
      “大总管,”我态度诚恳,开门见山,“以前的事儿明明都忘了,以后会怎么着呢也还不知道,不过您老放心,您老担心的事儿绝对不会发生。信不信且由您,该怎么着怎么着也由您,我左右不过图个高兴快活,怕您老悬心所以先来打个招呼。这是醉里乾坤看家的流年飞渡,对寒症旧伤最有好处,除了喝,还能用来泡红花、没药、入地金牛,在老伤上敷一个刻时再揉开,能舒缓疼痛。”
      他一声不吭盯着我,目光如刀锋。
      我只作不见,抬手拍开封蜡,拔了红绸裹着的软木塞,揭开油纸,取过桌上的茶杯,费劲巴拉倒了一杯出来,清冽酒香铺得满屋皆是。
      握起杯子,冲着大总管虚虚一敬,仰头灌下,也不再多言,笑一笑搁下杯子,甚潇洒回身离去。
      老头儿怎么想的,我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不过是来告诉他,我是怎么想的。
      至于以后的事,不再是我操心的范围。
      等在门外的无心无念都提着一口气,看见我赶紧迎上来。
      我咧嘴笑,打个响指,“下一关!”
      下一关是藏书阁。
      廖先生,这个冥月残瞳之子,理论上既是□□最亲近的血亲,同时也是□□最近身的敌人。
      他知道我是谁。对待我的态度虽然谈不上多亲切,却还算友好。
      而在我的潜意识中,这样一个似敌似友的人,亦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的身上好像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信任他,乃至于照顾他。
      廖先生性情孤僻,想来不喜人多。
      命无心无念远远候着,自己一个人进了藏书阁。
      门扇虚掩,轻轻一推已悄然而开,熟门熟路找过去,只见那架特别设计的轮椅静静位于书架最深处的阴影里,雪白柔软的貂裘及地,上面搁着一卷书册,旁边的地面上炭盆正旺,暖意扑面,只是不见廖先生的人影。
      轻轻搁下酒坛,我绕着书架探头张望,张嘴刚要唤出一声廖先生,忽听高处阁楼传出隐约人声。
      声音虽然低而模糊,我也立刻分辨出来,是太夫人的声音。
      打个哆嗦,第一反应自然是想开溜,可是理智瞬息翻牌,喂,听听她在说甚么。
      于是趋近楼梯,摒息静听。
      太夫人声线柔腻如丝绸,“……还请先生出手相助。”
      默了片刻,廖先生语声冷淡,“你要我杀他?”
      太夫人轻快道,“先生不愿意?”
      又是一阵静默,廖先生缓声道,“时隔八年,却为何要拖到今日才动手?”
      太夫人忽地笑了,笑声清脆如冰凌相击,“先生又何尝不是费时八年,才认出她系何人?怎么,因是骨肉至亲,便不忍动手了么?”
      我要顿一顿才省得话中意味,脑袋便是嗡得一声。终于还是来了。太夫人终究还是容不得我活着。
      震惊之下颇有些手足无措,一刹那脑筋转过千百个弯,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身后却不知几时站了个人,堪堪撞上那人,我惊出一身冷汗,不由低低噫了一声,心知不妙,也已经晚了。
      阁楼内人声一收,屋内一时静得嚇人。
      太夫人的语调优雅而冷酷,“谁这么不懂规矩。”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几天要忙小宝的入园准备,一堆琐碎事,看得就头痛。。所以赶着把新章更出来,下周一宝贝入园,身为紧张大师的妈咪要时刻待命,陪小朋友顺利过渡,未必有时间码字,先在这里致歉~
    匆忙贴文,捉到虫子就吱一声哈,回头得闲再来check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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