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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这委实是段悲摧的人生 ...

  •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状若耳语,若非我离得近,又得师尊老道指点,有一搭没一搭地修习过御雪之气,大概根本不会听清他所言之辞。
      错愕之下,我转脸看看身旁几步外的无心无念,她二人满脸关心却无异状,显是没听见昭王那句惊人之语。
      不等我说话,赵某却又低低一笑,声线如常道,“如此明月清风,良辰美景,岂可轻易辜负?知道明哥儿要来,我就反客为主先让人把这里预备好了,方着人去你二哥那儿取他私藏的好酒……哎,你是聿之和少卿的三妹妹,也就是我赵允怀的三妹妹,咱们今晚一醉方休怎么着……”
      说话间踱步上前,一低头俯向我耳边,轻声道,“都是伤心人,共谋一醉又何妨?”
      甚么意思?
      我甚是不解,一抬眼,近在眉睫处的那双微眯眼瞳内,却并无戏谑之意。
      “我没猜错吧?”赵允怀柔声道,“是已经听说了么?”
      “甚么?”
      “宫里传出来的话,皇上与毓安太妃娘娘有意要为清远侯与懿宁公主赐婚。此番慕容太夫人南回,也是打算问问聿之的意思,以便尽早将此事定下……”
      呵。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有片刻的怔忡。
      是了,屈指一算慕容也有二十出头。这个年纪的男生放在现代多半还在学校念书,除了打球就知道泡妞,能晓得考托福拿证书准备考研出国就算十分难得懂事了,最多只能被称一声男孩子。而在古代,男子二十冠而字,已然成年,可担重任。更何况慕容少年成名,年方十五已得天子御口钦点,封侯拜将,无论家世人品,都无懈可击。这样的一名天之骄子,不知道是多少名门闺秀心目中的佳婿良人,只要慕容家愿意,上门提亲的人怕是要踏破门槛。
      说起来,我之前也疑惑过慕容山庄几位少主的婚嫁事宜。不是说古人早熟婚嫁都早么,怎地慕容山庄的这三位都悄无声息不紧不慢在这儿平耗着呢?
      两个多月以来,我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更糊涂了。
      ——呃,小段大约也是个断袖,又是大理国的小王爷,婚事不归咱大宋国管。
      ——慕容?□□?这俩到底在打甚么太极,猜甚么哑谜啊?或许,他们俩的关系早已被大家默认,就连太夫人都不反对,所以才不动声色这么文火慢慢炖着?
      老实说,顶着□□的身份,每次想到这些,都让我十分焦虑。就算我神经再大条也好,也能感觉得到慕容与□□之间的微妙牵绊,在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奇特的情愫,既相互吸引,又彼此抗拒。
      似这样复杂而又矛盾的感情问题已经超过我能驾驭处理的能力,一想到这里,就十分头痛,万分郁闷。
      如今,这个问题居然在这样的状况下有了个出人意料的新发展……
      看来不必勉强自己同扑克脸慕容庄谈恋爱了,很应该松口气,可是不知怎么搞的,眼前突然浮现昨日黄昏时分那张如冰雕玉刻般的英俊侧脸,耳畔有个声音低低道,“你同我,究竟谁当遇着谁?”心里竟有些不自在起来。
      “哟,”耳边笑声佻达,“真的伤心了?”
      我吓一跳,退开一步,头上却略略一紧,一绺发丝从赵某指间滑过,自他鼻端缓缓拂落。
      “唔,好香……”
      “赵允怀!”
      “哈哈,开个玩笑嘛,你莫要生气……嗳嗳,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明哥儿,我好歹是个王爷,你不怕我治你个犯上么……”
      憋了好几天的火气终于再也压制不住,甚么上下尊卑,甚么容功德言,都见鬼去吧!
      一把揪住花花昭王的衣襟拽至门口,当着两名捧着酒具小菜而来的婢女的面,一把将他推出去,拍拍手淡淡道,“恭送殿下,仔细走夜路摔着。”回身砰地关上了门。
      冲着惊呆的两个丫头摆摆手,进到屋内坐下,我忍不住扶一扶额,疲倦地想,慕容山庄三小姐的人生已经够惊险悬疑了,这位昭王殿下最好只是个路过打酱油的。
      要静下来才猛然想起刚才赵某的一句话,“都是伤心人,共谋一醉又何妨?”
      “都”?!
      啊啊啊,不是吧!太狗血了,这通乱!老子才不掺和呢!
      后半夜睡得极不踏实,乱七八糟的梦一箩筐。
      梦中有人黯然道,你同我,究竟谁当遇着谁。
      又有人说,卿本佳人,却非我所好。
      我满头包,无语道,拜托,老子真是躺着也中枪,你们俩自己表述衷情去,别拉老子垫背……
      阴影中,一双妖瞳晶莹闪烁,有人声若暗魅,若非如此,我岂能容你活着。
      ……
      “……管你们断袖还是断胳膊断腿,都别、惹、我!”
      一个激灵霍然起身,睁开眼,才发觉窗纸已发白,塌前陪夜的无念边揉眼边掀开被子,含糊道,“三小姐是要喝水么,奴婢这就去倒……”
      原来不过一场梦。只是甚荒唐。

      一手撑头,一手抓着尹大娘留下的那两块碎玉不住拨弄,我深觉日子难过。
      如今看来,情势竟十分的微妙。
      难怪慕容山庄的两位少主风华正茂都没娶妻,原来都是弯的!□□的人生啊,委实是段悲摧的人生,也不晓得她本尊知道这个事实不。顺便,为那位可怜的甚么甚么公主再掬一把同情泪。
      反正,我小人家坚决远观,假装啥都不知道,完全置身事外好了。
      一大早,经无心打听才知道,这位昭王殿下本是随慕容太夫人一同南下,路上贪玩,便晚了几天才到杭州。因是微服,就不曾惊动官府,甚低调住进清远侯府,被安置在侧院客房,只有太夫人、慕容、大总管并侯府中人才知道有这么回事,到了杭州也不过是天天闲逛、吃喝玩乐罢了。
      而昨儿我进城的事压根儿没知会府里,半夜的时候昭王殿下从外头回来却直接去了漱玉轩,让人赶紧收拾打点,还说要请人赏月,又着人去二爷房里寻些好酒来。
      然后?
      然后三小姐深夜驾到,没多久就把昭王殿下从漱玉轩给轰了出来……
      “……三小姐……三小姐……”房门砰然而开,无心跑进来。
      “啊?”我惊跳起来。
      “三小姐,咳咳,有位崆峒派的宋少侠要见您……好像说甚么师弟不见了,还说您应该知道……咦,三小姐,您的手怎么了……”
      我一愣低头,才发现刚才一惊之下动作太大,不小心在碎玉锐角上将手割破,口子不大,渗出的血珠由小而大,迅速淌落下来。
      无念恰好端着热水进来,无心急急上前绞了洗面巾跑过来,忽地又是一声低呼。
      顺着她的目光一瞧,只见殷红血滴已经沿着掌心染上碎玉,然后……就好像宣纸上滴染了墨汁,不等人擦拭,“咻”得一下已经洇透纸后,血滴沾上玉石后,居然直接就着接触面渗了进去!
      “哎……水!快把水端过来!”
      ——就算是块碎玉,也是人家家传之物,至少不能毁损更甚吧!
      顾不得处理伤口,将碎玉浸入水中小心清洗,然后用面巾细细拭干。再看,血色依旧如胭脂。
      主仆三人盯着这两块碎玉有点发愣,这,这玩意儿是石头吧?怎么吸血这么欢畅,搁水里就没动静呢?
      慢着慢着,在我们三人的注视下,玉石上的那道殷红竟慢慢洇开,血色逐渐由浓转淡,最后在玉石上留下一抹淡淡红色,只是沿着裂纹肌理还是沉淀下了几缕细细血痕。
      玉牌上原本就有一抹隐隐血色,现在又添新渍,在原本灰白的玉石质地上显得格外触目。
      心念一动,意识深处似乎掠过一些东西,因为太过模糊,难以抓住其中关键。
      无念伸手取过碎玉,细细端详了一番,似乎想说些甚么,却终于甚么都没说。
      院中小丁又来通传前厅宋某候见,我只得先收起碎玉,出门往前厅而去。

      从那座巨大的紫檀木影壁后面走出去之前,我深吸一口气,同时忍不住瞥一眼跟在身后的小丁,后者神情镇定自若,颇有几分其主人惯常的淡定之风,令人心安不少。
      之前和宋某的几次照面,都教人十分的不愉快,不知道今儿又要生出个甚么事端来……想着,我叹口气,慢吞吞走了出去。
      宋某果然立于堂下,眉头深锁,面色阴沉,见到我立刻急急上前几步,刚要说话却又收住,双手缓缓抬起。
      我心下一惊,以为他上来就要动武,却见那双手并非探向背后那对烂银钩,而是抬臂抱拳于胸前,话声微沉道,“在下崆峒派宋子骞,见过三小姐。”
      哟,这么客气?
      “宋先生呃,少侠请坐,”我亦以礼相待,和声道,“请问找我甚么事?”
      宋某抬眼看住我,沉声道,“子骞此来是想请教三小姐,昨夜后来可曾见过聪师弟?昨夜街头一别,我们师兄弟原本要回客栈,聪师弟忽然说想起有急事要办,在下当时也曾问过何事,聪师弟只脱口而出个‘三’字便停住,只说还没确定要查过才知,随后就匆匆回头走了,我瞧着便是往之前遇到三小姐之处而去。只是,他这一去,就不曾回客栈。”
      他目光犀利,缓缓道,“三小姐,我自知我们师兄弟先前多有误会冒犯,聪师弟年少无知,若有得罪之处,在下自当将他带回崆峒请师傅狠狠责罚……”
      “啊?”我甚是不解,睁大眼睛与宋某对视了片刻才会过意来,原来宋某的意思竟是我抓走了他那位活宝师弟洋葱头。
      心下恼怒,面上却只淡淡一笑,“请问令师弟今年贵庚?”
      “这……似是十九,哦,二十了。三小姐为何有此一问?”
      “二十哦?我还以为谁家丢了两岁小儿呢……”
      “你!”
      “宋少侠,你知不知道一般的人口失踪要48小时才能立案受理么?”
      “48……小时?”
      “哦,是24个时辰。”我耐心道,“而且我也见过你那位小师弟,头脑虽然简单,体格却很威武,使起力来就连你这个大师哥也挣不脱吧?”
      “总之呢,一来你那聪师弟并不曾得罪过我,二则我也打不过他,第三,他确实没来过这侯爷府……”我摊摊手,“宋少侠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报官也无妨。官差们若带着公文牒书上门,就算我庄主哥哥在,也少不得让他们搜上一搜。若非如此,我最多只能请宋少侠吃杯热茶坐一坐,余者可也帮不上甚么忙了。来人,看茶……”
      “不必了。”宋某终于按捺不住火气,拂袖道,“聪师弟若能平安归来便罢,若有闪失且与三小姐有关,在下自当向太夫人与小侯爷讨个说法!告辞!”

      看着宋某怒气冲冲消失在门外,我倒对他生出一丝敬意来。这人虽然跋扈讨厌,对同门师弟倒当真爱护,甚至敢和朝廷重臣叫板,是条汉子。
      歪头想了想,我“啪”打个响指,“有了!”
      绕过影壁,抄门廊来到慕容的书房,吩咐无心无念准备笔墨纸砚,我将袖子撸得老高,摆出大干一场的架势。
      无心铺纸,无念研墨,两人都十分好奇。
      我抓起一枝洒金紫毫,饱蘸狻猊墨,眯着眼睛对着堆云宣比划了半天,边努力回想边小心翼翼落了笔。
      ——唔,挺端正的长方脸,腮帮子还有点儿鼓,浓眉毛有点儿像蜡笔小新,眼睛好像是圆圆的,喜欢咧着嘴傻笑……
      不消太久,便画了一张洋葱头的肖像。
      无心无念看得啧啧称奇,直赞三小姐画工了得,寥寥数笔就将杨少侠憨厚之态画得极为传神。
      我十分得意——那是!老子好歹也算半个艺术家,还看了二十年的各国动漫,临摹写生可不就是信手拈来么~
      又和两个丫头一起研究着添了不少细节,一副寻人肖像就差不多完成了。
      看着宣纸下方大片空白,我淘气心起,大笔一挥画了个简笔Q版宋子骞,满脸宽面条泪,正跌足大哭。线条虽简单,面目虽模糊,可挥拳耍赖的模样和飞在半空的如意钩,都教明眼人一下便能看出其人为谁。
      画完后,我在肖像顶上用大号字体写上“寻人启事”,下方写上“聪师弟,别贪玩啦,你大师哥叫你回家吃饭~~”底下大字加粗注明“提供有用线报者,有赏。找到其人者,有重赏”,落款“清远侯府”。
      无心无念看得掩嘴而笑。
      将小丁叫来,命他将寻人启事贴到府门外去,他自然也是一愣,却不曾多问,应了声是忍着笑便去办了。
      我对两个甚觉奇怪的丫头解释,“姓宋的虽然讨厌,他师弟其实人挺不错,那么一个老实孩子确实不像个不吭一声就夜不归宿的人。虽然不一定真出甚么事儿,咱们帮忙吆喝找人呢一来撇清人不见了和咱们无关,二来也算卖个人情给崆峒派——洋葱头万一栽在谁手里,那人有了忌讳兴许就不敢动他……”
      “而且,”我顿了顿,喃喃道,“这事儿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哎,反正一会儿我多画几张告示,你们叫人贴到闹市区,把消息散出去再说……”
      于是,接下来的半天时间,我专心伏案画画,去掉了那句玩笑话和宋某气急败坏的Q版涂鸦,正正经经做了个寻人的招贴告示,每画几张就让无心无念派下去张贴,一个上午下来,已经累得腰酸背痛眼发花。
      无念便劝道,“三小姐歇歇吧,贴了这些怕也差不多了,您早膳就没用,这会儿倒该用午膳了,咱们是回漱玉轩还是……”
      “就在这儿随便吃点吧,你们忙去,别管我,我再画几张就好了……唉,要是有复印机该多好……”

      我不知道自己是甚么时候睡着的。
      午后的阳光从窗缝中投射进来,隔着薄薄的眼皮可以感觉温暖明亮的光斑在跳跃,凉凉的风拂过发梢,细软的发丝蹭得脸颊有些发痒。
      舒服地换了只胳膊趴,有甚么凉凉的东西嗒一下打在鼻梁上,也只顺手拨开继续睡。
      “明明?”朦胧中,有人低声唤我,“明明……”
      “不要吵……”我弯一弯嘴角,这人真是!庄言之,能不能不要摸我脸,扰人清梦很不道德耶~“好啦,明天下午才考试……再睡一下就起来背书……”
      那人却只是稍稍停手,随后又用软布轻轻擦拭我的鼻尖脸颊,动作倒是十分轻柔。
      慢慢掀了掀眼皮,阳光眩目,视线一时难以聚焦。
      小庄的脸容好像笼罩在一层淡淡金纱下,修眉轻舒,眼眸清正,英挺鼻骨在脸上投下淡淡阴影,唇角微扬,那真是一朵粲然生辉的温柔笑意。
      我阖上眼睛用力伸个懒腰,双手捂脸,皱着鼻子道,“再睡五分钟好不好~拜托,庄哥哥……唔?”
      忽觉哪里不对劲。
      就听到无心无念的声音道,“少庄主……”
      我立刻石化,想到适才自己如小猫撒娇一般的糗样,真恨不得找条桌缝钻进去。
      “嘘~”慕容却低声示意,“放下食盒出去罢,莫吵醒她。”
      ——啊啊,可以装睡!
      也不管一侧耳朵已然烧得透明,将脸深埋掌心坚决不抬头,只求这位仁兄识趣些能自己退散。
      等了许久再没听到动静,我都快被自己捂死了,悄悄抬头瞥一眼左右,没人,这才吁口气直起身来,伸伸胳膊揉揉肩颈站起来,哀叹还不如不睡,差点睡出颈椎病来。
      才一转身,面前赫然一个颀长苗挺的身形,几乎一头撞上慕容的下巴,惊得往后用力一仰,身子便失去平衡。
      慕容微一轩眉,舒臂轻探一把将我捞住。他眉峰蹙起,不容我退开,低声喝道,“莫动!”
      反手握住我的臂弯,扯到桌边,旋即松开手,转身倒了一杯水,伸手沾湿了指尖,在我脸上拍了拍,抬腕隔着袍袖轻轻擦拭了一番。
      我怔怔站着由他打点,半晌,见他搁下水杯瞅我一眼,淡然道了声“好了”,闲闲踱开去,袍袖一角则被染上一片墨迹。
      我讪讪道谢,嗫嚅道,“小庄哥哥怎么来了……还有,你的伤势……”
      “不碍事,”他轻描淡写道,“不过来处理一些公文。”
      因见他的目光定定落在书案上被墨渍弄脏了的画像上,我突然反应过来——好像闯祸了哟!清远侯府悬赏张榜,怕是会惊动官府吧?这上下可能都传到慕容山庄太夫人耳朵里去了……当时只顾着好玩,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这这这……
      “这个洋葱头,呃,你也见过……”甚艰难吞了口口水,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起。
      “明哥儿~明哥儿我知道你在书房里头,还不赶紧应怀哥哥一声~~”
      昨儿个听起来还那么油腔滑调倒胃口的声音,此刻听着却有如天籁。
      我如释重负,扬声道,“我在~”
      书房门一开,昭王殿下一抖锦袍下摆,笑嘻嘻走了进来。
      “我说明哥儿,你这一手又是玩得甚么……咦,聿之也在?”
      不等慕容说话,我赶紧抢道,“赵允怀,你不是正要找小庄哥哥么?有甚么要紧话体己话伤心话就赶紧说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哈……两位慢聊,明明告辞!”
      说罢一溜烟地跑了。
      依稀听到赵某嘟囔,“哎,我找的是……”

      出了书房,也没回后花园,绕过前厅,从前庭穿过去就能出侯府。我小心避开慕容带来的缁衣近卫,从角门溜了出去。
      大门一侧的高墙前颇有一些百姓在围观,不用看也知道是甚么。
      摇摇头,往另一头走去,在府里实在呆的憋闷,难得一个人出来逛逛,正好无所顾忌地发发呆,透透气。
      我今天是一身女子家常装束,宽身广袖的素色衣袍,清水面孔不施粉黛,颈后长发随意束起,走在街头裙钗靓丽的女子中,可谓朴素的毫不打眼。
      街市繁华,人群熙攘,随意走走逛逛,如果甚么都不想,光用看的听的,倒也觉得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唔,好一个大宋天下,锦绣人间~。”
      胳膊肘撑着桥头石桩,单手扶额,我觉得自己的头十分的晕,这才恍恍然想起,打从昨天见过无冥先生后就不曾好好吃过东西,今天更是几乎水米未沾——匆匆洗了把脸就去前厅见那位崆峒如意钩,他如不如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五脏庙很不如意。
      然而,摸遍身上的口袋,也没能找到一文钱。
      唉,三小姐的位置坐久了,已经忘了自己带钱包的滋味。
      人在饥饿的时候,感官会格外灵敏。
      譬如现在,单凭气味我就能断定附近肯定有卖糖糕的,炒栗子的,烧制卤腊的……若凭听力,则可以分辨出至少七八种不同的叫卖吆喝声,有卖桂花糕的,有吆喝新炒栗子的,有推销卤腊买一送一的……
      吸吸鼻子,正想打道回府,蓦地一阵异样感觉,待举目四顾,却又看不到不妥之处。
      是错觉吧。
      掉头回府,路上行人更多了些,需时不时避让一番。经过一间酒楼时,正赶上一支异族商队打尖下货,门口车马横,人货聚,颇为混乱。
      刚侧身让一名伙计过去,腰后突然顶上一硬物,我“哦”一声,才要道歉让道,却听有人压低了嗓音道,“不要声张,随我来。”
      说话间,宽宽袍袖下,手腕已经被人抓住,那人力道极大,不由分说拽着我往一旁小巷去。
      额上冒出一层油汗,心知不妙,待要反抗,腰间愈发受力,瞥眼瞧去,是一把乌鞘短刀。
      眼看要被带入少有人进去的小巷,我心下明白,一旦离开人群才更加危险,未受制的另一只手便悄悄摸向腰际,一摸之下却摸了个空,原来早上更衣时忘了系上暖玉樽。
      额角冷汗嗒然滴落,将心一横,我决定豁出去拼了,怎么都比不明不白死在深巷里好。大叫一声“非礼啊”,猛地抬脚往那人脚趾一跺一转,趁对方吃痛,另一只手屈指向他面门招呼,口中还大喊“废你招子”,趁那人吃惊闪避,便用力一甩胳膊摆脱钳制,旋即拔腿就跑。
      等那人反应过来,口中低吼一声,飞身扑将过来时,我已经冲出去好几步。
      背后响起刀锋破空之音,大约是短刀飞至。
      暗叫我命休矣,我脚下却丝毫不曾停顿依旧往人群中冲去,忽听脑后“叮”一声,然后是当啷声,同时还伴有一声钝响。
      既没空,也不敢回头,我一径狂奔,一转眼已经撞进人群,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非礼……啊,对不起对不起……”
      “三小姐……”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我一把抓住身前出手相扶之人,简直喜出望外道,“小丁?哎,太好了见到你……”
      “重阳奉命保护三小姐,请三小姐恕……”
      我惊魂未定,急急打断他,“小丁,刚才有人想绑架我!喏,就在那边巷子里……”
      他闻言面色一凛,不再多言,探手取下背后长剑握于手中,大步走向小巷。
      我跟过去,一面抬手指点道,“就在里面不远,就是那里……咦?”
      巷子里空无一人,莫说一个人,就连一只猫,一只鸟雀都没有。
      我不死心,继续往前找。巷子不深,与其说是巷子,不如说是酒楼与隔壁布庄之间的后门通道,尽头便是一堵墙,再无其他。
      “真的,”我结结巴巴道,“刚才真有人拽我到这里,手上还拿着一把刀……”
      “是,三小姐受惊了,”小丁恭声道,“属下适才突然失了三小姐的踪迹,正要上前查看……”
      啊,是侯府起就一路跟着?到底算监视还是保护啊?
      管他的。
      稍作喘息,我只觉人虚的厉害,不由扶向小丁的肩膊,喃喃道,“不好意思,麻烦你……”
      “三小姐,请吩咐。”他急忙伸臂接住我。
      我甚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回去之前,能不能麻烦你,先去给我买个烧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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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这委实是段悲摧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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