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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在孤独中荒芜 ...

  •   自从认真思考了一下关于命运和运气是否真的存在这个命题之后,我得到一个十分微妙的答案。
      虽然有关这个问题我向来都不怎么上心——怎么说呢,身为一名接受了良好教育、从小被洗脑一再告诫唯心主义要不得的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好少年,如果一昧期翼命运之神的眷顾而非自己的努力去开创自己人生的整幅局面……就算全国人民不唾弃你,尚未泯灭的良知也会鄙视你。
      所以在牧牧一再强调,明明你就是运气好,除了运气好其余没啥好时,我都一笑纳之,并不在意。
      实在被她说急了,就乐呵呵一记太极打回去,“是是是,我运气好,我们全家都运气好,所以才能遇到你这样的诤友、小庄那样的良师,你们俩往我身边一站——嘿,想撞邪都难,比那门神都灵!”
      气得牧牧抬手一巴掌就要飞过来,我便飞快往庄身后一躲,哈哈大笑。
      老好江小牧,你以前就老念叨我要惜福,万一有一天运气耗尽可怎么办。
      记得我总是满不在乎答一声,“凉拌呗~有你们这两尊门神担着,天塌下来当被盖~”
      牧牧失笑之余,伸手在我脑门啪地来个响指,“明明就是靠这点儿天真混饭吃,跟小动物似的,倒弄得谁都不忍心弄耸你。”
      听着跟说街头流浪的阿猫阿狗似的,我才要回嘴,庄却笑吟吟插过来一句,“这叫赤子之心。”
      哗!这么好听的词儿!
      偶尔我肯动动脑筋的时候也会想——这是前世修来的吧?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偏让我遇到了?
      问庄,喂,你到底喜欢我甚么呀?
      庄笑着搓搓我的头,促狭道,“你是不是想说,你改还不行么?你是不知道你可爱的地方——唔,不知道所以才可爱——所以别问了。”
      忍不住去问爹爹,爹一本正经想半天,说,以男人的立场,老实说,真没看出来。气得我直打跌。
      然后有一天偷听到老妈跟爹爹叹气,唉,咱们家小囡是不是少根筋啊,亏得是言之,不然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呢!你还笑你还笑,囡囡就是被你惯得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细气样!
      咳,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拿我当孩子,真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现在,回到最初的命题——关于命运和运气是否真的存在呢?
      在现世,我混沌快活度日,从小淘气捣蛋,大小事故不断,却毫发未伤地安然长大。
      牧牧一直说我特别幸运,爹妈、师长、朋友、爱人都爱我,就连工作以后遇见的老板都特别好。
      是的,是的。明家珲真的是个幸运的人。
      要到今日,我方明白,所谓幸运,就是身边的人都是好人,愿意爱护你包容你帮助你的好人,就算你闯了祸、犯了错、走了弯路,他们也总是在那里,耐心的,温柔的,宽和的,等待你成长。
      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幸运的明明。
      而现今,离开了那些爱我的人,我要到哪去找我的运气?

      趴在院中的石桌上,觉得后心有些凉,却也懒得动,便拢了拢衣领,下巴搁向胳膊,一下子压到了青鹞抓过的伤处,痛得倒抽冷气。
      这倒霉日子几时是个头啊啊啊~
      眼前闪过杨聪的死状,嘈杂心绪猛地一静,内疚随即排山倒海般袭来,呻吟一声,用额角抵了抵桌面,额头那块青一阵疼痛,我不由咬住下唇,却依旧维持这个姿势,仿佛要凭藉□□的痛楚才能略略掩盖心灵的苦痛。
      “三妹妹原来在这儿啊!害我这通找……”
      我头也没抬,挥手道,“殿下自个儿玩吧,别理我~”
      袖管却被小赵一把拉住,“不成不成,昨儿亏得三妹妹帮忙,要不十二到现在都不能理我。走,怀哥哥请你喝酒——刚才看到小吕从他那酒窖回来,肯定有好货。”
      我被他缠得没法子,想想恰好也要找小吕,只得起身随他出门,边回头扬声道,“无心无念,我们去趟玥瓦廊,很快就回……”
      被小赵一路拽出了侯府,我大力摔开手,冷眼打量他。
      湖蓝色锦袍的襟口袖口绣满缠枝牡丹,白玉丝绦束腰,头上蓝宝石护额闪闪发光,发髻一侧还簪了一枝露水未干的木芙蓉,眉梢眼角吐露春.色,喜滋滋步履生风,轻飘飘简直要飞起来。
      我忍不住挤兑他,“喂,和你的十二郎和好啦?有这么高兴?昭王殿下一招袖子,十三十四十五……还不排着队地来么。”
      小赵闻言一愣,猛地收住了脚,我差点一鼻子撞上他。
      “三妹妹此言差矣,”他一本正经道,一双桃花眼收起了笑意倒也有几分稳重。
      “所谓情爱,自然要有情有爱。我若是用权势相逼,纵然坐拥三千佳丽,无情无爱的却又有甚么味道?”
      “再说了,我既喜欢十二,管他人怎么投怀送抱,我赵允怀心里也只得一个十二郎而已。”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只是我不喜欢。
      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李文秀说过的这句话。以前不过是为她扼腕,今日不知怎的,心口竟有些难受起来。
      心下想着,唔,看来有必要对这位看似花花王爷的赵允怀重新作出评估哦。
      这个人,貌似轻浮不经,可每每说出的话都教人吃惊,完全不似他嬉皮笑脸游戏人间时的佻达轻浮,其心思中正,逻辑清晰,作派旷达,非但是个明白人,而且还是个很不错的人呢。
      正发着呆,赵某又从前面走回来,伸手来拉我的手腕,边念叨,“哎,可别一下又找不着人。早先聿之听闻你不见了,脸色都变了……”
      伤处一痛,我一激灵,赶紧抽回手,“别动手动脚的,回头我告诉你的十二郎。对了赵允怀,你和我庄主哥哥的事再不许跟旁人提起听见没?就算你的小十二也不成,不然我割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呵呵……啊?”

      到了玥瓦廊,进门之前我回头瞧了瞧,疑惑道,“小赵,你觉不觉得从刚才就有人在盯着咱们看?”
      他也四下看了看,转脸打量我一回,又低头打量一回自己,抬脸矜持一笑,“嗯,诚然本王相貌堂堂,三妹妹也果真秀色可餐,如此赏心悦目自然引人瞩目,嗯,甚是平常。”
      我……
      甚平常,平常你个头啊。
      也不看看在谁的地头上,你也敢以赏心悦目自居,这位殿下你的脸皮会不会太厚了点啊~
      小吕果然在,听到小赵的声音便从素音华庭里走了出来,白衣如雪,风姿卓然。
      见到小赵,他秀眉微扬,“王爷怎么又来了?”旋即向我一拱手,“三小姐且坐一坐,我这就命人去取曲谱。”
      “嘿嘿,”小赵遛遛跶跶踱过去,拍拍小吕的肩,“吕哥儿,适才走得匆忙忘记跟你讨酒吃,正好三妹妹也来了,你且温一壶酒陪她坐坐,再给我灌一壶去见个人说句要紧话,打个转就过来。”
      嘿,这个人,居然拿我当幌子给他的十二郎讨花酒!
      小吕本不是个多话的人,华庭内正在排戏,我们便也很少说话,只安安稳稳坐着饮酒听曲。
      伏在桌子上,身后丁香色纱帘被风时时撩起,有一搭没一搭拂过后背,好几次堪堪都要沾到衣衫,却又倏得缩了回去,空气中便隐约有种飘摇欲断的紧绷感。
      仿佛在身后若即若离倏忽来去不是没有生命的薄薄纱帘,而是某人的一条胳膊,一只手掌,故意暧昧不明地撩拨着,偏又悬而未决,让人感觉既被动又紧张,恨不得一把揪住他问,喂,你甚么意思啊你。
      我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大概是拜华庭中翩然起舞浅唱低吟的那群歌姬所赐。
      终于见到传说中听风小筑的名伎优伶,所谓娉婷婀娜莺声燕语莫若是也。尤其今日,他们的白衣廊主吕心心居然带来一位华服少女,且待之以亲切和顺,众人琢磨不透之余便存心各呈本事,务令廊主看出自己的与众不同脱俗出挑。
      衣袂飘飘、歌声婉转中,不免就流露出几许争锋之意,眼波流转朱唇轻启间,便时时蕴了绵里藏针的意味。
      这顿酒喝得不免有些辛苦,纵是瑶池琼浆,滑入喉舌时也显得有点辛辣撩人。
      明明是温过的酒,居然愈喝愈冷。

      ——东邪西毒里张国荣说,你知不知道酒和水有甚么区别?水,越喝越冷。酒却越喝越暖。
      唔,回头想想,和庄在一起时还真看了不少武侠片。有意思的是,几乎都是我挑的片子。一般来说不是应该男生更喜欢打打杀杀快意江湖么?
      快、意、江、湖。
      所谓——江湖。
      我在舌尖上慢慢地、无声地默念这两个字,不禁苦笑着摇摇头。
      庄曾经笑着说,每个人都有一个江湖梦。如果有机会,明明怕是会仗剑天涯去当一名女侠吧。
      当日不过一句戏言,今日回头,才知一语成谶。
      小庄,我错了。
      这江湖,根本不是我以为的江湖。
      仗剑天涯?呵呵,省省吧。
      真可惜,早知道会有今天,我也许会更上进些,多看些史书宗册,多记些天文地理,念甚么劳什子的工业设计,不如学学农桑医药,回到古代就算不能成就一番千秋伟业,至少也能造福一方百姓。
      或者也不。
      我本是个没甚野心、或者说上进心的小孩。
      小学毕业典礼上,当着乌泱泱半个会场学校领导及学生家长的面,老师对着事先安排好的几个孩子发问,你长大后的理想是甚么?
      几乎所有孩子的答案都很得体。医生,救死扶伤。科学家,研究学问推动社会进步。老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说几乎,是因为教务主任正打算收手时瞥到了正在瞌睡的我,想起不久前因为明教授的推荐信顺利拿到奖学金的儿子,心头一热一软,大手一挥指过来,“六三班的明家珲,你也说说。”
      我懵懂起身,认真想了想,心头一亮,眼睛也一亮,昂头迎上教务主任已经开始有些后悔的脸孔,满脸放光眉飞色舞地说,“我想当个玩家!”
      会场静了静,衬得我的声音有种阳光穿透水晶时的明亮,“整天玩,找到最好玩的方法,然后告诉大家,让所有人都能玩得高兴!”
      那一年六年级三班的明家珲从此成为本校校史上的负面典型,据说十年后依旧留在本校的老师还拿我举例当坏榜样教育学弟学妹。
      幸亏爹妈早就习惯了我的顽劣及其带来的附加效应,会场一片哄堂大笑中,老妈稳着不动声色,爹爹居然还跟着一同呵呵笑了两声。即便如此,我幼稚却并不愚蠢的心灵还是体会到了众人的嘲弄之意,一时颇茫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甚么,让爹妈丢了脸。然而回家以后,他们默契地保持沉默谁也没再提起,我于是很快将这事儿丢到脑后,此后成长并没有落下甚么心理阴影。
      此刻,我却忽地想起这么一桩几乎早该忘光不留形骸的陈谷子烂芝麻级别的屑沫琐事。
      掖一掖衣领,我愤愤地想,玩家怎么啦。怎么啦。这世界也需要有人活得不那么努力,不那么有意义,不那么造福人类。
      就算无聊本身,其实也是有意义的好吗。
      正如同,无论你努力或者不努力,珍惜抑或是蹉跎,时间都是会过去的。生命也都是会终结的。
      也许,我这么纠结着,思念着,倒霉着,随随便便就度过了慕容山庄三小姐的一生。
      这段时间里,庄会做些甚么呢?
      他是个最端正努力的好青年,以前念书时,就算和我约会也常常会捧着书和宗卷。
      有时候我会不耐烦,故意去捣蛋,他终于不胜其扰,便搁下正事拥抱我,吻我。
      可也只是这样。
      牧牧和我在私下里早就讨论过无数次关于“那个”的体验,牧牧故作镇定,就好像她早就是个中老手,我呆呆聆听教诲,中途忽然打断她,“第一次都是很痛的吧,哪顾得上甚么快乐不快乐的,上次我回去查了下……”半句话都没说完就被一个靠垫砸倒在沙发上。
      牧牧气我的谈话频率永远和她不在同一波段上,斜睨着我,“也许吧,要不你和小庄试试?”
      我很客观冷静地考虑了一下她的提议,觉得甚是有理。
      于是有一天,我悄悄在庄耳边问,要不要试试?我们,做.爱吧?
      他紧紧抱住我许久,最终温柔地问,明明,你真的爱我吗?
      我愣住,多么奇怪的问题。
      当然,我当然爱你。不然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做甚么。
      他的眼神奇特,既温暖又骄傲。我要你完完全全爱上我。
      你们这班文艺青年!
      我恨恨地想,难怪都说——珍惜生命,远离文青。
      故意撇下他去玩游戏,他却笑笑,继续捧起宗卷。
      后来,不知道为甚么,我也不再提起这件事。
      彼时,他已经向我求婚,可我一次次逃走。
      我自己也很迷惘,为甚么不答应,你明明知道就是他。明明知道离不开他,为甚么还要犹豫。
      是因为还不够爱吗?
      ——我要你完完全全爱上我。
      庄,我想,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如果不是我们认识太久,彼此太过了解,我简直会逼问过去——庄言之你不会是个弯男吧!
      当我这样对牧牧抱怨时,她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明明的GAY源探测能力指数为负。这便是她的结论。

      四周安静下来。
      我抬起眼皮看了看,歌姬伶人不知道甚么时候已退了出去,小吕坐在寒尾琴前,往这边投过来一束征询目光,缓缓按下了琴弦。
      半梦半醒中,跟着曲声轻轻哼唱,脑筋愈发有些糊涂。
      现在出现在我身边的这些男子,不会都是断袖吧?小段。小吕。小赵。慕容。唔,总算还有个数面之缘的燕七郎暂时还没看出断袖倾向。闹了半天,大宋断袖之风竟如此盛行。那么我现在咻的一下来到这里,演绎的还是一部武侠片,而不是言情片。唔唔,甚安慰。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觉得安慰在哪里,总之十分欢喜地吸吸鼻子弯了弯嘴角,在小吕的琴音中渐渐盹着。

      我做了一个苍白的梦。
      之所以说它苍白,是因为这个梦其实极其简单乏味,没有人物也没有场景,一片茫茫白色中唯一的道具就是一朵柔弱的花。
      那朵花孤单的长在那里,好像随时都会枯萎似的。
      而我,作为一个不存在的虚无的旁观者,默默看着它。
      从它身上看到了无聊,寂寞,等待。还有孤独。
      我想,不管花愿不愿意,它终将在孤独中荒芜。

      被小赵推醒时,盯着他喜孜孜的脸孔半天,我才颓然确定,自己醒了。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如果不是一个更大的醒不过来的梦魇,就是我还将继续忍受的现实。
      好像突然失聪了一样,看着面前两个男人斟着酒,嘴巴一开一阖说着话,耳朵里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真是冬天了呢,这风这么凉!
      打个寒战,我陡然起身,那边二人不约而同抬头看过来。
      伸手取过小吕悉心卷起束好的曲谱卷轴扬一扬,“小吕哥哥,多谢你了。你们慢聊,我先回去。小赵,给我银子雇车。”
      昭王殿下一摆手,赶紧道,“罢了罢了,我送三妹妹回府,否则聿之知道了非找我麻烦不可。”
      而我已经自顾自走了,怔怔地,一径地走,仿佛没听见他说话。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想过与小庄在一起的必要性与合理性。
      ——就像那朵孤独的花。它为甚么会出现在那样一个苍白虚无的环境里,被一个同样苍白虚无的人任意评判。
      自然,这么多年来,身边的人早就默许了明明与小庄这一对。
      甚至我们自己自然而然地也默认了,并且真的走到了一起。
      然而我自己知道,我一直在犹豫,在怀疑,在摇摆与挣扎——要命的是,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强而有力的理由。
      关于,一,为甚么是小庄;二,为甚么不是小庄。
      关于这两者,我都没能找到答案。或者说,从来也不曾去试图找到答案。
      当一件事以太过理所当然的姿态从天而降时,人们通常会被砸得忘记质疑,而乖乖缴械。
      我盲目地生活着,因为大多数人都这样盲目地生活。
      更何况,当生活本身看起来也很美丽时,我们为甚么还要质疑和挣扎?
      也许小庄早就看透了我的这一点下意识,他很清楚甚至连我自己都没能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他向我求婚,明知道我会拒绝。
      因为他知道我其实不擅长撒谎,就算是破绽百出的假装,都不会。
      如此看来,小庄倒是真心待我。
      ——正因为这样,我才格外痛恨当初的自己。
      啊啊~我今天真的想太多了。
      想了太久以前就该好好想一想的问题。
      想到了太久以前就该想到的问题的答案。
      也许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可我却更伤心了。
      ——这是一个乏味的时代,每个人只需各安其命就是一段现世安稳,就连检验爱情的机会都没有。
      牧牧,还记得咱们说过的这句无知且无畏的话吗?
      而我们所不知道的是,当检验爱情的机会到来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把握,承受,并且游刃有余。
      你瞧,我的机会终于来了。可是我却再也不能对他说,我爱你。
      你说对了,上帝他老人家不高兴了,他给的,他要收回了。

      真的,我真的不适合思考。
      再想下去,我就要疯了。
      这个时候,我需要一辆舒适的、安稳的、温暖的可以挡住这该死的像小刀子一样的风的马车。
      赵允怀呢?
      我漫不经心张望了一下,依稀记起来他刚才伸手抓了一下我的手心,又立刻探了探我的额角,好像说着要去找辆马车就急吼吼地跑了。
      一辆马车果然哒哒靠近停下,门一开,有个柔腻悦耳、小熨斗一样的声音细细道,“这位姐姐,外头风大,你且上来坐坐。”
      嗯,很好。不管我愿不愿意,在这个时空里,一切都还如常继续。
      门开处,少女玉脂一般的脸庞上有着一双太过流丽生辉的眼瞳,她微微眯起眼挂起一个带着些许天真与关切的无害的笑看着我,左眼角下方摇摇欲坠着一粒胭脂痣,一句普普通通的问话被她说得千回百转。一般人听了都不忍拒绝吧。
      然而我不是一般人。
      我是□□,是天生媚骨天赋紫瞳的冥月圣姑。
      寒意更重,灵台愈发清明。像傍晚时分、黑夜降临之前,最后那一时刻的回光返照。天幕会格外蓝,蓝得清澈而高远,蓝得几乎透出一丝微微的紫色来。
      我抬脸向那少女微微一笑,她的眼瞳倏得睁大,滟潋眼波突然失了色。
      车厢内忽然传来女子低哑而缓慢的话声,“阿苏?”
      少女恍若未闻,依旧失神地看向我,随着我眼底席卷而至的漫天暗紫风雷催动增强一分,她眼中的瞳彩也就晦暗涣散一分。
      腰间香囊自摘掉后就没有系回去,少了药物的压制,潜意识也有发泄的需要,体内杀气高炽,奔涌如江海滔天。紫瞳之影峥然祭现时,我蓦然产生一种自暴自弃般的暴烈快感。
      看着少女逐渐萎顿的脸容,我似乎已然猜到她的下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既冷酷,又悲哀。
      猝不及防间,一些画面如霹雳自脑海闪回穿过。
      是那些脸孔。那些死去的人的脸孔。
      我做了些甚么。而我又正在做甚么。
      猛地踏前两步,一把抓住少女阿苏的手,我深深看到她眼里去。
      心中默默念诵韦陀伏魔咒,依着了空大师当日指点的运气法门,将澎湃失控的内息缓缓纳回丹田,令胸口蠢蠢欲动的暴戾之气慢慢平息。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伏魔救赎之路,那可真是一段甚为艰难的旅程。
      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淌过眉睫流入眼内,几乎模糊了视线,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阿苏眼角一跳,终于恢复神智,她的眼里闪过深深恐惧,唇齿哆嗦着吐出两个字,“圣姑……”
      “阿苏!”车内女子猛然低喝一声。
      她这才惊醒般一下自我手中挣脱,反手用力推过来。
      我再也无力支撑,斜斜跌落。
      车驾猝然催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两点寒星扑面而来。
      目光已经无法聚焦,却依旧能够辨出,那是两枚小而尖锐的三棱锥形暗器,锋利的尖端折射出一星冷酷的寒芒。
      它们向着我的眼睛精准地飞来。
      没有一丝犹豫,和仁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在孤独中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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