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明月》海地

44、起纷争

　　在宋子骞初初提及慕容庄的时候，我飞快地看了一眼小段，满以为他会因为宋某的恶意措辞而有所反应。
　　很意外，他只是一脸不动声色，嘴角似有似无一丝轻忽笑意，而那轻忽是给宋某的，还是给宋某提及的慕容的，我却是分辨不出来。
　　待宋某语意益发刻毒不堪时，他一双修眉终于微微蹙起。
　　铺子里人客已几乎走光，此刻只余下宋某、我们和另一头角落阴影深处的一桌客人。
　　可是未待小段发作，已经有人冷笑一声，正是从角落那桌传出来的。
　　宋某咣的将酒坛顿在桌面，喝道，“谁在笑？”
　　一个少女声音细细道，“阿嬤，甚么声音，我刚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那话音极是柔腻悦耳，听在耳中，似有一股顺滑之意直印到心里去，说不出的熨贴舒服，任你多大的火气也消了。
　　宋某果然一愣，冲话就没说出来。
　　然而那角落内另有一个略显低哑的女子声音接过去道，“阿苏不怕，定是哪家的狗儿淘气吠月。”
　　竟是将宋某直接比作了狗儿。
　　宋某脸上挂不住，怒道，“这里是酒铺，要睡觉怎地不去客栈！”
　　“哦，这里原来是酒铺呀，我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到了清远侯府呢，嘻嘻。”
　　自然是讽刺宋某不敢在侯府门前说那一通话。
　　“阿苏莫要调皮，又忘了阿嬤教过你甚么了。”
　　“是是，阿嬤说过，出门在外，莫管闲事。”
　　“哼，那还不乖乖歇着。”
　　“可是阿嬤不也说过么，咬人的狗儿都不叫，会叫的狗儿都不咬人，阿苏自然不怕，就当逗逗那狗儿又有何妨？”
　　两人一对一答，旁若无人，竟是完全不将那宋某放在眼里。
　　宋某的醉脸愈发赤色上涌，“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说话？”
　　角落那二人却又不作声了。
　　宋某犹自骂骂咧咧，那聪师弟悄悄扯一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大师哥，现下除了你没有旁的人说话啦……”
　　听到这句，我忍不住哈一声笑了，旋即掩住嘴。
　　宋某本就憋着一股气，被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几句闲话噎得胸闷气短，待要挑衅人家却又不接招了，心下愈发火起，我这厢一笑，他怒冲冲转过脸来，见是两个华服公子，大约又想起慕容的“仗势欺人”，当然更似火上添油。
　　“你！”他一拍桌子，“笑甚么！”
　　我小声嘀咕，“只许王八蛋说话，不许旁人发笑么。”
　　咣当一声响，隔壁已经砸了一个坛钵，酒水溅开，有几滴打在我的外袍下摆上。
　　瞧瞧小段，他亮晶晶一双眼瞳含笑瞅着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冯家铺子所酿之玉楼倾的酒力属于先蓄后发，现下喝得尽管少而慢，适才游湖时灌下去的酒液后劲却开始涌现。
　　我与小段本来就各有心事而觉不爽，不去找事就已属克制，哪里还会怕恶人恶事找上门来。
　　宋某瞪着我骂道，“哪条道上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说得甚么鬼话！”
　　我慢条斯理道，“走的是阳关道，虽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却也知晓见人要说人话，见鬼才说鬼话。”
　　“你说谁是鬼！”
　　“谁心里有鬼，谁自然就是鬼咯。”
　　“你才心里有鬼！”
　　“哦好吧，王八蛋心里才没鬼，做鬼总比做王八蛋好。所以您说说，”我伸个懒腰，笑嘻嘻道，“王八蛋究竟是谁呢？”
　　“你……”宋某气急，转眼瞥见小段，口不择言道，“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一个则是妖孽之相，想来定非善类！”
　　我接口便道，“那是自然，若是善类早就被你砍了，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说上这半天话。”
　　摆明了就是讥讽他看我们衣饰华贵只敢动口不敢动手。
　　他脸色红里泛青，手已经按上烂银双钩，“你们究竟何人！”
　　“咦，宋大爷好大的忘性～不是才说过么，既然您要当王八蛋，我们就只好当鬼喽……”
　　他终于怒吼一声，手臂微振，一把银钩如毒蛇出洞，直刺过来。
　　我没料到对方真会出手，颇有些手足无措，小段眼明手快，将手中酒杯掷了出去，正打在钩身上，银钩被激得准头一偏，钩顶后侧伸出的一个锐尖斜斜擦过面前，带住了我的檐帽垂纱，檐帽被拽得跌落，松松挽起的发髻也一下子被扯散开，乌黑长发如飞瀑哗的披落下来。
　　“□□！”
　　“大师哥，莫要……”
　　“啊……”
　　小段、聪师弟和角落那厢的少女一起出声，我反而惊得作声不得，一时怔住了。
　　宋某没想到自己出手攻击的居然是个少女，而且看起来并无武功，呆了呆才又持着银钩踏前一步，作势便要横削过来。
　　那一瞬间，我瞥见小段眉峰一挑，双眼眯起，眼瞳深处掠过一道寒意。
　　他这样的目光我只见过一次，就是前几日蛇姬重手伤了我，他与慕容同时喝问之时，眼底便有一瞬闪过这样一点寒光。虽没猜到小段已经动了杀机，却也知道他是真怒了。
　　“崆峒派的如意钩真是好大的气性！我三妹不过嘴上讨几句便宜，何至于要取她性命……”
　　边说，边起身走到我的身侧，一只冰玉般的手在我肩头轻轻一拂，一股暗劲递过来，我顺势起身后退两步，但见他另一只手已经缓缓探向腰间玉带。
　　软剑眼看便要出鞘。
　　那被唤作聪师弟的灰衫青年从适才斗嘴起就急得直搓手，眼瞅大师哥动手出声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到了此刻只得直接扑过去将他拦腰抱住，一用力竟将已经醉得脚下轻浮的宋某双足抱离了地面，然后才急急道，“还望两位，呃，公子和小姐见谅，我大师哥多饮了两杯，多有得罪，两位且请先行一步，酒水在下自会一并结清……”
　　听说话倒是个挺懂事的孩子。
　　我也不是真心要生事，也怕小段脾气上来万一闹出人命来，便哼了一声对小段道，“二哥哥，既然王九蛋要做东，咱们便卖个鬼情，不与他们计较了罢？”
　　小段冷冷地看了那师兄弟二人一眼，才懒懒道，“三妹妹既这么说，便也罢了。”
　　聪师弟先是连连点头，闻言却又一愣，“甚么王九蛋？呃，甚么鬼情？”
　　见他呆头呆脑，我忍不住哈哈一笑，耐心解释道，“你师哥既是王八蛋，你自然只能屈居第九了呗……我们是鬼呀，当然是卖个鬼情给王九蛋，难道还卖人情么？”
　　角落那厢的少女又是一声嗤笑。
　　宋某已是怒不可遏，却苦于酒醉无力，加上那聪师弟使劲收拢双臂令他无法挣脱，只好一径破口大骂。
　　我与小段果然也不会帐，自顾自拂袖而去。

　　才出了酒铺，没走出两步，身后有悉嗦步声，一个极是娇嫩婉转的少女声音软软唤道，“两位请留步。”
　　正是适才角落说话的少女。
　　我有些诧异，驻足微微侧回身，借着酒铺外头高高挑起的红色灯笼，才看清了来人是一名少女挽着一名老妇，两人粗布衣衫外面罩着大毛对襟背子，背着包袱，看模样像是北地南来的外乡人。
　　让我多看两眼的是那名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七岁，虽布衣荆钗，却丽色夺目，玉脂一般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尤其顾盼生辉，左眼角下方摇摇欲坠一粒胭脂痣，不说话时看着你，眼波滟潋似有千言万语，几乎令人转不开眼去。
　　我觉察到身旁的小段也微微一怔，这才觉得自己似乎盯着那少女太久，甚是无礼，便微笑道，“姑娘，有事么？”
　　那少女盈盈一福，眼波在我和小段之间来回了一道，才轻轻笑道，“多谢小姐公子适才为阿苏和阿嬤解围……”
　　不等我开口，小段已淡然道，“不妨事。”
　　说罢，他抬脚便走，我只好冲那少女摆摆手，向老妇微一颔首，也跟着转身走了。只听身后少女阿苏软软的声音道，“阿嬤，阿乔说好了来接我们，怎地还不来呀……”
　　刚才事出突然，我未及将金宝收起，便随手拢在腕子上充作金镯子，这会儿才想起褪它下来送进暖玉樽去，一面问小段，“二哥哥，那一老一少不会有事吧，宋某人的会不会跑出来找她们麻烦？小姑娘生得挺美啊，可别吃亏……”
　　小段摇摇头，“那宋子骞若真敢招惹她们，怕是讨不到便宜。”
　　“啊，我说么，就觉得她们根本没把那师兄弟当回事！据说江湖上有三种人不能惹，僧道，女人和小孩儿，看来还真挺有道理哒……”
　　“呵，三妹妹既然知道，又去多管闲事？”
　　“嘻嘻，这不有二哥哥在么，所谓狐假虎威也～”
　　我心里暗想，这一趟西湖之行，起意仓促，游兴低落，没想到临收尾遇到这么个小插曲，有惊无险，还挺好玩儿的。
　　不远处清远侯府的马车已经迎面缓缓过来，身后却又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蹄音接近，有人压低了声音喊道，“二爷，请留步……”
　　小段微微蹙眉，立定转身，脸色却忽地一变，沉声道，“丹吉，你怎么来了？”
　　一名甚是面善的缁衣卫下马施礼，“见过二爷，三小姐。”我想起来仿佛在侯府见过此人。
　　另一名来人则在几步外已经飞身下马，扑上两步跪倒在马蹄卷起的尘土里，深深顿首，“卑职宫中禁卫左统领丹吉叩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说话！”小段喝道。
　　那名异族打扮的汉子丹吉恭敬起身，踏前一步，低声道，“小王爷，陛下传下火云令鉴，急召您回宫觐见。”
　　小段长眉轩起，眼瞳如一泓寒冰之水，“只是口谕？究竟发生何事，快说。”
　　丹吉被他的目光一扫微微一震，看我一眼，才终于道，“小王爷，陛下旧疾复发，药石罔及……”
　　小段怔住。
　　半晌才慢慢道，“丹吉去驿站候着，我稍后与你同返。”

　　回侯府的路上，小段许久都不曾开口说话。
　　我小心翼翼问道，“二哥哥，是你的皇帝叔叔病了么？”
　　他沉默片刻，忽然一扯嘴角，笑了。
　　“我还以为，他再也不会原谅我。再也不会让我回去大理。”

　　小段哥哥要暂时退居幕后啦，回头抽空写个番外，关于小段与冥月之间不可不说的风花雪月^^
再试试看能不能显示，前面40、41、42我查过了，显示正常，43刚才修订错字后有问题，刚重新修改更新已经好了
抽风厉害，正文先贴在这里，以后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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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子骞初初提及慕容庄的时候，我飞快地看了一眼小段，满以为他会因为宋某的恶意措辞而有所反应。
很意外，他只是一脸不动声色，嘴角似有似无一丝轻忽笑意，而那轻忽是给宋某的，还是给宋某提及的慕容的，我却是分辨不出来。
待宋某语意益发刻毒不堪时，他一双修眉终于微微蹙起。
铺子里人客已几乎走光，此刻只余下宋某、我们和另一头角落阴影深处的一桌客人。
可是未待小段发作，已经有人冷笑一声，正是从角落那桌传出来的。
宋某咣的将酒坛顿在桌面，喝道，“谁在笑？”
一个少女声音细细道，“阿嬤，甚么声音，我刚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那话音极是柔腻悦耳，听在耳中，似有一股顺滑之意直印到心里去，说不出的熨贴舒服，任你多大的火气也消了。
宋某果然一愣，冲话就没说出来。
然而那角落内另有一个略显低哑的女子声音接过去道，“阿苏不怕，定是哪家的狗儿淘气吠月。”
竟是将宋某直接比作了狗儿。
宋某脸上挂不住，怒道，“这里是酒铺，要睡觉怎地不去客栈！”
“哦，这里原来是酒铺呀，我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到了清远侯府呢，嘻嘻。”
自然是讽刺宋某不敢在侯府门前说那一通话。
“阿苏莫要调皮，又忘了阿嬤教过你甚么了。”
“是是，阿嬤说过，出门在外，莫管闲事。”
“哼，那还不乖乖歇着。”
“可是阿嬤不也说过么，咬人的狗儿都不叫，会叫的狗儿都不咬人，阿苏自然不怕，就当逗逗那狗儿又有何妨？”
两人一对一答，旁若无人，竟是完全不将那宋某放在眼里。
宋某的醉脸愈发赤色上涌，“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说话？”
角落那二人却又不作声了。
宋某犹自骂骂咧咧，那聪师弟悄悄扯一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大师哥，现下除了你没有旁的人说话啦……”
听到这句，我忍不住哈一声笑了，旋即掩住嘴。
宋某本就憋着一股气，被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几句闲话噎得胸闷气短，待要挑衅人家却又不接招了，心下愈发火起，我这厢一笑，他怒冲冲转过脸来，见是两个华服公子，大约又想起慕容的“仗势欺人”，当然更似火上添油。
“你！”他一拍桌子，“笑甚么！”
我小声嘀咕，“只许王八蛋说话，不许旁人发笑么。”
咣当一声响，隔壁已经砸了一个坛钵，酒水溅开，有几滴打在我的外袍下摆上。
瞧瞧小段，他亮晶晶一双眼瞳含笑瞅着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冯家铺子所酿之玉楼倾的酒力属于先蓄后发，现下喝得尽管少而慢，适才游湖时灌下去的酒液后劲却开始涌现。
我与小段本来就各有心事而觉不爽，不去找事就已属克制，哪里还会怕恶人恶事找上门来。
宋某瞪着我骂道，“哪条道上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说得甚么鬼话！”
我慢条斯理道，“走的是阳关道，虽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却也知晓见人要说人话，见鬼才说鬼话。”
“你说谁是鬼！”
“谁心里有鬼，谁自然就是鬼咯。”
“你才心里有鬼！”
“哦好吧，王八蛋心里才没鬼，做鬼总比做王八蛋好。所以您说说，”我伸个懒腰，笑嘻嘻道，“王八蛋究竟是谁呢？”
“你……”宋某气急，转眼瞥见小段，口不择言道，“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一个则是妖孽之相，想来定非善类！”
我接口便道，“那是自然，若是善类早就被你砍了，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说上这半天话。”
摆明了就是讥讽他看我们衣饰华贵只敢动口不敢动手。
他脸色红里泛青，手已经按上烂银双钩，“你们究竟何人！”
“咦，宋大爷好大的忘性～不是才说过么，既然您要当王八蛋，我们就只好当鬼喽……”
他终于怒吼一声，手臂微振，一把银钩如毒蛇出洞，直刺过来。
我没料到对方真会出手，颇有些手足无措，小段眼明手快，将手中酒杯掷了出去，正打在钩身上，银钩被激得准头一偏，钩顶后侧伸出的一个锐尖斜斜擦过面前，带住了我的檐帽垂纱，檐帽被拽得跌落，松松挽起的发髻也一下子被扯散开，乌黑长发如飞瀑哗的披落下来。
“□□！”
“大师哥，莫要……”
“啊……”
小段、聪师弟和角落那厢的少女一起出声，我反而惊得作声不得，一时怔住了。
宋某没想到自己出手攻击的居然是个少女，而且看起来并无武功，呆了呆才又持着银钩踏前一步，作势便要横削过来。
那一瞬间，我瞥见小段眉峰一挑，双眼眯起，眼瞳深处掠过一道寒意。
他这样的目光我只见过一次，就是前几日蛇姬重手伤了我，他与慕容同时喝问之时，眼底便有一瞬闪过这样一点寒光。虽没猜到小段已经动了杀机，却也知道他是真怒了。
“崆峒派的如意钩真是好大的气性！我三妹不过嘴上讨几句便宜，何至于要取她性命……”
边说，边起身走到我的身侧，一只冰玉般的手在我肩头轻轻一拂，一股暗劲递过来，我顺势起身后退两步，但见他另一只手已经缓缓探向腰间玉带。
软剑眼看便要出鞘。
那被唤作聪师弟的灰衫青年从适才斗嘴起就急得直搓手，眼瞅大师哥动手出声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到了此刻只得直接扑过去将他拦腰抱住，一用力竟将已经醉得脚下轻浮的宋某双足抱离了地面，然后才急急道，“还望两位，呃，公子和小姐见谅，我大师哥多饮了两杯，多有得罪，两位且请先行一步，酒水在下自会一并结清……”
听说话倒是个挺懂事的孩子。
我也不是真心要生事，也怕小段脾气上来万一闹出人命来，便哼了一声对小段道，“二哥哥，既然王九蛋要做东，咱们便卖个鬼情，不与他们计较了罢？”
小段冷冷地看了那师兄弟二人一眼，才懒懒道，“三妹妹既这么说，便也罢了。”
聪师弟先是连连点头，闻言却又一愣，“甚么王九蛋？呃，甚么鬼情？”
见他呆头呆脑，我忍不住哈哈一笑，耐心解释道，“你师哥既是王八蛋，你自然只能屈居第九了呗……我们是鬼呀，当然是卖个鬼情给王九蛋，难道还卖人情么？”
角落那厢的少女又是一声嗤笑。
宋某已是怒不可遏，却苦于酒醉无力，加上那聪师弟使劲收拢双臂令他无法挣脱，只好一径破口大骂。
我与小段果然也不会帐，自顾自拂袖而去。
才出了酒铺，没走出两步，身后有悉嗦步声，一个极是娇嫩婉转的少女声音软软唤道，“两位请留步。”
正是适才角落说话的少女。
我有些诧异，驻足微微侧回身，借着酒铺外头高高挑起的红色灯笼，才看清了来人是一名少女挽着一名老妇，两人粗布衣衫外面罩着大毛对襟背子，背着包袱，看模样像是北地南来的外乡人。
让我多看两眼的是那名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七岁，虽布衣荆钗，却丽色夺目，玉脂一般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尤其顾盼生辉，左眼角下方摇摇欲坠一粒胭脂痣，不说话时看着你，眼波滟潋似有千言万语，几乎令人转不开眼去。
我觉察到身旁的小段也微微一怔，这才觉得自己似乎盯着那少女太久，甚是无礼，便微笑道，“姑娘，有事么？”
那少女盈盈一福，眼波在我和小段之间来回了一道，才轻轻笑道，“多谢小姐公子适才为阿苏和阿嬤解围……”
不等我开口，小段已淡然道，“不妨事。”
说罢，他抬脚便走，我只好冲那少女摆摆手，向老妇微一颔首，也跟着转身走了。只听身后少女阿苏软软的声音道，“阿嬤，阿乔说好了来接我们，怎地还不来呀……”
刚才事出突然，我未及将金宝收起，便随手拢在腕子上充作金镯子，这会儿才想起褪它下来送进暖玉樽去，一面问小段，“二哥哥，那一老一少不会有事吧，宋某人的会不会跑出来找她们麻烦？小姑娘生得挺美啊，可别吃亏……”
小段摇摇头，“那宋子骞若真敢招惹她们，怕是讨不到便宜。”
“啊，我说么，就觉得她们根本没把那师兄弟当回事！据说江湖上有三种人不能惹，僧道，女人和小孩儿，看来还真挺有道理哒……”
“呵，三妹妹既然知道，又去多管闲事？”
“嘻嘻，这不有二哥哥在么，所谓狐假虎威也～”
我心里暗想，这一趟西湖之行，起意仓促，游兴低落，没想到临收尾遇到这么个小插曲，有惊无险，还挺好玩儿的。
不远处清远侯府的马车已经迎面缓缓过来，身后却又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蹄音接近，有人压低了声音喊道，“二爷，请留步……”
小段微微蹙眉，立定转身，脸色却忽地一变，沉声道，“丹吉，你怎么来了？”
一名甚是面善的缁衣卫下马施礼，“见过二爷，三小姐。”我想起来仿佛在侯府见过此人。
另一名来人则在几步外已经飞身下马，扑上两步跪倒在马蹄卷起的尘土里，深深顿首，“卑职宫中禁卫左统领丹吉叩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说话！”小段喝道。
那名异族打扮的汉子丹吉恭敬起身，踏前一步，低声道，“小王爷，陛下传下火云令鉴，急召您回宫觐见。”
小段长眉轩起，眼瞳如一泓寒冰之水，“只是口谕？究竟发生何事，快说。”
丹吉被他的目光一扫微微一震，看我一眼，才终于道，“小王爷，陛下旧疾复发，药石罔及……”
小段怔住。
半晌才慢慢道，“丹吉去驿站候着，我稍后与你同返。”
回侯府的路上，小段许久都不曾开口说话。
我小心翼翼问道，“二哥哥，是你的皇帝叔叔病了么？”
他沉默片刻，忽然一扯嘴角，笑了。
“我还以为，他再也不会原谅我。再也不会让我回去大理。”