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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是你吗? ...

  •   出了望月阁,已颇具初冬意味的夜风像小刀子一样从领口袖管里细细地割进去,我打个寒战,又打个喷嚏,意识陡然警醒——深更半夜这样跑过来,怎么偏偏忘了重点!
      回身一把抓住小丁,急急问道,“小丁你不许瞒我,庄主哥哥伤得很重么?”
      他没有马上回答,颇有深意注视我良久,才缓缓答道,“重阳追随公子十年余,经大小战役不下百次,受伤挂彩亦属平常,三小姐不必太过挂怀。”
      我这才略觉安心,猛转念间想起刚刚自己对慕容说过的那篇话,不由一叠连声暗自叫苦。
      不论我怎么想,都觉得貌似给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
      于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小丁,“庄主哥哥平日里公务是否繁忙?肯定日理万机,无暇顾及……不相干的事儿吧?”
      小丁恭声道,“少庄主对朝廷的事素来不大上心,庄内诸事有大总管料理,所以三小姐的事,少庄主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您且安心。”
      我……頹了。
      默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来,“对了小丁,你从哪里找到的洋葱头……找到他时,他,有没有说甚么……”
      说到洋葱头三个字,胸口犹如堵了一块巨石,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与歉疚。
      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小丁却似有些为难,犹豫片刻才道,“这件事,还请三小姐莫要过问。”
      “为甚么?”我灵光一现,“你也怀疑和我有关,是不是?”
      他没有说话,显是默认了。
      我为之气结,却又莫可奈何。
      ——不管怎么样,□□是冥月圣姑是不争的事实。
      原本还想请小丁去城北柳村探一探那位尹大娘,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大娘和碎玉令的出现绝非偶然,如今却也不好再开这个口。
      虽不清楚碎玉令的来历讲究,直觉却告诉我,有甚么地方不对劲。
      回到漱玉轩,无心无念依旧沉睡未醒,而我却无法入眠直至天亮。
      翻来覆去中,我陷入极度矛盾,左右吁衡,实在不知何去何从。
      怎么办,今后的日子里,到底要怎样活下去?
      尽管一直不肯面对、不肯承认,理智终究还是跳出来盖棺定论——喂,明家珲,你回不去了。好好想一想吧,顶了□□的位置,是不是应该有负起责任的觉悟!
      另一个小小声音虚弱地辩驳——又不是我愿意!我为甚么要帮别人收拾烂摊子!
      道义跳出来伸张正义——哪有那样便宜的事!既担了三小姐的虚名,承袭特权阶级的尊荣与地位,当然也要付出代价,领下那个身份所代表的黑暗与血泪。
      现代文明意识立刻展开人性大旗——拜托,别拿古早时候那套封建俗套来约束人性!如果这样做了,就是反人类反社会反文明,那才叫真正的可悲。
      ……
      内心天人交战,我被吵得头昏脑胀,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大喝一声,“闭嘴~都他妈给我闭嘴~~”
      叮当哐啷一通响,是无心砸了端着的茶水,无念掉了捧着的洗脸水。
      两个人目瞪口呆盯着她们的三小姐,怯怯道,“三小姐,我们……没有说话呀……”
      哦老天。
      我作昏倒状,咚一下将脑袋磕到桌子上。

      如果这世上还有比前途茫茫更令人纠结郁闷的事,那一定是身边有两个大惊小怪且毫无幽默感的贴身丫头。
      我决定不再刺激那二位脆弱的小心灵,托辞去客房找昭王殿下聊天,便独自溜出了漱玉轩。
      我当然没去侧院,而是一个人来到后花园的听月水榭。
      既是水榭,听月水榭自然临着水。
      这里本是一处荷塘,面积颇大,虽然这个季节的荷塘早已经没有了荷花,就连残存的荷叶都看不见一张,但可以想像盛夏之时,这一大片碧翠亭亭的荷叶中映日而红的荷花该有多么美。
      只是不知道为甚么,临水的这间小小水榭会叫做听月?
      月亮,也会发出声音么?
      是浅唱还是低吟,又或者是梦中才有的喃喃呓语?
      没有荷花荷叶的荷塘也依旧是荷塘,尽管有专人清理,随风坠落的凋花落叶还是散落在荷塘各处,偶尔有桀桀鸮叫的大鸟贴着水面掠过,益发显得这一片区域格外寂静寥落。
      经过一夜疾风,今日温度骤降,白皑皑的雾霭沉甸甸氤氲在水面,挨得略近些便能感受到濡湿寒意,鼻端随呼吸起伏会带出一团朦胧水汽。
      秋冬季节的这片荷塘,就像整座侯府中的一个异端,孤零零的伫立其中,除了负责看守打扫的人定期来履行职责,它完全处于一种被孤立、遗忘以及无视的状态。
      因此,听月水榭就一如存于这种孤独状态下的异次元空间。
      ——而我此刻,恰好需要一个这样的空间。
      按照原本的打算,我需要一个真正安静的、无人打扰的空间,来进行一场真正有意义的思考。嗯,我是说对未来具有指导意义的思考。
      然而真正置身其中时,我才忽然觉得惶恐。
      耳边响起牧牧不以为然的嘲笑声,“明明一思考,哈,上帝就发憷!你知道你的问题是甚么吗?就是制造一堆新的问题来解决原有的问题!”
      对,诚如牧牧所说,我基本和思考两个字绝缘,很多时候做事全凭直觉。
      可是——上帝曾经那样偏爱我,无论遇到甚么问题,无论我思考的角度多么剑走偏逢,无论在多冲动的直觉下做出毫无逻辑可言的抉择,他都让我有惊无险地平安度过。
      在我年轻的生命旅程中,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无法逾越的困境与绝境。
      即便那次被困雪山,就算哭过害怕过犹豫过,心里却也始终相信,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因为,哪怕全世界都将我遗忘,必定还会有人记得我。爹爹妈妈会。庄也会。
      只是那样的生活,在那个中秋之夜嘎然而止。
      现在,我是真的只剩下了自己。
      真的能行吗?
      幸运女神是否依旧站在我的这边?
      又或者,从车祸发生,穿越时空的那一刻起,于我,就再也没有运气可言。
      ——啊啊啊,明家珲你真是没救了!这当口,居然还在研究命运与运气之存在与否的课题!
      着实生自己的气,我抬手啪得给了自己脑门一下,正中额头大包,几乎痛出眼泪来。

      正当我气恼自己的毫无头绪时,身旁扑楞楞一阵响动,一回头,正是那只贴着水面桀桀掠行的大鸟。此刻它近在咫尺,可以清楚看到它翅翼上鸦青的羽色和额间一星白色短绒,短而小的喙,眼睛则是一圈灰睑敛着两颗流光溢彩的虹瞳。
      生活在大都会中的城市人很少有机会这样近距离接触到自然界中的野生物种,尤其这只大鸟还长得十分气派,离人那样近,居然不惊不惧,与人类昂然对峙。
      我甚觉有趣,一时抛开杂乱愁绪,忍不住伸手想要逗逗那大鸟。
      奇的是,那大鸟见我伸手竟毫不惊慌,非但没有飞离,反而一振翅打个旋,双足探出,一下停落在我臂腕处。
      我简直受宠若惊,不由抬眼望向大鸟眼中。
      四目相投之际,大鸟突然噼里啪啦双翅振扑,灰色虹瞳猛地一收,似受了刺激般一下子冲天而起,足尖突然利爪尽出,“嘶啦”一道裂帛声,袍袖撕裂,臂腕处一阵钻心刺痛。
      我同时觉察到腰间暖玉樽内金宝异动,可还来不及将它取下安抚,冲至高空的大鸟发出来极为刺耳凄厉的鸮叫之声。
      ——甚么状况?
      我居然尚有余暇地想。
      尽管谁都能看出来,此时绝对不是一个用来思考的好时机。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这他妈的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啊!
      □□你究竟是招谁惹谁了,站在水边发个呆而已,连只鸟都会欺负上门!
      气急败坏之下,我根本就忘了闪避,一手按住腰间的金宝,一手握拳,打算拼着被鸟抓一记也要回它以老拳。
      大抵太过全神贯注,感觉竟变得格外敏锐,脑中灵台清明如洗,甚至……动作也变得格外敏捷灵动。
      足尖轻点,双臂舒展,如同天生的舞者登台后听闻到第一个熟悉的音符及节拍,毋需思想的支配,身体已经自然而然做出理所应当的肢体反应——抬手在扶栏上轻轻一拍一撑,体内一道轻盈力道如一道华彩乐章自琴弦喷薄而出,身体滑出一弯难以置信的优美弧线,凌空飘举在枯叶凋零的荷塘之上。
      腰肢柔柔拧转,我的脸庞随即高高仰起,漆黑长发散落在风中,如向青天泼墨。
      彤云密布下,冲天而起的大鸟如离弦之箭俯冲下来。
      只是,在我眼中,原本迅疾如风雷的大鸟身姿忽然慢了下来。
      我清楚看到,它的那双流光溢彩的灰色虹瞳蓦然收缩成一个尖细黑点,凄厉鸮叫化为一声呜咽,刚猛矫健的身形略一战栗,本来收缩成纺锤形的身体一懈一转,攻击的方向居然失了准头。
      它一头扎进了荷塘边的草丛中。
      而我稳稳地落在听月水榭的扶栏尽头。
      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从胸腔里一跃而出,我只觉得手脚酸软,不由顺势坐倒在地,抬腕至身前,只见双手均颤抖不已。
      一边袍袖碎裂,鲜血洇透素衣,沿着手臂汩汩流淌。
      我震惊不能自已。
      发生了甚么?
      刚才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她是□□。
      “□□,是你吗?”
      待想要嘶喊出声,却又因惊惧而失声。
      倏得感受到两道针芒之意,霍然抬头望去,隔着长长曲栏,雾霭聚散缥缈处,一人青衫素袍萧然而立。
      慕容静静看着我,神情淡漠而遥远,苍白的脸容略显倦意,眼瞳深处波色幽明似有黑云汹涌。
      他缓步近前,于身前立定,许久才递出一只手。
      意识已然有些恍惚,我木然伸手由他拽起。
      他默然注视我片刻,眉峰微轩,抬手屈指轻轻拭过来。
      我大概知道发生了甚么,甚麻木抬手抹一抹口鼻,果然摸到一片黏稠湿热,混着手臂上几道殷红,好一片缤纷迤逦的凄艳血色。
      用力阖一阖双目,心下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昏过去,可是眼帘沉重,一旦阖起便再也无法掀开,挣扎着捉住面前那人的衣襟,膝下终于还是跪跌下去。

      浑浑噩噩中,我好像进入到一处混沌天地。
      在那里,我看到有名少女正被困其中,在一片苍茫虚无中独自徘徊、踯躅、彷徨无依,寂寞并且悲伤,最终默默老去。
      仿佛被全世界所遗忘,任由她如何心怀希望,却终究因失落而绝望。
      因她始终背向而立,便看不真切她的容颜。
      我试图唤她,却怎么也无法出声。
      试图伸手拉她,却每每都会扑个空。
      情急之下,探手在身上到处摸索,想要找个甚么物件丢过去,指尖仿佛触及甚么硬物,想也不想一把抄起投向那少女。
      一道微芒闪过,我看清那是一块灰白玉令,被摩挲至晶莹的石头中央沁出一抹血色,数个翻转之后嗒然落地,碎裂成了两半。
      少女终于被惊动,惘然回身。
      看到她脸容的一霎那,我倏得睁大了眼睛。

      “醒了?”耳边一道熟悉语声,慕容搁下手上的书册起身,缓步来到榻前立定,面容沉静淡定一如平常。
      猛然翻身落地,一撑床榻,胳膊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呻吟出声,低头望去,破裂的袍袖起至臂弯,下面伤处已经细细裹好。
      啊。我想起了一切。
      抬眼四下一打量,这里并非漱玉轩,而是慕容的寝屋,屋内并无旁人。
      “小庄哥哥,刚才那只鸟……”
      “青鹞。怎么,不记得了?”
      “青、鹞?”我甚茫然,看向慕容,后者不动声色注视着我。
      “五年前的夏天,□□,”他淡淡道,“你走后,那只青鹞便在荷塘落了脚。”
      五年前,哦,也就是说那只大鸟早就认得□□,所以刚才先误认我是旧友,等发觉不对便突然翻脸发起了攻击。
      ——危急关头,□□是你么,自救本能令你出手,才堪堪教我逃过一劫。
      我心念一动,“小庄哥哥,你怎么会去听月水榭?”
      慕容缓声道,“下次去那里之前和身边人说一声,省得她们几乎将府里翻遍了到处找人。允怀急得喊冤,说今日并不曾见过你,这上下大概已经往外头去找你了。”
      我有些愣神,心思早已跑远了。
      琢磨着,慕容是两年前知道了□□的真实身份,之前大约也有察觉,譬如五年前那只猛禽突然在侯府荷塘落脚之后,□□应该是瞒着众人私下喜欢去听月水榭,就连贴身婢女都不晓得往荷塘寻主——只是,旁人未必看出的端倪,却大抵瞒不过慕容的眼睛。
      所以今天别人想不起听月水榭,慕容却能猜个正着。
      ——那么刚刚我无意中被逼出的那一下飘逸……轻功?岂不被恰好被他看到?
      ——另外,青鹞临时失去准头跌落草丛,是他出的手?
      反正□□的身份在他面前不算秘密,我甚忧虑道,“刚才是你把青鹞打下来的?可别出手太重把它给伤着了哦……”
      他闻言却是一怔,摇头道,“不是我。”
      “啊?”我也一呆,甚么意思,还有第三人在场吗?
      他的神情颇有些高深莫测,目光锐利如含锋芒,盯着我一字字道,“□□,紫瞳之影既现,青鹞又能奈你何?”
      我张口结舌。
      难怪。
      小段说过,冥月异能极其损耗元神,皆以损伤自身心脉元神为代价,有的人在修习魅瞳之术的过程中熬不过异能反噬就早早挂了,所以冥月族人大多都是短命鬼。
      他还说过,紫瞳之影极为讲究驾驭之术,如果运用不当遭异能反噬,轻则焚心自伤,重则神魂俱灭。他以为我是因为失忆才无法驾驭紫瞳,所以每次现出紫瞳之影之后都出现会鼻血长流的自伤之症,因此叮嘱我若非必要切勿动念尝试,还特地让无心无念缝制了随身香囊携带九转清心丸,以保我神识清正。
      “靠!”我一把拽下腰间的香囊,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这狗屁丸子不管用啊!原来这年头名门正派也靠不住啊!天山派卖假药就算了怎么连自己人也坑呐!”
      话毕才觉得不妥,偷眼觑了觑慕容,赶紧打了个干哈哈,“不过幸亏如此哈,不然可以被那大鸟一爪子破了相,那可比死还惨……”
      说着一拍床榻,胳膊牵扯到伤处,忍不住一撇嘴“哎唷”了一声。
      慕容神色难定,瞧了我半晌,忽然一扬眉,眼底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凝神思忖道,“明明,你可还记得上次在翡翠谷,师傅曾授你几句韦陀伏魔咒?”
      我偏头想了想,唔,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后来就被我抛至脑后,那几句口诀再也没派过用场。
      “哦,是那个南无普眼菩萨诃萨,摩诃般若波罗密甚么的?”
      “后来可有依口诀打坐修习?”
      “呃……”
      除了偶尔背背大蕴心经催个眠,就连师尊老道一度悉心传授的甚么御雪之气都已经忘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哪里还能记得去做这个。
      我甚羞愧摇摇头。
      “今后你也花点心思练功罢,”出乎意料,慕容并未因此生气,只是在眉宇之间微现了一丝感伤之色,“若有血气汹涌之状时,韦陀咒可为你引导真气回归丹田,平息心魔。”
      他的话音渐低,温柔一如喟叹,“明明,莫要辜负了师傅的一番心意。”
      我要怔一怔才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了空大师他根本就知道我是谁!”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这个时候,我当然已经知道,了空大师就是当年率武林同道对冥月教派发出追檄令的带头人。因此可以理解,他老人家对冥月族人当是深恶痛绝。
      现在,慕容却说,不要辜负他老人家一番心意!
      一个当年带头追檄邪教的前辈尊者,居然会在明知对方是邪教圣姑身份的情况下,冒着散去半生功力之险施以援手,事后更传授本门素不外传的精绝法门以守护其身。
      “为甚么……”我不禁喃喃出声。
      “师傅对于当年出面追檄冥月并终将冥月逼得出走中原一事甚是介怀,二十年前,听闻北荒冥月遭辽国大军血洗,几致倾覆灭族,他老人家更是后悔不已,卸下方丈之位后一直闭关思过。”
      “我听他说过,佛家本应慈悲为怀,所谓放下屠刀亦可立地成佛。当年自己以为在为世人苍生着想,追檄异教是为止恶持善,却原来犯了事、理之戒,而致冥月族人于万劫不复之地,最终未能避免倾覆灭顶之灾妄。”
      “所以当日我请师傅救你,他竟毫不顾及自身而一口答应。当时我只道师傅已修成正道,故胸怀悲悯……如今想来,他老人家固然慈悲为怀,又何尝不是对你和族人心存歉疚。”
      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倾覆。灭族。多么可怕的字眼。
      轻易一个后悔就能抹煞一切了么?
      歉疚?
      道明寺说过,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更何况,从来也没有人为此出面道歉吧?
      心头火起,我不客气地打断他,“少来了!想要谢罪就要有谢罪的诚意和态度!躲在深山几十年吃斋念佛有个屁用啊!外头的人还不一样把冥月族人当妖孽,见着了就要打要杀!”
      “佛祖还说过众生平等呢,可其实呢?莫说众生,就算人和人之间又哪来甚么平等可言。你是堂堂少庄主小侯爷,小丁、无心无念就是你们慕容家的家仆奴婢。了空大师是武林前辈,是正人君子,是得道高僧,得万众景仰恭拜。而□□呢?就是邪教妖女,人人得而诛之,不得不隐姓埋名,以避开世人耳目,一旦身份败露,就算死也是白死——谁能杀了她简直堪当民族英雄,属为民除害……说穿了,所谓仁义礼智信,不过是你们这些虚伪的人用来实现自己目的而祭出的一面最伪善不过的虎皮大旗而已!”
      “世道?公理?道义?哈、哈、哈!”我冷笑道,“简直笑死人了!这就是你们的世界!你们的逻辑!你们的日月昭昭、天地煌煌!”
      正自说得痛快,一抬头,撞上一双默然凝望的沉沉黑眸,那眼色中所流露出来的既非恼怒,也非讥诮,而是一种别有意味的探究与评判。
      我被他瞧得心头一抖,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然越界了。
      这样以下犯上、冒天下之大不韪,形同触犯天条一样的忤逆之言,一旦传了出去,我就别想混了。
      一下子泄尽一口真气,紧张得心跳几乎漏了半拍,眼巴巴看着慕容,表情大概沮丧透顶。
      他却忽然别转了面孔不理我,走到桌边沏了一杯茶递过来,闲闲道,“精神不错就自己回漱玉轩罢。下次再见到青鹞时,莫要与它直视。每次换药记得将之前的药膏洗净,不然易留疤痕。”
      竟是一派若无其事,就好像刚才甚么都没听到一样。
      这等沉着泰定的好涵养实在令我佩服得要死,下巴跌落又托起,自忖白念那多年的书,又在社会上混了两年,愣是没学着其中一星半点的沉稳窍门。
      兴许,这是他们慕容家骨血里天生自带的——不是说贵族都是蓝血人么?啧啧,是够冷够酷的。
      边腹诽边往外走,忽听身后那人漫不经心道,“适才那些话……”我腾地竖起耳朵,就听他顿一顿,“……在外头就不必说了。”
      ——这是……为我担心的意思么?
      福至心灵,我甚觉欣慰。
      □□啊□□,你这个庄主哥哥对你总算还存了几分兄妹情谊,也不枉你之前暗恋他一场。就算修不成正果,怪只怪你眼力不济选错弯男作对象,不妨算作社会的错——令断袖们不得不掖着袖子低调做人,少女们一时不察许错芳心也是有的。要说可怜,被表错情还说不得的断袖们亦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我甚为同情地看了慕容一眼,然后又看一眼。
      终于没忍住,含蓄道,“小庄哥哥,你既这样够意思,我也不能不够朋友!你放心,你的秘密我绝不泄漏给第二,三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最多还有个小赵知。总之,我保证守口如瓶就是。”
      说罢,还作势拍了拍胸脯。
      慕容等我说完这番话,抬起眉毛瞥我一眼,甚么也没说,便自顾自回手抄起了书卷,坐一厢看书去了。
      咳,果然是个一点即透的聪明人啊。
      我在心里赞了一回,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张因专注更平添几分端雅的清俊脸容,到底觉得有些惆怅,于是又愣了一回神,才怏怏不乐地掉头离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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